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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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瑄神色不变,眼角的余光发现李倓竟然也镇定自若,不由暗暗赞赏了一声。
“不要慌,慌什么?”张瑄朗声一喝,“列阵,擂响军鼓,鸣军号”
南霁云领命,5000骑兵结成重阵,手持长枪严阵以待,准备迎接移民群体的冲击。而几个军卒则拼命擂响了军鼓,而几乎是与此同时,苍凉呜咽的军号也旋即回荡在空场之上。
呜呜呜呜呜
咚咚咚
军鼓与军号声交相呼应,骤然升腾在旷野之上,涌动的人群慢慢平静下来,在距离南霁云军阵百余丈处拥挤起来,占满了道路及道路两侧的良田旷野。
南霁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刚才也是捏了一把汗。
南霁云打马上前,大声高喊道:“尔等不得骚乱平西王就在后方,若是尔等有冤屈可自行选出代表去面见平西王,平西王说了,若是诉求有理,他定然为尔等做主”
“若是趁势作乱,冲击朝廷军马和平西王仪仗,罪该万死”
……
……
为了安全起见,在南霁云的再三要求之下,张瑄与李倓还是往后退了数里,在一个军屯堡垒前面停下,自然有军卒上前来为他和李倓设立了露天的桌案坐席。
十余名年龄不一、高矮胖瘦不等的移民代表在一队军卒的“监视”下从道路那头走来,张瑄静静地望着这些人,心神非常平静。他知道,老百姓一般是闹不起事的,这种骚乱肯定是因为里面有带头撺掇之人,而这些代表显然就很可能是带头之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旬左右虽穿着农民服饰但却有几分读书人气质的中年男子,此人脚步沉稳,目光坚定而敏锐,张瑄只扫了一眼,就判断他腹中有些“乾坤”。
这中年男子身侧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童,梳着大唐女童常见的那种发髻,小脸虽然清秀但眉眼间有些肮脏,她紧紧地抓住男子的衣襟,不敢正视两侧戒备森严的军卒,显然有些畏惧。
这些人走得近了,南霁云一声大喝,“见了平西王和建宁王殿下,尔等还不下跪拜见?”
这些人再“挑头”也终归不过是寻常百姓,就算是平日里在乡里之间有些地位,在面对张瑄和李倓这种超级大人物时,心惊胆战是难免的。
众人慌乱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有那中年男子神态从容,缓慢跪倒在地,竟然还有胆气抬头扫了张瑄和李倓一眼。
张瑄微微一笑,淡然道,“尔等不必紧张,从实讲来,若是真有冤屈,本王必为尔等做主。”
那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抱拳道,“小人胡勘,斗胆向平西王进言,请平西王为我等草民做主。”
“草民等被官府从各州府征调而来,撇家舍业远离故土赶赴两宁州屯田安居……大都督府原本承诺的每户安家费500文,经过层层克扣,到了草民手上只有200文……这倒也罢了,这一路之上,随行军卒对我等草民非打即骂倍加**,官衙下发的口粮也被克扣盘剥,草民等不堪其苦,死伤患病者不计其数……还请平西王做主”
此人侃侃而谈,言语斯文,逻辑清楚,不慌不忙。
张瑄闻言眉头紧皱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官吏腐败,这克扣移民安家费和口粮之事,应该不足为奇。只是情况如此严重,倒是让张瑄有些意外。
“克扣安家费和口粮之事,若是本王查实,一定严惩不贷所欠百姓之钱,一文都不会少。若是少一文,本王负责给付。”张瑄朗声道。
“不过本王看尔等似乎是很不情愿前往两宁州移民屯田。这移民之事,乃是朝廷大计,固然让诸位远离故土家园,但朝廷和大都督府已经为此进行了足量的补偿。安家费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官府还会以户籍为基础,为百姓分发大量的土地。”
“大都督府的政策非常优惠,凡移民开拓之荒田,皆归百姓所有,受朝廷律法保护……也就是说,两宁州良田沃野水草肥美,本王以为,诸位移居两宁州,暂时艰苦一些,日后还是会过上好日子的。”
张瑄的话说完,那些移民代表虽然来时带了一肚子的怨气,但到了当面,却没有一个人再有胆子叫嚷,都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只有那胡勘鼓足勇气大声道,“启禀王爷,我等移民两宁州,看上去官府给了很大的实惠,其实说起来根本就是纸上画饼。我等屯田,所得收益一要供养两宁州兵马所需,粮食一半要交付屯兵,另一半还要缴纳朝廷赋税,到最后所得寥寥无几,难以维持生计……还请王爷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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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步步惊心 第274章吾貌虽瘦,天下必肥
第274章吾貌虽瘦,天下必肥
第274章吾貌虽瘦,天下必肥
张瑄闻言沉默了下来。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移民所言不是没有道理。边陲之地,与内陆有所不同。屯田农民所得,半数要上缴军粮,供养数万兵马所需;此外还要向朝廷缴纳大量的税赋,层层盘剥下来,自然就所得无几了。
想来这便是这群移民借机闹事的关键所在。
想要朝廷减免赋税和军粮纳贡,是其目的。
只是如果他们遇上的不是张瑄这个来自于现代文明社会的穿越者,这种诉求基本上不会得到重视。纵然是张巡这种爱惜民力百姓的清官,也不会因此就应承下来。
张瑄清朗的目光投射在胡勘的身上,良久不语。
那胡勘微微垂首,他貌似平静,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聚众滋事,威胁平西王,这可是大罪一条,若是张瑄稍有不满,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只要斩杀了他们这十几人,在军队威压之下,事端自然平息,这批移民还是要老老实实去两宁州屯田开荒。
如果不是在灵州时听说张瑄爱民如子、对官吏对军卒苛刻严厉而对百姓宽厚常施仁政,胡勘也断然不会有这个胆子。
张瑄缓缓起身来,大步走了过去。
他走到胡勘跟前,俯身下去,轻轻拍了拍正伏在胡勘身侧的小女童的脑袋,笑着轻轻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童畏惧地缩起了脑袋,瘦小的身子都有些颤抖。
胡勘吃了一惊,颤声道,“回王爷的话,这是草民小女,名叫焕娘。”
“呵呵,焕娘,好名字。小姑娘,来,到本王这里来,不要害怕,本王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张瑄蹲在那里,向女童笑吟吟地招了招手。
胡焕娘不过是七八岁的女童,如今能陪着父亲在这种场合里没有哭喊出声,就已经算是难得可贵了。可她终归是个孩子,虽有几分胆识,却终归还是对张瑄这个大官畏之如虎,不敢近前。
张瑄笑容更加浓烈了,耐着性子继续和声道,“焕娘不要怕,到我这里来,本王问你几句话。”
那焕娘缓缓抬起头来,有些畏惧地望着张瑄的笑脸,稍稍有些迟疑。
在场众人,无论是胡勘这些百姓代表还是李倓以及南霁云等军卒,都搞不懂张瑄为什么突然有闲情逸致去放下平西王的威严和架子去逗引一个女童。
胡勘轻轻捏了捏自己女儿的小手,鼓励地看着她。
他一来是看出了张瑄并无恶意,二来也是担心为此触怒了张瑄,最终引来祸端。
焕娘犹豫着,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扬起小脸刚要说什么,却被张瑄抱了起来。
焕娘一惊,身子挣扎了几下,见张瑄神态温和,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张瑄一手抱着焕娘,另外一只手摆了摆,大声道,“尔等且起身说话。”
张瑄抱着焕娘,走到胡勘等人身边,朗声道,“移民给百姓带来负担和压力,本王心里有数,由此劳动民力,本王心甚不安。”
“然,移民进两宁州,乃是朝廷大计。若不实行军屯之策,我们很难守住两宁州,而我军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大好疆土,就要再次落到吐蕃人手里。因此,为了整个国家社稷的大局,只能委屈大家了。”
“为减轻百姓负担,本王最近也是夜不能寐,殚精竭虑。”张瑄轻轻一笑,“这样吧,尔等先回去安抚百姓,先继续向两宁州行进,本王答应你们,三日内,大都督府必出纾缓民负的政令。这是本王的承诺,绝不食言”
张瑄回头来望着焕娘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来,“焕娘,这是本王的令牌,你且拿好。若是三日后本王食言,你可持这面令牌带你的父亲去河州府衙找我”
或许是因为张瑄持续的温和态度让焕娘大为放松,敬畏感渐渐消退,孩童的天真浪漫便取而代之,她抬起小脸来脆生生得道,“王爷不会骗焕娘吧?”
张瑄哈哈一笑,“本王说话算话,焕娘放心就是。”
焕娘天真地伸出一根手指来,“拉钩”
“好,拉钩”
“拉钩上轿,一百年不许变若是变,王爷就变打老虎”焕娘天真稚嫩的声音在场上回荡着,众人不禁莞尔。
李倓则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这一幕,让他又看到了张瑄性格柔和朴实的另一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断然不会想到,一向强势威严的陇朔大都督、平西王、当朝权臣张瑄,竟然有这种柔肠情怀。
而胡勘等人则感动地泪流满面。
望着胡勘牵着焕娘的小手慢慢离去,焕娘还一步三回头来望着张瑄,摇着小手,张瑄笑而不语。
花奴儿站在他的一侧,轻轻道,“这女童聪明伶俐蛮惹人怜惜的”
或许在旁人眼里,张瑄此举可能还有一丝上位者作秀愚民的味道,但对他越来越了解的花奴儿,却知道,张瑄并无任何伪装的成分。
最起码,这个女童焕娘,确实引起了张瑄的喜欢。
“是啊,这么小的孩子,能在这种场合下不哭不闹,这个孩子不简单呐。”张瑄轻轻一笑,回头望着李倓拱了拱手道,“殿下,我们进河州城吧。”
“好。”李倓起身来。
……
……
移民骚乱平息下去,没有动用武力镇压,只凭张瑄的几句话。不多时,移民队伍就自发继续前进,拥堵的官道清理出来,张瑄率队继续前行,直至河州城外。
早期赶过来的李光弼带着河珧都督府的一干属官将佐诚惶诚恐地迎了出来,并没有见到张瑄大发雷霆的样子,才暗暗松了口气。
移民发生骚乱事件,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张瑄揪住不放,这便是河珧都督府的官吏办事不力,甚至可以追究李光弼这个军政主官的责任。
李光弼等人将张瑄和李倓迎进城去,进了河州太守府衙。
张瑄端坐在大堂桌案之后,李倓照旧是在一侧另设坐席旁听。
坐定之后,张瑄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敛,霍然起身环视李光弼等河珧都督府文官武将沉声道,“李光弼,百姓向本王反映,安家费和口粮被层层盘剥克扣,此事你一定要尽快查清。不管涉及到任何人,一律严惩不贷罪行严重者,杀无赦”
张瑄的声音森严,李光弼心下一颤,赶紧出列恭谨回道,“是,末将遵命”
“此外,本王准备推行移民宽免政策——凡移民两宁州者,所得土地缴纳军粮数减半,本王还将奏请朝廷,在两宁州实行免征六年赋调,轻税入官,一年少收一千文杂徭钱。”
“赋役宽平,刑罚轻省,百姓富庶……”张瑄淡然挥了挥手,“唯有如此,两宁州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繁盛安定起来。若不然,百姓得不到实惠心不安,则两宁州不稳。”
李光弼等河珧都督府官吏将佐闻言不禁都是一怔,旋即皱紧了眉头。
免征赋税倒也罢了,反正征收的赋税多半要上缴朝廷国库;可这军粮上缴减半,这直接就影响到两宁州四万兵马的长期驻守。边塞治军,粮草为先,若是连肚子都吃不饱,怎么还能安心戍边呢?
没有人敢说什么,但李光弼咬了咬牙还是轻轻道,“大帅,请恕末将斗胆——免征六年赋税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如果再减免上缴军粮,恐怕……恐怕我数万大军在两宁州难以为继,还请大帅三思”
张瑄笑了,“光弼,本王意欲让两宁州军马轮番军屯,半数戍边,半数开屯种田参与两宁州建设,三个月轮换一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若是战事起,则全军恢复编制。”
李光弼听了一时间无语,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张瑄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显然是早已拿定了主意。虽然李光弼觉得有些不以为然,但却不能再当面反驳了。他准备私下里再找找张瑄——四万兵马在吐谷浑故地防备整个吐蕃大军,本身就有些不够用,若是再半数屯田,岂不是让吐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