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城天下-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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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律忍住痛,只是哀哀地看着她,抹去嘴边的一缕鲜血,努力平静语调:“难道……我的心思……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他的心口刺痛,抓住她的手:“你不该心慈手软……把它拔出来……你就能如愿……”心脉俱断,只要她把匕首拔出来,血会涌得更快。
苏云卿触摸到冰冷的匕首,手像触电一样松开,拼命地摇头。
萧律的手全被染红,粘稠的液体从指缝中漏下来滴在紫檀木板上,向来冷清的面容竟隐隐有一丝苦涩的笑:“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都比不上……洛谦玉?”
“不要——”苏云卿露出惊骇的眼神,紧接着,她看到萧律缓缓地抽搐刀柄,露出一抹如秋水般明亮的匕首,胸口的血像泉水一样涌出。他手中失力,匕首掉在地上,发出铮然清鸣。
门外侍卫听到声响,迅速闯入书房,惊呼道:“主上。”所有人对苏云卿怒目而视。
暮谣也赶至,见沾上鲜血的刀柄,立刻将苏云卿制住,两柄刀架在她脖子上。
“住手”萧律冷冷发令道,嘴角又沁出一缕鲜血,对暮谣道:“放她走……”
“主上”宁澜不解,大声劝阻。
萧律没有看他,只是沉声道:“放她走”他一急,血流如注,汩汩流了出来。
苏云卿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被暮谣押着推了出去。
萧律认真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云卿,我没有……咳咳……没有……杀你母亲,你母亲……。”萧律边咳陆陆续续说完整这一句。他说完,整个人支持不住,跌坐在梨木椅上。
“快请慕世子来”不知是谁的呼喊,谁也没有功夫理会作为肇事者的苏云卿,也没有谁留意到她正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踏出燕王府。
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阴了下来,不多时,天沉得如墨水一般,风起云涌,雨倾盆而下,不知为谁悲歌。
第二卷 画屏烟冷角声寒 第三十一章 草原
第三十一章 草原
北煌承天十七年,是个多事之秋。据北煌史》记载,该年三月,北煌、南翌、西漠三国使臣会与盛京,达成数项著名的边关条例,自此之后,三国几十年内无战事,长者鬓白而不识兵戈。
同年六月,燕王出使南翌,与邻国结成秦晋之盟。
七月,圣上下旨发兵,与南翌共伐西狄蛮夷,时燕王萧律帐下宁澜为先锋,率五千争天骑与南翌四殿下苏珏所领风云骑共破西狄,退敌百里。两月后班师回朝。
八月十一日,圣上因病卧床,三月不起。燕王仁孝,急从南翌赶回盛京。
九月,燕王萧律迎娶南翌靖容公主苏云卿。靖容公主入盛京水土不服,移养心院休养。
九月二十八日,燕王萧律于书房遇刺,身负重伤,得慕世子与神医弄月公子所救。三皇子萧宸年少老成,在宰相章仪柏、大元帅冯世通、世子慕念青等人辅佐下,助圣上处理政务。
十月,宁硕王萧衡余孽起兵造反。幸有大元帅冯世通领兵将之一网打尽,所有同党全部落网,押入天牢。
十一月……
时光稍纵即逝,转眼间,两年过去。
草原上的草荣了又枯,枯了又荣。这一天是五月十五,正是西漠茫茫草原上一年一度的哈桑节。
“乌乐姐姐,你参加今天晚上的篝火晚会吗?”十四岁的塔娜边挤牛奶边回头朝一位穿白狐绒毛镶边的夹袍的女子天真活泼地问道。
“有桑格妈妈做的烤全羊吗?”女子轻松地移开满满一桶牛奶,为她换了一只空的木桶,顺手捏了捏被风吹得红彤彤的小脸,笑嘻嘻地问道:“要是有的话,我就去。”
旁边的小弟木格里刮着自己的鼻子怪模样,拍着手叫道:“乌乐姐姐是阿达起,乌乐姐姐是阿达起”阿达起在西漠语中是指馋鬼。
好在乌乐来西漠才两年,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就算她听懂了,也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塔娜也拍手道:“太好了,我一定叫阿妈给乌乐姐姐做烤全羊。今天萨鲁哥哥也会参加篝火晚会,萨鲁哥哥可是我们锡林丹布草原最强壮的勇士,是我们的巴特尔”
乌乐撇撇嘴,有勇无谋,倒是和她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相似。不过为了不打击塔娜心目中的偶像,她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马术比赛要开始了,乌乐姐姐,塔娜姐姐,木格里,你们不去看吗?”一个皮肤黝黑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兴冲冲地跑过来。
乌乐见他穿上蓝色的袍子,腰间别着弯刀,不禁笑道:“蒙哥,你这么小也参加马术比赛吗?真是给勇敢的小男子汉,真不愧是草原之鹰哈丹巴特尔的儿子”
小孩子一被夸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指了指弯刀骄傲地说道:“这就是我去年参加马术比赛得到的奖品。今年我还要去,一定能赢得铁弓回来。明年我十二岁,就可以在库朵区赛马我要和哥哥一样得到金刀,做一个巴特尔”
这一番豪言壮语引得三人同时大笑,乌乐好不容易才忍住,摸了摸他的头,严肃地点头:“你一定会成为锡林丹布草原上的巴特尔”好歹在草原上呆了这么长时间,巴特尔她总算听明白了,不由暗笑,小家伙也想要当个小英雄。
四人一同走去赛马场,几位小孩在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乌乐姐姐,你们家乡也赛马吗?”
乌乐眨了眨眼,笑道:“也有,不过很少,而且我们的马场没有你们的大,他们骑得也没有你们好。”
“那乌乐姐姐,你上次说你们不喝马奶酒,那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呀?”
“乌乐姐姐,你喜欢……”
乌乐好脾气地一一做了回答。塔娜的帐篷离库朵区马场不远,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马场处。
擂台附近有人进行摔跤比赛,引得人一阵阵叫好。木头做的擂台上挂满了彩旗,大风吹得哗哗做响。马头琴拉响,几位漂亮的草原姑娘手持哈达,在人群中载歌载舞,身姿翩翩。
塔娜给她端来酥油茶,两个男孩早已待不住,蒙哥带着木格里去马场前看热闹。
乌乐看着塔娜干净明亮的脸庞微微一笑,思绪不禁拉远。两年前她高烧昏迷在塔娜家的帐篷前,被塔娜的爷爷救了过来。草原人民热情好客,淳朴直爽,塔娜一家人对她十分友善,当时她无处可去,便索性留在了锡林丹布,没想到这一留就过了两年。谁能想到,当年威震西北数州的风云骑统将靖容公主苏云卿会隐姓埋名躲在西漠草原上?
尽管塔娜一家都把她当做自己人,极力邀请她上自己家住。苏云卿还是坚持在塔娜家不远处搭了个帐篷。她的身份依然是个要命的东西,希望万一某一天被人查到了,也不至于连累到塔娜一家人。
闲时她也会和蒙哥、木格里他们去草原上打猎,她的箭术并非百发百中不能和丁时捷比,但也是出类拔萃的了,在精通骑射的西漠人中也算个好手,打来的猎物她一点不留,统统交给塔娜的母亲桑格处理。她不会剥皮,也懒得做饭,因此除了睡在自己帐篷以外,一日三餐大多是在塔娜家吃的。
她发呆的时候,塔娜用力地拉着她的胳膊:“乌乐姐姐,你看你看,是萨鲁哥哥”
众人的喝彩声中,一匹白马昂然嘶鸣,座上是一个高壮勇悍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穿着藏蓝色袍子,显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他见苏云卿看了过来,不由羞涩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苏云卿本想视若无睹的,被他逮了个正着,只好尴尬而僵硬地微笑,点头。
乌木哨声一响,几十匹快马像离弦的箭一样奔了出去,以萨鲁纯白色的马一马当先,尤为出众。马场上设置了越栏、拾练、射箭、夺球等几个项目,非得马上功夫娴熟不可。马场两边的女子大声地尖叫,为中意的男儿奋力加油。
第二卷 画屏烟冷角声寒 第三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第三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快看,姐姐,有人追上来了”塔娜用力地抓住苏云卿,两道翠眉蹙笼,看得出来十分忧心,她在胸口虚虚画了几道复杂的手势,嘴里念念有词:“额吉娘娘保佑萨鲁哥哥赢得这场比赛,保佑保佑”
苏云卿不由好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黑色的骏马如风一般狂奔,马上的人身姿颀长,如临渊峙,沉静且不可捉摸,看得隐隐有几分熟悉。脑海中闪过一张倾城妖娆的容颜,苏云卿浑身打了个寒战,手脚开始发凉。
也许……也许只是自己看错了……她安慰自己道。是你亲手将匕首插进他的心脏,是你亲眼看见他把刀刃拔出来的,他流了那么多血,不可能还活着。他如果活着,就不可能容你好好地过着两年悠闲的日子。
所以,不可能是他的。
即便是如此,她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冰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苏云卿捂着胸口,闷闷道:“塔娜,我想回去了。”
塔娜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道:“乌乐姐姐,你怎么啦?心痛病又发了吗?”
苏云卿的余光往马场上看了一眼,然而尘土飞扬,看不到那个隐隐熟悉的黑色背影。她勉强笑了笑:“没有,是这里风大,吹得我有些不舒服。”
“那我陪姐姐回去吧。”塔娜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乖巧地说道。
苏云卿摇头:“哪里有这么娇贵,大概是今天起早了,现在吹了风不舒服而已。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你留下照顾蒙哥和木格里。”
“好的,乌乐姐姐放心回去休息吧”塔娜脸上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一如她的名字,草原上的明珠,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苏云卿心神不宁回到自己的帐篷,惴惴不安地想了很久。锡林丹布是个广袤自由的草原,这两年来给了她最宽容最无私的温柔,这样的安逸无忧以至于她几乎失去了应有的警惕心。
她爱这片土地,她喜欢生长在这里的人们,她享受这片世外桃源带来的安静宁逸。
然而,她忘了,她不是乌乐,她不是草原天空上漂浮的那朵自由自在的白云。她是苏云卿,她不属于这里。
也许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正当苏云卿犹豫不决的时候,塔娜掀开毡布,轻巧地走了进来:“乌乐姐姐”
苏云卿见她有些闷闷不乐,放下万千心思,笑道:“怎么不高兴了?是谁欺负了我们家塔娜妹妹?来和姐姐说说。”
塔娜心直口快,嘴里藏不住事:“才没有自从姐姐教训了塔古纳他们,就没人敢欺负我。我只是看萨鲁哥哥没有赢得马赛,他好像有些不高兴。”
原来是替情郎难过,苏云卿莞尔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她心中一动,抓住了塔娜,急忙问道:“塔娜,你知道是谁赢了?”
塔娜摇头:“我也不认识,是一个穿黑衣的男子,戴着银色的面具,族长把金刀送给他,还请他进了帐篷喝酒。”
银色面具。苏云卿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乌乐姐姐,你怎么啦?”塔娜见她神情恍惚,不由担心地摇了摇她的衣袖。
苏云卿脸色十分难看,笑得极为勉强:“没……没事。塔娜,我要走了。”
塔娜一脸迷糊:“走?乌乐姐姐,你要去哪里?”
苏云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她抓住塔娜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塔娜,你听我说。今天我看到那个黑衣男子的背影,很像姐姐认识的一个人。姐姐和他……有些过节,就怕他这次过来是找我麻烦的。我趁着天黑偷偷地溜走,等避过了风头再回来找你好吗?要是你们有了麻烦,就把这枚烟花点着,知道吗?”
塔娜听得一知半解,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人——是姐姐的仇人吗?”
苏云卿苦笑:“大概……是吧……”
塔娜坐不住了,跳起来奔出帐篷:“我去告诉族长大人,让他把那个黑衣人赶走。”
“别去——塔娜,回来——”苏云卿在身后叫道,无奈小丫头已经出了帐篷,头也不回地走了。苏云卿定了定神,假如真的是萧律,以他的性子,为了抓她回去,必定会准备万无一失的手段。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自己做错的事就应该自己承担,如果逃不过,就等待命运的惩判吧。
没过多久,塔娜跑了回来:“乌乐姐姐,那个黑衣人走了。”
苏云卿等得战战兢兢,然而塔娜跑过来给她带来的是这个消息,她不由惊疑地再次确认地询问:“他——走了?”
塔娜跑得气喘吁吁,点头道:“是啊我问了族长,族长说他是草原上的游散牧人,这次路过锡林丹布,恰好逢上一年一度的哈桑节,一时好奇,便参加了马赛。族长邀他参加篝火晚会,被他谢绝了。没过多久,他便走了。”
苏云卿心里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萧律的性子宁折不弯,不可能半途而废,既然来了就没有空着手回去的道理。由此可见,今天来的人,不可能是萧律。而且她也没有看到正脸,只是模模糊糊一个遥远的背影,银色面具也未必只有他一人戴。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