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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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军士模样的人人手持棍棒,追着店家掌柜伙计殴打,店家这边几无还手之力,或者是不敢还手,只敢东奔西逃拼命躲避。场面极其混乱,简直就是鸡飞狗跳。
方应物又看到大院当中的树下赫然站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身穿一套做工考究的缎子面箭袖长袄,口中不停呼喊指挥,俨然是军士这方的头目。
方应物摇摇头,这情况一看就是哪家豪奴出来仗势欺人了。京师这地方,权贵豪门多,水深得很。他如今无官无职无权无势,根本管不起——自己在浙江或许算个人物,但在京师就不能托大了。
后面门帘闪动,瑜姐儿也从屋里探出头来东张西望。两个小妾里,王兰性子比较沉稳,但王瑜则属于比较活跃的,忍不住冒头看热闹。
那率队围殴店家的头目眼瞅自己大获全胜,不禁得意洋洋顾盼自雄。
他见周围屋里屋外有不少观众,便环顾着高声道:“本人只是来寻店家的不是,与尔等无关,众家客人不必惊慌!说不定这店家过几日易了手,还要请托尔等继续关照生意!”
这态度极其嚣张,简直就是肆无忌惮的公然抢地皮,叫方应物很是琢磨了几下,他们究竟是谁家的人?
那头目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眼神一亮,朝着方应物走过来。见有陌生人过来,王瑜便把头缩了回去,躲进屋中。
头目恋恋不舍的望了几眼门帘,这才收回目光,对方应物道:“在下徐达,忝为锦衣卫百户,不知这小娘子如何称呼?”
方应物吃了一惊,不是为徐百户的名字吃惊,天下重名的多了。使他吃惊的是,瞧这徐百户色眯眯的模样,难道是奔着露了面的瑜姐儿来的?
这种狗血的事情,难道不是只会发生在小说里么?方应物一边嘀咕,一边答道:“在下方应物,家父。。。。。。”
徐百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问你!且说着小娘子是何人也?”
方应物脸色沉了下来,“阁下不知道非礼勿问么?别人家的女眷是谁,与你无关,请回罢!”
徐达嘿然一笑,“年轻人,本官是奉了万指挥使之命出差办事,你知道其中厉害么?”
万指挥使?难道是打过交道的万通?他最终还是当上了指挥使?方应物下意识反问道:“袁老大人呢?”
徐达更加得意,“袁彬高升到大都督府去了,不再管锦衣卫事!如今是万指挥使当家。”
方应物当然明白,这个徐百户说了这许多,主要目的就是威胁自己,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当然是很吓人。而且自家事自己知,自己上次到京城,与万通相处的不是很愉快,只是不知道万通还记仇否。
他深吸几口,冷静下来,这时候生气是没有用的。不过眼前此人叫徐达,他的主人是万通,这两个名字凑在一起,让方应物隐约感到有什么传闻典故似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男人的面子
从徐百户的跋扈张狂神态来看,他说万通当上了锦衣卫话事人,绝对是所言不虚。()否则他特不至于胆敢如此嚣张。
想至此处,方应物不由得暗自感慨,上次到京师时对万通真看走了眼。
对政治稍有了解的人都明白,袁彬老大人从锦衣卫指挥使升到都督府,这是明升暗降的把戏。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品级比都督低,但地位与实权岂是都督的虚名可比的?
而那万通能成功的挤走袁彬,以敏感外戚身份成为掌实权的锦衣卫指挥使,看来本事和心计亦的确不可小视。
所幸袁彬袁老头当年有护驾之功,只要不造反是不可能处置他的,所以还给安排了个体面的下场,光荣让出锦衣卫掌事指挥使的位置。
又略加回忆,方应物便记起了上辈子看到的一些历史材料。上辈子他研究过一个小课题,是有关于明代外戚的。总的来看,除了初年之外,外戚基本上都是富贵闲人,没有什么实权。
从品性上看,越到明代后期,外戚家越低调懦弱,但是在中前期也有几家特别嚣张的。而且还很凑巧,这几家非常集中的出现在成化、弘治时期,有代表性的就是成化天子的生母周太后家、贵妃万家、弘治天子的皇后张家。这几家,无不是张扬跋扈口碑极差的存在。
正因为有过这次研究经历,所以方应物对成化年间的政治虽远不如热门的嘉靖万历时代熟悉,记忆中错漏甚多,可也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情况。比如外戚万通万指挥与心腹徐达之间的故事。。。。。。
想到这里,方应物终于把眼前这个徐百户与史料中的徐达联系了起来,看向徐百户的目光变得很古怪。
说来话长其实却短,此时那十几个军汉模样的打手大获全胜。远远地围在周边,重新听候指令。
徐达皮肉不笑的说:“小兄弟何必如此!还是请方才那位小娘子出来说说话。”
方应物再次呵斥道:“谁与你是兄弟?在下乃翰林方编修之子,赴京赶考的举人,你是什么功名?”
翰林老爷家的?徐达说意外有些意外,但还不至于害怕,毕竟翰林虽然清要有前途但并不直接掌实权,现在的威慑力还是有限的。
既然对方是有一定来头的人,那也不好强取。徐百户便换了口气,腆着脸问道:“不知那位小娘子是什么人?若非方公子正室。卖与我如何?价钱亏待不了你!”
简直无赖!方应物看这姓徐的死皮赖脸的纠缠不休,气也打不出一处,真是秀才遇到兵了!忍不住骂道:“滚!”
徐百户也不生气,也不翻脸,笑嘻嘻道:“方公子何必动气。女人如衣服,有话好商量。这小娘子有几分像我前妻,叫我十分心动,若不要紧,何不成人之美?”
你前妻?方应物愕然,敢情是起因于此。对他这话,方应物倒是有点相信的。也难怪徐百户会无缘无故的跑过来纠缠。
但相信不意味着理解,方应物被纠缠的实在没办法,便靠近徐百户,低声试探道:“阁下的前妻不是在万指挥身边么?要回来不就行了。”
徐百户闻言脸色大变。连退两步,神情又惊又疑,忍不住重新打量起方应物。
方应物淡定的站在原地,高深莫测。对付无赖没法讲理。比拳头目前也比不过,周围又举目无亲无处求援。只好用吓唬的法子了。
不得不说,徐达还真有点被吓住了,有些慌张的左顾右看,确定身边近处没有别人听到。
方应物上辈子阅读的那份史料,是说这徐达有个妻子,极其美艳迷人,但是被万通看中了。于是这徐达卖身到万家,成为万通的家奴身份,同时他的妻子也被万通收纳,或者说徐达把妻子献给了万通。
此后徐达变成为万通的亲信,专门替万通打理生意,成为万通在生意方面的代理人,时常在外面跑(不排除是故意的)。
而等到万通正式掌锦衣卫事后,便给徐达奏请了一个百户职位,于是又有了方应物眼前的这位徐百户。不过徐百户依旧脱离不了万通生意代理人角色,刚才的话里,可以听得出徐百户是来抢这家店的,抢店面的原因当然还是为了买卖。
方应物出言试探过后也在察言观色,可以确定两件事。第一,上本子看过的史料段子是真的,真有徐达献妻的事情,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第二,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外传,想想也不奇怪,是个男人也不会将这种丢脸的事情到处乱说。
方应物为了这样巧合哭笑不得的同时,对徐达这个“那位小娘子像前妻”的借口有几分相信。这理由看似拙劣编造,但放在徐达身上却有可信性。
道理很简单,徐百户要捏造借口,由头多得是,没必要故意往说出来叫自己丢脸的“前妻”上面扯。当然前提是,他以为方应物不知道这回事,心里少了顾忌,有些话就没把门的下意识说了。
再说了,徐达献妻这事就算是心甘情愿的,只怕心底也有几分难堪,有弥补的想法不算奇怪,也算是一种自我麻醉。
略略定定心神,徐达的表情阴晴不定,他差点就脱口而出说“你怎么知道的?”但是硬生生的堵在嘴里了。
一旦问出这种话,岂不就等于变相承认了?片刻后,徐百户也是低声道:“小小年纪,胡说八道什么!”
对徐百户的矢口否认,方应物并不在意,抬头看了看周围,“是不是真的无所谓,你说别人会不会相信?”
徐达脸色又是一个大变,这是方应物反过来威胁他么?
他是卖身进万府,算是成了“家人”身份,而他的妻子自然也成了万家的仆妇。当然仅仅是表面如此,实际上干的是侍妾的活。
万家大宅门里,能接触到万通日常生活的人士毕竟是少数,当然不会乱传,再说大宅门里丑事多了,不值得太稀奇。
所以在别人眼中,自己是家奴,妻子是仆妇,没什么不正常的。可是别人想不到也就罢了,但若如果别人有心,他妻子的丑事根本经不起查证。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想这种丑事被传开,徐达无赖归无赖,无耻归无耻,但这方面和一般男人无二。即便做了,也不想被说。
“既然如此,多有打扰,告辞了!”徐达很光棍的甩了甩手,转身离开此地。若把这姓方的逼急了,保不住他就在这里乱嚷嚷起来,到时候难看的就是自己了。
见对方走的如此干脆利落,方应物产生了几分担忧。刚才这样揭破别人丑事却又放虎归山,是极其不明智的,很容易留后患。
但是后悔也没用,毕竟刚才实在没有别的法子能应付这飞来霉头,连搬出父亲名号也吓不走徐达。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万通这个阎王还不知道记不记仇,又招惹上了徐达这种小鬼,只怕少不了麻烦。看来还得另外想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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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入城
方应物所产生的担忧,主要是两点。一是担心徐达胆大妄为产生“灭口”的想法,千日做贼容易千日防贼难;二是担心徐达继续纠缠不休,这种肆无忌惮没有底线的小人,往往比普通高官显贵还难应付。
不过回到屋中时,方应物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神情,他不想让家人平白增加烦恼。再说,京城里错综复杂,势力多如牛毛,如果大事小事都担心,害怕惹到什么人物,那永远也担心不完。
及到次日,方应物一行乘坐租来的大车向京城进发。一路无言,到了崇文门外税关时,因为举人身份所以免了过关的麻烦,也没遇到什么刁难。
又进了城,方应物便指引着大车向距离崇文门不远的浙江会馆而去。按理说他应该直奔父亲那里,但是不知道具体地方,所以打算先在浙江会馆安身。
踏进浙江会馆大门,只见得富态的黄掌柜坐在前厅中,百无聊赖的扒拉着算盘珠子;而在中庭大树底下,外表还是那么油滑的落魄文人娄天化无聊的背靠树干打盹。
这一幕极其眼熟,让方应物产生了些许时光再现的幻觉,前年第一次到京师,进入浙江会馆的时候,入眼画面也是如此。如今仿佛旧日重现,只不过季节不一样而已。
黄掌柜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看人吃饭的娄天化却蹦了起来,又跳了几下,冲着方应物叫道:“啊呀!在下今日一大早就听到了喜鹊叫,原来真是遇喜了!”
方应物抬头望了望十一月初冬的天空,理论上娄天化的话存在着可能性,喜鹊不是候鸟。
方应物拱拱手见礼道:“一过经年,娄先生别来无恙否?还在做你那消息买卖、疏通关节掮客生意么?”
娄天化缩了缩脖子。唉声叹气道:“如今世道艰难,日子十分不好过。”
方应物忍不住笑了出来,看起来很没有同情心。如今虽然朝堂昏聩,各地灾害似乎也不少发生,但总体上处于经济繁荣发展的时期。
至少他在民间很少听到别人说“世道艰难”这种话,当今不一定别的时候好,但肯定也不比别的时候坏。
他不由得笑道:“当今欣逢盛世,国泰民安,娄先生说的哪家怪话?”
娄天化摇头道:“朝廷死气沉沉。诸公都在混日子,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派,满堂和气,而地方上又是贤良遍布。。。。。。两项合起来我们的买卖就难做了。”
方应物不禁想起了上次到京城的遭遇,深以为然。感到娄天化这句话饱含深意。以他的智商也想了片刻才想透。
朝廷懒政不折腾,同时地方上都是贤明的好官,这听起来很美,怎么成了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