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8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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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加上进朝任职的司马光与王安石,对郑朗渐渐有利。
包拯与蔡襄肯定算是郑朗的人,但郑朗心中清楚,担任三司使以来,包拯尽心尽职,又困于财政压力,定是活不过今年。
百日过后,赵祯夺情,五次下诏,富弼拒受。于是用庞籍替代富弼为首相,诸言臣弹劾不休。
正好狄青大捷,给庞籍舒缓了压力。
也是一个有手腕的人,不然呆在这个位置上,又遭到许多言臣轮番攻击,换作他人,早就倒下去。
司马光相视一笑。
郑朗怕他参与到庞韩之争里,说道:“君实,为何弹劾庞醇之的人多?”
“昔日他与贾昌朝、晏殊走得近,而与君子党们又多有不合。”
“中的,不仅如此,你再看朝堂两府,有几人没有担任过言臣?”
司马光仔细回味,果是如此,问道:“有何不妥?”
“也没有什么不妥,自言臣起家,就知道言臣的内幕。那么为了保住不让言臣弹劾,最高法门是什么?”
“不做不为也。”
“又中的了,庞醇之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但你,就是我也护不住。诸宰相皆从言臣出身,他们各自抱成了一团,对庞醇之更不利。”
司马光惆怅万分,常听郑朗说如今宋朝有两臣最为得力,狄青乃是西北长城,庞籍乃是朝堂砥柱中流。为什么会如此?
郑朗还有的没有说。
当然,他也感到心动,不过理智战胜了欲望。
其实自始至终有一样武器没有拿出来,火炮。经过数年开发,火炮技术成熟。火炮技术成熟,不仅意味着一样威力强大武器的诞生,无论火药,或者炮弹,或者炮身,意味着许多技术难关被攻克。最终这些技术,只要良性指导,就会化为民用,化为科技力量,化为生产量。现在时恒率领下,正在攻克另两样更大的火炮,短管加农炮,它还有一个名字,佛朗机炮,长达三米,重达六百多斤,母铳有九个子铳,发射速度更快。但有一个严重的难关,炮身长,打开花弹十分危险,十之二三会出现炸膛现象,不用十之二三,百之二三,这个火炮也没有实用价值。随后郑朗又让时恒在里面加一个活塞密封圈,来解决这个难题。还是不行,于是又缩短炮身,却影响了发射。
第二个便是红衣大炮,红衣大炮优点更显著,射程远,炮弹大,可是缺点更显著,太重了,不易移动,虽然炮膛厚,不易炸膛,但铜质炮管终是一个缺陷,一旦发射,遇烫炮管会易走形发软,影响射程与精确度。
郑朗不由又想到了钢,不知道现在这种百炼钢算是钢,还是一种最上等的熟铁。
他只会粗粗的理论,其他人是瞎子摸象,所以进展速度一直很慢。
不过虎蹲炮能勉强派上用场。
但没有用,就是不想惊醒西夏。
时到今日,还有许多大臣抱着以和为贵的内敛思想。如果看到这种威力强大武器的出现,李谅祚一直做乖儿子,任何人想出兵西夏,都会遭到无穷的反对。
因此将它藏拙。
如郑朗所说的,宋朝最大的敌人不是契丹,甚至不是未来的女真与元蒙,而是自己,自己内部的内敛懦弱内斗精神。
想要斗争,得分清对象。
四个学生离开郓州。
随后争议声停了下来,从前线传出一个消息,狄青病重了。开始郑朗以为是假的,没有在意。确实是病重了,多年的积伤,还有背疽之病,加上年老体衰,这次北上,狄青多次亲自上阵杀敌,导致旧伤复发,在洪州城病倒下去。
没有狄青,谁来守这个六个城池?
朝堂终于安静下去。
但现在还是一个烂摊子,狄青抱病,逐一将事务做好。嵬名浪遇派人与狄青交涉,狄青也不知道朝廷动态,将使者拖着。连李谅祚带着梁氏也来到前线。
随着西夏开始聚集大军,但没有一个人敢动手。国破家残,这时候与宋朝硬来,得不偿失的。又再次派使者与狄青央求,再派使快马去宋朝京城,俺们是大宋的好子民,不是没藏讹庞,陛下,你要分清对象,况且当初说好了的。
狄青这时候也倒了下去,写奏折到京城,说我病重了,监军石全彬可以做证。而西夏又聚集了十几万军队,不还,必会爆发大型战役。因此君臣最终同意将六城交还给西夏。
没有立即交。
先于屈野河再筑九堡寨,原来宋朝被西夏历历数数侵占的地方,九成以上笼于十几个堡寨当中。然后数千兵士一一进驻,这样包括丰州在内,一起屏障在后方。
又调五千乡兵进驻,尽管十几个堡寨就象巨人一样森立于屈野河之西,百姓仍然不敢耕种。调乡兵过去,多劳多得,是自己的,由乡兵来自耕自收。粮食还是麟府路重心,若从中原调过去,一斗粮食运费加上浪费损耗,价会达到五六百文,六七百文,几乎是京城的十倍价。
将六州州库全部打开,用来收买人心。当然,镇压了一些不服的部族,特别是没藏讹庞的余孽,但天知道是不是没藏讹庞的余孽。有的部族乃是李夏王朝的死忠,被斥候侦知后,狄青果决命令诸将将这几个部族一一找了借口镇压。
没藏讹庞带来的混乱,确实也不容易分清楚。
嵬名浪遇多次提出抗议不听。
又用粮食与布帛茶叶,几乎将六州的所有牲畜全部换走。
宋朝仍差牲畜,就包括北方,如今大牲畜仍有许多缺口,宋朝禁榷,导致差价悬殊很大。例如一头牛,在南方带动下,北方牛价也在上涨,一头上好的黄牛价五缗钱以上,几乎相当于三匹绢。
但在西夏境内,绢价上扬,牛价下跌,一度一匹绢能换走四五头牛,好牛也能换走三头。如今,用一匹绢换走一头牛,各部族也乐得喜笑颜开。其他牲畜亦是如此,包括良马。
宋朝最好的马出自府州,地形与水土之故也。但最好的马不但在府州,包括河套地区,也包括现在被宋朝临时占据的六州,这里的西夏马后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河套马。契丹马,也就是蒙古马更吃苦耐劳,但河套马更高大,爆发力强,速度快。磨蹭了四五个月,让宋朝得到四万多匹良马。虽是交易,乃是宋朝建国以来,最划算的交易。一头上等的牛到了宋境,价仅是一匹绢的钱,两缗钱,但与契丹那个大单上,价是六七缗钱,还不是好牛。相差了四五倍。
得了便宜,还收买了民心。
西夏君臣急得跳脚,又发作不得。因为狄青开始准备撤兵了,先是自夏州撤离,将夏州交接给了李谅祚。
王者之师,仁义之师,不烧不抢不掠,又替各州带来那么多紧缺的物资,好意思用兵戈相向么?一度许多部族在宋军的感化下,想随宋军一道南下。这也是禁止的,为什么感化,就是让你们留在西夏境内,以后宋朝出兵时,让你们配合。
狄青带着诸将将这些部族一一打发,说道:“没藏讹庞谋反乱政,夏国既然臣服于我朝,我朝自当出兵相助,扶助王室。但是将你们收留,又何谓王者之师?如今没藏讹庞余孽逐一铲除,你们好好生活吧。”
大多数人还就当真了,至少宋朝是这么做的,于是夹道相送,依依惜别。接下来又让出石州,一部分军队从横山撤出洪州与龙州。但是横山一带地形,已让狄青派人绘制了一幅详细地图。
相送的百姓越来越多,有的部族泪流满面,终于看到和平的曙光了,这一切,大多数是宋朝带来的。嵬名浪遇看到这些情况连皱眉头,然发作不得,还得笑脸相迎。
直到九月,麟州屈野河以西诸堡寨修好,兵士入驻后,宋朝才逐一将银州与绥州交还给了西夏。持续一年多的西夏内战结束,但西夏满目苍荑,自相残杀的,以及宋军击杀的,导致近十万壮丁死于这场莫明的战争。宋军交接后,因为缺衣少食,许多部族又持续爆发了起义,进一步将西夏推到悬崖的边缘。
两年后西夏才逐步恢复了一些元气。但那时,军民死于这场动乱里,足足有二十多万人数。某种意义,已圆满实现了郑朗与狄青事前商议的战略计划。
还及时阻止契丹人的进入。接到没藏讹庞的求救信后,契丹君臣为此产生争执。主要是契丹元气也大伤了,许多权贵不想再开战。然后是宋军出兵,看到宋朝出兵,耶律洪基也想捡便宜,聚集数万军队,准备横渡阴山,兵伐西南。可随后接到宋军开始撤离的消息,契丹不得不又将军队撤回来。
朝堂还有人反对,不过河工再度施工,反对的声音很弱了。
大臣又盯着西北。
发现一件事,不对啊,此时狄青非是彼时狄青,在西北从一个小小犯罪行伍出身的小卒子,大小近三十战,渐渐上位。特别于定川寨战役中,郑朗几乎将指挥权全部交给他。然后迅速平定衡阳蛮,奇渡昆仑关,归仁铺大捷,兵出特磨道,攻下阐鄯城,就连郑朗交趾大捷还是狄青献计献策的。这次连下西夏老巢六州,更将狄青名声推向一个无法达到的高峰。
然后细细一琢磨,就是当年的太祖赵匡胤也不过如此。不行,不能让他呆在延州,呆在西北。不过大捷之下怎么办呢?欧阳修等人陆续上书,狄青建此奇功,能让他回朝堂担任枢密使。
先将人从西北捞回来,以后再说。
庞籍有些晕,调回朝堂做什么,再让你们折腾啊?
他自己也自顾不暇,作声不得,只好写信给郑朗。然而也不用折腾了,狄青听到朝堂争执后,虽然也明白了,不用看旁人,就看郑朗,但心中屈,病势加重。
十月初,狄青昏迷,醒后让夫人将石全彬喊来,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石监军。”
“在。”
“请替臣带一句话给皇上。”
“好。”
“对皇上说,臣乃是出自一个行伍小卒,承蒙陛下不弃,对臣器重万分,臣无以回报,又不会写什么好文章,只能用一身粗力,为陛下肝脑涂地。但不能怀疑臣,臣对陛下很忠心的。”
“狄将军,不用说了,我知道狄将军对大宋忠心耿耿,对陛下忠心耿耿。那都是宵小做的祟。狄将军,好生养病。”
狄青呆呆地看着西方,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中有数,不行了,非是贪生,只恨没有替陛下马踏贺兰……贺兰山。”
还没有说完,大眼圆瞪,但眼睛却停止了转动。
第七百七十一章 太子(一)
司马光一行进京时,狄青已经准备撤军,还没有去世。
四人赴京,引起轰动,两个学生一为知谏院,一为知制诰,也意味着郑朗几个学生渐渐全部走到前台。
御史中丞王畴在二人刚到京城时,忽然上了一封奇怪的书奏,先说:比年中外臣僚,或因较量差遣,或因辩论身计,或因进以干誉,或因罪而觊免,肆为妄谈,辄形奏章。其间求放归田里者有之,乞别自营生者有之,岁未至而愿致仕者有之,苟辞禄而请归农者有之,皆心语相违,情实交戾。请自今,有如向所陈者,并许弹奏施行。
这段话与刘敞说的,以及郑朗私下说的,性质差不多。
想辞官得真心辞,故意以辞官求清名高名,何必,会养成一种虚伪风气。
司马光与王安石听了惊讶万分,不过他们不能作声,自己也多次拒诏不受的。
接着话音一转,说,又,有重才者国家不讳,然避嫌于京外,养廉名败坏国家之名,亦交戾之事,请朝廷处之。
没有指名道姓,但都知道说的是谁。
就是不知道他说的是好心,还是歹心。
赵祯看到这里,同样也默然。
真相不是国家忌讳,也不是刻意避嫌京外,但怎好说出来。
最后道,国家开广言路,任用台谏官。比年士大夫乃有险徼之人,挟己憎爱,依其形势,以造浮说,奔走台谏之门,鼓扇风波之论,幸言者得以上达。推原其情,本非公正,止于阴借权力,取快私意。当言之人,率务举职,既所传耳目稍异,则岂敢遂无论列!万有一爱憎不中之论,荧惑紊挠人主之聪明,岂不为听断之累哉!望晓厉士大夫,庶几偷薄革心,以清朝路。又,台谏有白事于朝而更以状干台司者,推原其情,盖欲当任者为言而助之尔。臣以为事有曲直,法有轻重,朝廷以至公待天下,固不俟言者助之也。请自今,臣僚如以公事奏朝廷,不俟施行而辄申御史台者,许弹奏以闻。
这一段说得很含蓄,但揭示了几个严重问题,台谏大臣多喜胡说八道,一些大臣媚交台谏以求为援,巩固自己权利。
郑朗早说过类似的话。
赵祯看到后,下诏,台谏为朕耳目之官,而事有不能周知,固将博问朝士大夫以广听察。乃有险诐之人,因缘憎嫉,依倚形势,兴造飞语以中伤善良,殆非忠厚之行也。中书门下其为朕申儆百工,务敦行实;循而弗改,当重黜焉。
不过未必有多大作用,风气已经养成,现在矫正为晚了。
王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