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城天下-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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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有人说话,听不太清,苏云卿一阵憋闷,没好气地叫道:“吵什么?给我进来回话。”
门被小心地推开,有个小丫鬟进来了,怯生生地站在一旁。湿凉的空气顺着门涌进来,苏云卿裹紧了被子,见是自己宫里的人,问道:“绿袖,怎么回事?素绫去哪儿了?”
绿袖乖巧地回答:“回公主话,素绫姐姐看公主一直昏睡不醒就去太医院请太医了,吩咐奴婢在门外看着。刚刚李公公请公主到皇后娘娘那一趟,不料惊扰了公主奴婢该死。”
“算了算了,现在什么时辰?”
“酉时一刻。”
这么晚了,又下着雨,皇后找她有什么事呢?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很诡异,她眼皮子不禁跳了一下。
“你扶我梳洗。”她把手搭在绿袖腕上,凑上前,嘴唇飞快地蠕动:“我走后快去东宫请太子相救!”
穿上窄口对襟小褂,又披上深色紫绒大麾,她撑伞走出去。
“李公公,这么晚了,母后找我有何事?”苏云卿笑笑问道。
李公公尖锐的嗓音传来:“奴才只是奉命传话,公主去了便知。”
苏云卿无声笑了笑,没有说话。今晚注定不寻常,没有洛谦玉的庇护,她更加要谨慎对待。
不多久便到了富丽堂皇的凤翔宫。这两年她也来过多次,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胆战心惊,特别是知晓了那个秘密之后。
那个秘密,就是禁忌,刺在皇后心上的毒针!
苏云卿轻轻踏进浣月殿,烛光不停地跳动,印在层层薄纱上被无限放大,如破牢而出的野兽欲择人而噬。
“拜见母后。”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室里响起。
“你起来。”洛清秋懒懒说道。
门“吱嘎”一声被关上,顿时一股暖香把整个身子包围,薰得人昏昏欲睡,苏云卿强打精神好好应付。
洛清秋优雅地起身,抬起绘上金錾古钱纹的长长指甲勾起她的下颌:“云丫头,你倒好心计,这么多年本宫也算没亏待过你,原本以为安抚你母女俩能让你安心替我办事,没想到你却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人在本宫这里,心气却挺高,巴巴地望着高枝,也不怕攀的高了容易摔着。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洛家是本宫的娘家,你和他们走得近些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本宫最讨厌有人自以为是在背后算计本宫,而你做的事刚好犯了本宫的大忌。”
苏云卿背后沁了一身冷汗,急忙道:“云卿惶恐!母后对我恩重如山,云卿哪敢起别的心思!”
“是么?那你说说本宫凭什么要信你?”指甲划在雪白的颈项,冰凉渗骨,洛清秋浅颦含笑。
“儿臣没有什么证据能让母后相信,但是苍天可鉴,儿臣所做一切都与母后同一心思。母后一向为太子哥哥谋划打理,儿臣又何尝不希望太子哥哥能早日登上那个位置。洛家既是太子哥哥最大的助力,可谁敢保证哪日他不会蹈沈氏之覆辙?洛二少既是内定的少主下任洛家家主,在局势未定之前,首先应该先争取到他的支持,至于之后,太子哥哥登上皇位再做处理不迟。”
“啧啧,好一张巧嘴,本宫也差点被你骗过。”洛清秋脸上闪过一抹激赏,“你很聪明,用誉儿的利益诱我心动,只是,本宫的习惯是不留半点危险在身边。今天你为了保命出卖了谦玉,那天你又会不会为了别的原因出卖本宫呢?本宫可不敢冒这个险。你若是识相,就喝下这杯胭脂醉,本宫保证你母妃毫发无损。”
她的右手掌心放着一瓶小小的毒药,温润的羊脂白玉,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最终引起了上位者的忌惮。不管是与洛二少私下协议,或者知道她母妃打入冷宫的内幕,或者又有她这几年谋划的一切,沈家既除,她这刻棋成了废子,没有了利用价值,必死无疑。
苏云卿还是怕死的,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她不甘心地抬头:“皇后娘娘一定要除我而后快吗?若是父皇知晓此事——”
洛清秋突然嗤笑了一声,淡淡看向苏云卿:“本宫今天既然叫你来了,自然不会让皇上知晓,退一步说,就算皇上知晓了,又如何?”
又如何?她不过是一颗废子,弃了,又如何?
洛皇后看着皇十一女半明半暗的表情,事不关己地看着尾甲镶嵌的夜光珠,忽地一笑:“皇十一女突染重疾,未及医诊不治身亡,你说这个理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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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画屏烟冷角声寒 第二十二章 病由心生
苏云卿赫然一怔,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再说话。
洛清秋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笑了笑。
“云卿,你很聪明,可惜不是我的女儿,不然,我也不必……算了,最后告诉你一句话,一个女子太聪明了不是件好事,特别是在你没有自保能力之前更不要显露锋芒,否则你的聪明容易给你招致杀祸。”洛清秋看了她一眼,幽幽叹道。
“谢娘娘赐教。”苏云卿努力保持镇静,触上白玉瓶的手颤颤巍巍,从容赴死,该要有多大的勇气?
苏云卿依旧没有这样的勇气。
生死由己,即使抗不过命,她也绝不会束手任由别人宰割。清脆的破裂声响起,粉色的液体迅速侵融金砖地板。
她霍然退开:“对不起娘娘,我不想死。”眼波亮如一泓秋水,在摇动的烛光下波光粼粼。洛清秋眼睛闪过一丝杀意。就在此时,有人破门而入。
“母后,住手!”一位年轻的男子闯进,衣冠尽湿,黑色的发梢滴滴答答淌水。
“誉儿,你怎么来了?”洛清秋从凤椅上站了起来。
苏誉重重跪下:“母后,请放过十一皇妹。”苏云卿眼睫有热气冲出,她狠狠咬住嘴唇。
洛清秋淡淡说道:“你先起来吧。”
“母后!”
洛清秋冷冷地看着他:“母后平时怎么教你的?成大事者必须心狠手辣。”
苏誉痛心地喊道:“母后,她是我的亲妹妹!”
是啊,亲妹妹,苏云卿幽幽地想。可是帝王之家,又有什么亲情可言?命薄如纸,可情比纸还薄,只一口气就吹散了。
三人都沉默了一阵,屋外风雨如晦,冷风卷起轻纱飘渺如雾。洛清秋轻吐了一口气,“趁母后还没有改变心意,你带她走吧。”洛清秋转过头没有看他,看着屏风上的山水轻轻地说。
“多谢母后成全。”苏誉大喜过望,拉着苏云卿就往外跑。
“娘娘,要不要——?”细君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
“不必了。”洛清秋躺在铺上狐裘的梨花木椅上,摇头。
“可是奴婢不明白,娘娘今晚安排好了一切,不就为了把她除去吗?”细君皱起细长的娥眉。
洛清秋颊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她说得对,二公子渐成气候,不得不防,如果她能牵制住谦玉,何乐而不为?再说,本宫也不希望因为她与誉儿生下嫌隙,她今日承了誉儿的人情,誉儿今后用她也容易的多。”
细君恍然大悟:“娘娘高明。”
苏云卿撑着油伞,一个人走在前面。
“十一,你别生气——”苏云卿很少耍小性子,她聪慧,她骄傲,她顽皮,她狡黠,却从来不失分寸,这样一言不发的她让苏誉很担心。
云卿低弱的声音在风雨中传来:“我没有生气,太子殿下请回吧,臣妹明日会把孙子兵法》整篇誊抄送到太子府中。”
苏誉也恼了,冷声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兵法才出手救你的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喃喃说道,声音几不可闻。
“你,你简直……不识好歹!”苏誉咬牙切齿蹦出几个字,一摔袖离开。
我就是那样的不识好歹,漆黑的雨夜中,她幽幽地笑了。苏誉,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有那样一位娘亲,你的双手是干净的,不用沾染半点鲜血,早已有人帮你打点好一切。
回到寝宫,她果然不出所料地病倒了。之前就染上风寒,在外边淋了半夜的雨,第二天不出事才怪。
镜中的人苍白的像鬼,眉间隐隐有层黑气。明明烧得很难受,浑身上下像被火点燃了一样,可心里没有那么痛了。真好,她扯起嘴角,看着紫色的缠枝莲花又昏昏睡过去了。隐约中可以感觉到有人不停在她额上敷凉毛巾,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眼角沁出一滴泪,滑落在枕巾上,她喃喃呓语:“老爸,我好难受……呜呜……”随之是断断续续的抽噎,她的眼睛没有睁开,不知是清醒还是昏迷。
“云儿别怕,云儿,娘亲在这里……不怕啊乖……”秦婉如握紧苏云卿的手,娥眉紧蹙。
“娘娘,请让老臣替十一公主把脉。”聂太医躬身说道。
片刻之后,聂太医收手沉吟不语。
秦婉如脸色大变,焦急地问:“老太医,云卿她怎么了?”
聂太医叹了口气直摇头:“情况不太妙,十一公主早有风寒入体的倾向,属热症,可是喝的药却是固本培元的大补之物,两阳相冲,公主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再加上昨晚淋了风雨,只怕有生命之虞。”
秦婉如听完后,眼前一黑,一阵眩晕涌来,旁边的素绫忙扶住她。聂太医忙取出银针,在她的人中穴扎了一针。秦婉如悠悠转醒,眼泪簌簌落下。
聂太医安慰道:“娘娘不用着急,不如让老臣去书苑找尹太傅帮忙,他的医术还在老臣之上,又是公主的恩师,定然有办法医治。”
“有劳聂太医了。”素绫把老太医引出去,关上门,见秦婉如怔怔坐在床沿,道:“娘娘别担心,十一公主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您也守了一天了,去吃点东西吧。”
秦婉如摇头轻声道:“我不饿,我想陪着云儿。”
“娘娘,你整天不吃不睡,十一公主要是醒了看到你这样,她一定心里也不好受。”秦婉如呆呆地看着苏云卿的脸,没有说话。素绫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一声,轻轻走出去。
恍惚中不知灌了多少药汁,她喝了又吐,吐了又喝,尹弄月开的药方终于见了效果,一天一天,苏云卿的脉搏终于变得越来越强了。
素绫出了又进,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娘娘您歇会吧”始终没劝得秦婉如离开床榻半步,无奈只好三餐端来饭菜让她进食,每次秦婉如都是夹了一小口就再也吃不下去,没几天功夫,身体迅速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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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画屏烟冷角声寒 第二十三章 成王败寇
床榻上的少女脸色依稀有些苍白,不过还好,能看出点生气。眼睫像蝴蝶羽翅轻轻地扑闪了几下,苏云卿缓缓睁开眼,明亮的光线照得她眼睛有点疼,她又闭上,缓了缓,终于慢慢睁开。
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被大片大片的火焰包围,怎么也挣不脱。
苏云卿轻轻动了一下,床榻边的女子立刻被惊醒了。
“云卿,你醒了?”秦婉如脸色苍白,明亮的眼睛凹陷下去,更显深邃。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苏云卿,伸出手抱着她喜极而泣。
“娘,我没事了。”也许是刚刚醒来的原因,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秦婉如抱紧她反反复复说道:“我没有做梦吧?我的云儿醒了,我没有做梦,是云儿醒过来了。”
苏云卿看着她消瘦的脸庞,泪意上涌:“是女儿不孝,让娘亲受苦了。”
秦婉如温柔地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傻丫头,娘有什么苦的?只要你醒过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苏云卿吸了吸气,用力擦拭泪痕,对秦婉如笑着说:“娘,我好了,我再也不会生病了。”她越擦泪水越多,啪嗒啪嗒落在衣角上,泪珠从手心滚滚落下,如一颗一颗晶莹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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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姐,我睡了几天了?”她娘亲劳累过度,在她醒来之后终于耐不住疲倦已经睡下,苏云卿才问道。
素绫替她盛了一碗粥,道:“公主您整整睡了六天,聂太医都说撑不下去了,娘娘就一直守在您身边不肯离开。谢天谢地,公主您总算醒了。”
苏云卿一惊,忙问:“六天?我睡了这么久?那沈相那件案子呢,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
素绫有些为难:“这个,奴婢也不知。公主昏睡这六天,整个簌玉宫乱做一团,哪有心情管别的啊?”
“你快去帮我打听打听消息,还有,四皇子与六公主的情况。”
“好吧。”素绫犹豫着答应了,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公主你大病初愈,还是别操心劳累伤了身体。”
“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