天唐-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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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安庆绪携带重礼去杨家献媚,张瑄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安禄山与杨国忠这一对历史上的死敌,断然是没有可能结为利益同盟的。要知道,后来的安禄山起兵,就带着清君侧诛灭杨国忠的大义旗号。
一开始,安禄山与杨国忠不过是意气之争。安禄山看不起杨国忠的浪荡出身,而杨国忠又是一个极其记仇的小人,后来渐渐得势之后,便在皇帝面前不断地参奏安禄山,以泄私愤。
到了后来,就上升为权力之争了。安禄山拥兵数十万,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藩镇,直接威胁到大唐皇权,作为皇权的代言人,杨国忠自然担心安禄山尾大不掉,屡次三番要除掉安禄山,可惜因为李隆基的庇护而屡屡失败。
张瑄一直认为,杨国忠其人最大的“历史功绩”就是执政后不断“给安禄山小鞋穿”,从始至终都没有忽视安禄山的威胁。有人说都是杨国忠逼反了安禄山,其实如果没有杨国忠的制衡,说不准安史之乱会大为提前。
当然,对于心怀异志的安禄山来说,有没有杨国忠,都会造大唐朝廷的反,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李隆基后期太过昏庸,渐渐助长了安禄山的野心膨胀。
午后。
小睡片刻的张瑄懒洋洋地从床榻上坐起来,向厅堂外扫了一眼,然后朗声呼道,“如烟如玉。”
两个小萝莉赶紧跑过来,如烟跑在如玉的前头。
“公子爷,奴婢来了。”如玉喘了口气,笑道。
“公子爷,奴婢准备好了莲子羹,待奴婢侍候公子爷起身,就用些羹,还有点心。”如烟则笑吟吟地柔声道,不待如玉反应过来,就动作轻盈地爬上床榻去,探出柔嫩素手去帮着张瑄更衣。
如玉慢了半拍,有些怔怔地望着如烟动作熟练得帮张瑄穿衣,见张瑄笑眯眯地望着她,这才慌不迭地也爬上床去,捧着张瑄的腰带系去。
这时,院中突然传来有男子干咳的声音。
下人张力在院中恭谨地禀报道,“三公子,宫里传来贵妃娘娘的口谕,贵妃娘娘宴请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命公子爷立即进宫陪宴。”
张瑄一怔,心道:杨玉环宴请安庆绪?即如此,她让我进宫作甚?莫不是又要吟诗作对?
一念及此,张瑄忍不住一阵恶寒。唐人对于诗词歌赋的青睐和执着痴迷,着实让他无语。这个东西,偶然调剂一下无伤大雅,整日里以此“讨生活”,不腻歪死也得恶心死。
“公子爷,宫里的车驾就在门口候着。”张力唯恐张瑄不重视,赶紧又追加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且去,我随后就来。”张瑄说着坐在床帮上,任凭如玉给他穿着靴子,却是顺手将如烟刚给他系在腰间的一个香囊摘了去。
衣服熏香还嫌不够,还要在腰间系上香囊以示风流倜傥,这是长安城里公子哥儿一贯的装束,但张瑄却不以为然,十回有九回都会把如烟系上去的香囊暗中摘掉,顺手仍在墙角的废纸篓里。
……
……
这虽然是张瑄头一次进宫,但坐在宫里派出来的马车上,一路穿过朱雀大街进了皇城直抵兴庆宫,这一路上他并没有顾得上欣赏大唐宫阙的万千胜景,而是心念电闪,思虑着之后会发生的种种。
直到带着他进宫的那个小太监站在车下尖细地喊了一嗓子,“张家小郎君,霖德殿到了,且下车、随咱家进内向娘娘复旨。”
张瑄默然跳下车来,却是笑着向小太监拱了拱手,然后顺手递过去一个一两左右的小银饼子,朗声道,“烦劳公公了。”
“这张家的小郎君真是一个知趣的妙人儿。”小太监先是一怔,旋即捏着小银饼子进了袖口,眉开眼笑地头前带路而去。
在进殿之前,小太监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张瑄低低笑道,“张公子,咱家姓张,叫张德福,咱家在娘娘面前听差……一会进了殿,在娘娘面前切记不要失了礼数,看咱家的眼色行事,咱家不会坑了小郎君。”
张瑄笑着再次拱手谢道,“多谢张公公指点。张瑄初次进宫,如有不懂规矩之处,还请公公指正一二。”
“大差不差就行了。咱家看小郎君举止有度气质文雅,娘娘性情温和,最喜才子,只要不太逾矩,娘娘都不会怪罪下来的——小郎君,请随咱家进殿。”
张瑄定了定神,跟在小太监张德福身后进了富丽堂皇的霖德殿,这间杨贵妃专门用来饮宴待客的殿宇。
雕梁画柱之间,琴音绕梁歌舞乐声不绝于耳。张瑄心里便明白,这殿中的盛大宴会已经开始。
走过殿角向里望去,场中的笙歌艳舞檀香袅袅,香雾蒸腾。
除了“主人”杨玉环之外,殿中宴会到场的宾客却只有两人,一个是安禄山次子安庆绪,一个是当朝右相、礼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杨国忠。
杨玉环居中,杨国忠居左,安庆绪居右,而在杨玉环身侧还摆着一张小案几,张瑄心里明白,这便是为自己准备的。
第一卷长安风云 第065章敲山震虎惊小安(上)
第065章敲山震虎惊小安(上)
张德福匆匆跑过去拜倒在地,朗声禀奏道,“娘娘,奴才奉旨将张府小郎君张瑄请到,现等候娘娘传召。”
杨贵妃其实这个时候已经看到了张瑄站在殿角那挺拔飘逸的身影。她抬头向那厢望去,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朗声道,“传,赐坐。”
如果说之前张瑄的所谓才名并不能真正让杨贵妃对他产生好感,但随后在虢国夫人府上张瑄所作的《太真仙子赋》却彻底打动了她。
文采横溢美丽的辞藻犹如仙音妙响,一字字一句句在她心里回荡盘旋,命人誉写装裱挂在宫里,她日日欣赏把玩,心旷神怡,至今依然能默诵熟练。
“张瑄拜见娘娘。”张瑄垂首走到近前,大礼参拜。此刻在宫里的正式场合里,容不得他有半点的不谨慎和怠慢。
杨玉环微微一笑,柔声道,“免礼,瑄哥儿,请坐。本宫今日宴请安禄山的二公子安庆绪,也没召外人来……就让国忠和你作陪吧。”
“多谢娘娘恩宠。”张瑄慢慢起身,神色从容地走到案几后面,坦然趺坐。他心里明白,杨玉环如此,其实是有提携之意了——给他创造一个与杨国忠接触的机会。
杨国忠深深打量着张瑄,心道这便是张九龄的小儿子——胆大包天痛斥李林甫的张瑄了?这小厮倒是生的清秀,难怪会这么讨三姐儿喜欢。
说实话,杨国忠虽然对张瑄没有太深的印象,但隐隐却是有一丝好感。原因无他,就因为张瑄敢当面痛骂他的政敌李林甫,让他觉得非常畅快。
安庆绪则好奇地打量着张瑄,心里却有一丝疑惑:如此一个白衣士子,哪怕是有些才学,也断然不至于让当今贵妃恩宠如此……这却是为何……
安庆绪刚来长安不久,张瑄的名头只是略有所闻。只是刚才听舞女唱了一曲《太真仙子赋》,知道眼前这少年郎便是这赋的作者,才有些惊讶。
“瑄哥儿,本宫来为你介绍一番。这位便是当今右相、礼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杨国忠。”杨玉环笑着摆了摆手,长袖挥舞间,一股子浓烈的香气传播在空气中,冲进张瑄的鼻孔。
张瑄起身向杨国忠躬身施礼,“见过杨相。”
张瑄的礼节虽然到位,但神态却是不卑不亢。杨国忠笑了笑,随意地挥了挥手,“免礼,本相自打回京之后,汝这个张家小郎君的名头可是如雷贯耳了——”
“这位是三镇节度使、东平郡王安禄山的二公子,安庆绪。”杨玉环又将目光投向安庆绪。
张瑄转身向安庆绪拱手为礼,“见过安将军。”
安庆绪傲慢矜持地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张瑄心头冷笑,却是不以为意地转身归坐。
……
……
杨贵妃是他的族妹,张瑄不过是一介晚辈士子,而安庆绪固然是安禄山的儿子,但在他眼里更是不值一提,所以酒过三巡,杨国忠说话便有些放浪形骸和肆无忌惮起来。
而安庆绪更是态度谄媚,对杨玉环和杨国忠再三逢迎,极尽阿谀之能事。
张瑄默然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幕无聊的闹剧,其实心里有些厌烦。只是他再不喜,也只得坚持到底。
“纵论天下之能臣干将,唯杨相一人尔。文韬武略,忠勇双全,堪称大唐肱骨顶梁……”安庆绪举杯向杨国忠邀饮道,“小将在平卢常听人论,皇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杨相治国平天下,大唐自当繁盛万万年。”
杨国忠哈哈一笑,举杯回应道,“小将军过誉了,本相受皇上和娘娘隆恩,自当为大唐社稷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安庆绪的有意奉承,其实并没有真正让杨国忠放在心上,因为他对安氏父子的忌惮之心太重了。况且,杨国忠虽然专权霸道,但却并不浅薄,断然不会因为几句马屁话就昏了头。
只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话谁都愿意听。
杨玉环皱了皱眉,美艳人寰的容颜上似嗔还喜,眉眼间浮荡着一种魅惑众生的光彩。她似是厌倦了安庆绪和杨国忠虚来套去没有多少真情含量的互相吹捧,就回头来望着张瑄,低低笑道,“瑄哥儿,放松些,来,本宫陪你饮一个。”
“谢娘娘。”张瑄举杯拜谢,然后一饮而尽。
“张瑄,听说汝诗才过人,不如吟诗一首以颂扬杨相德才,如何?”安庆绪突然转头向张瑄那厢招了招手,“若吟得好,某当浮三大白。”
张瑄眉头一皱,心道你拍你的马屁就是,扯上老子干嘛。不过,尽管他心里不满,在今天这种场合,尤其是当着杨贵妃的面,他却说不出什么来。
再吟诗倒也没有什么,只是这拍杨国忠马屁的诗歌却万万不能出自他的口中。将来若是传扬开去,他就跟这注定要遗臭万年的奸相杨国忠捆绑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张瑄神色不变,向杨国忠拱手道,“杨相为国尽忠、为皇上分忧,乃是分内之事,臣之本分。若要刻意吟诗颂扬,反倒不美,失了杨相的风度。”
杨玉环微微一笑,“瑄哥儿说得有理。”
见贵妃如此说,杨国忠心神一敛,故作淡然道,“然也。本相操劳国事不辞辛苦,乃是臣之本分,何需吟诗颂扬?若当本相百年之后,能得天下人一个忠臣良相的称誉,吾心足矣。”
听了杨国忠这话,杨玉环微笑不语,张瑄却几乎在心里笑喷——你杨国忠还想要后人给你一个忠臣良相的美誉?痴人说梦,说梦者痴人啊!
“杨相高风亮节,小将敬佩。小将再敬杨相一杯。”安庆绪的马屁旋即跟上。
……
……
见这安庆绪如此恶心,张瑄心头的厌恶感渐强。他瞥了一眼安庆绪,心头一动,突然朗声道,“娘娘,其实要论这天下英雄人物、能臣良将,张瑄以为,其实唯安郡王一人矣。”
张瑄这话一出口,不仅杨玉环一怔,杨国忠皱眉不喜,连被他夸赞的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也很是意外。
第一卷长安风云 第066章敲山震虎惊小安(下)
第066章敲山震虎惊小安(下)
安庆绪没有料到,这张瑄一开口竟然直接把话题突兀地转移到自己父亲安禄山身上。
杨国忠心里不喜,不满地扫了张瑄一眼,但嘴上却勉强笑着附和道,“然也,安郡王乃是大唐肱骨之臣,天下藩镇之首,功勋甚大,堪称英雄人物、能臣干将。”
杨玉环则有些疑惑,怎么好端端地,张瑄就突然扯起了安禄山。要讨好安禄山父子?杨玉环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与张瑄实质性的接触并不多,但凭直觉,认为张瑄很有风骨不是那种阿谀逢迎之人。
安庆绪心里有火发不出,只得尴尬地摆了摆手,“杨相过誉了,家父蒙受皇恩,理当为皇上分忧,为社稷江山出力,都是职责所在,份内之事,但求无过实不敢居功。”
张瑄微微一笑,凝视着脸色涨红的安庆绪,朗声道,“天下承平已久,各地藩镇多歌舞升平,疏于军务。唯独平卢安郡王,殚精竭虑,防贼之心不减。三年前,安郡王在范阳城北筑雄武城,其内多储藏兵器粮草辎重,以抵御西北流寇。居安思危、目光远大,天下罕有。此其一。”
张瑄的这话一出口,安庆绪的脸色瞬间由涨红变得有些苍白,嘴角在不经意间轻轻哆嗦了一下。
安禄山在范阳城外筑雄武城,储藏粮食兵器,乃是为了谋逆做准备。如此被张瑄“指鹿为马”大加赞许,岂不是绝妙的讽刺?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