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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3章

十国千娇-第5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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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待辽国的消息。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第一次崭露头角的场面:一箭射杀张元徽。当时时机和角度都非常好,郭绍也对自己长期练习的箭术很有把握,但在放箭的那一刻之前,他都非常紧张担忧。因为有些事谁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郭绍在灵州时,杀死了党项人没藏岺哥就是失手。

又像年少时勾搭自己很心动的小娘,明明已经上手,但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惊吓了她就飞走了一般……

锦州城内外一整天人马都在活动,驻军布防、安置甄别俘虏、安抚百姓,诸事繁琐,不过郭绍并不理会。他在以前反复琢磨和设计前营军府时,就已经把今日的辛劳提前付出了。

直至旁晚,随军大臣、大将在临时征用的中军行辕聚集一块儿吃晚饭,饭菜与诸将士同,连郭绍也不例外。

烤热的麦饼,很干也很费牙。汤里有菜叶,放了海鱼干……有时候是熏肉。这样做汤很省事,连盐也省了,因为鱼干和熏肉都非常咸。

郭绍若无其事,与大伙儿谈些逸闻趣事。

这时高怀德微笑道:“史国公,末将听说有一次在河东,乱兵无军纪,劫掠百姓、掳走小娘,被史国公见到了。史国公将乱兵就地正法,接着又把那些小娘也砍了。末将听到这故事后一直不明白,史国公要为何把无辜的百姓也一并杀掉?”

屋子里的谈笑声马上小了,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众人纷纷侧目注意着史彦超的反应。

郭绍坐在上首位置也没吭声,依旧“吧唧吧唧”咀嚼着麦饼。军中吃的这种麦饼很粗,一定要多咀嚼,不然难以下咽,多咀嚼之后反而能尝到粮食特有的淡淡香甜。

郭绍估摸着,史彦超杀辽国齐王后,肯定与高怀德有什么小九九,嘲弄或炫耀之类的。而高怀德攻下锦州之后说话的底气足了,正是在当众回敬。反正这些武将文官之间从来不缺小摩擦,特别是史彦超,郭绍见怪不怪。

史彦超“啪”地把手里咬了一个缺口的圆麦饼丢在铁盅的汤里,菜汤溅了一地,他斜着眼睛面不改色道:“一并杀了心里舒坦,省麻烦。”

高怀德竖起拇指,冷笑道:“佩服佩服。”

史彦超又道:“那些将士走千里路,提着脑袋干仗,烧杀劫掠固然该死,不过老子也不能叫一帮妇人看着他们死了幸灾乐祸!”

就在这时,宦官杨士良走进了大堂,径直从边上躬身走到郭绍跟前,俯首在郭绍耳边小声道:“辽国遣密使来锦州了,刚刚到。”

郭绍听罢吁出一口气,便开口对众人道:“辽国求和来了。”

史彦超已把刚才的口角忘得一干二净,马上嚷嚷道:“让那辽国主称臣叫爹,官家便答应他们求和。”

魏仁浦没好气地瞪着史彦超道:“那还谈个屁!”

文官卢多逊一本正经道:“出征之前,大伙儿在官家面前议政,此次出征便是为了逼和。不然在数千里草原和广袤的东北寒冷之地,大许也无计可施。”

郭绍一拍大腿,说道:“先凉那密使两日,明天一早调游骑出锦州,向辽阳方向游荡几回。”

卢多逊抱拳道:“辽人会不会以为我朝没有和谈诚意?”

郭绍一改沉默的表现,豁然笑道:“要沉得住气。辽国人是战是和,绝不是因为咱们的态度是不是客气。如果他们认为可以继续和大许角逐获利,便是送公主送钱去哀求、也起不了真正的作用。”

……

大辽王帐依旧驻扎在大黑山西部平原,众多马匹都在啃草,但就是不肥,秋天的草籽才长膘。春雷在山脉深处隆隆乍现,整个大地都笼罩在挥之不去的阴霾之中。不过王帐营地中最不开心的人应该是萧思温。

他不久前对心腹萧·阿不底说了一句话:“母羊在拼命吃草,晃悠着腹下鼓囊囊的羊奶,向主人展示它的利用价值。”

在权力场最没脸没皮的事,便是在昔日的下属面前一副讨好的贱样!

想当年幽州失陷(萧思温从来不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大辽朝廷援军无望,谁能在几十万大军的围攻下守住孤城),萧思温绝地反击,把黑锅反叩堂堂大辽皇帝耶律璟的头上!耶律斜轸等人对他又是尊敬佩服又是谦恭。

而现在,萧思温已经沦落到要想方设计讨好依附耶律斜轸的地步。萧思温心里一直憋着羞愧和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

与许国议和的形势无法左右,萧思温也渐渐失势。他经常从梦中惊醒,记不得做了什么噩梦,但那时便会想起许多年来得罪过的、有仇的、对自己不满的人,实在太多,数都数不过来。

萧思温再次从塌上爬起来,等气息稍平,便走到一副随行带的铜镜面前,对着里面瞧了一番自己的脸,又偏一下头看看侧面的轮廓。他伸直脖子,照着镜子做出一副从容端正的姿态,只觉得自己的五官脸庞端正、仪表甚好。他渐渐找到了自信。

人世有起伏,萧思温相信自己能渡过此次难关。以后依旧是仪态四平八稳、忠心为国、身份高贵的契丹贵族。

萧思温用手掌轻轻抚平鬓发,拿起帽子戴好,转身走出了帐篷。

骑马畅通无阻地走进王帐,许多辽国大臣已经到了,大汗耶律贤也坐到了属于他的虎皮椅子上。萧思温上前以手按胸鞠躬,然后在靠前的地方找到自己的位置。

周围的人正在议论纷纷。站在旁边的乙室大王对萧思温道:“王帐密使回来了,称许国皇帝的议和条件,一是议和的地方要在许国境内,二是大辽应派出有地位的人为使者,制定北院枢密使或北院大王。”

萧思温听罢大吃一惊,沉声问道:“何时的消息?”

乙室大王道:“就刚刚。”

萧思温顿时眉毛都快皱到了一起,势单力薄去敌国的地盘上议和,谁愿意去?耶律斜轸现在是大辽最有权势的人,他肯定不愿意去……那便只有萧思温去了!

萧思温的一颗心又顿时跌入冰谷,忙问那乙室大王:“密使还说了什么?”他希望能得到最多的消息,以便想法子。

乙室大王道:“许军占锦州后,立刻向辽阳那边派游骑袭扰和刺探军情,且对议和不太上心,密使两天后才见到许国重要人物。”

萧思温马上大声道:“大汗,许国人对议和并无诚意,如此形势如何议和?”

耶律斜轸不动声色道:“并非许国不想休战,南人打下去又能得到多少好处?不过许国应与高丽结盟合击大辽,若要与大辽媾和,事儿便比较复杂;且许国人想要的是今后大辽骑兵停止袭扰边境,对大辽也不太信任。就算如此,看现在的情势,议和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萧思温立刻反问道:“若答应许国人的条件,谁去议和?”

耶律斜轸盯着萧思温,一副不言自明的表情。

萧思温几乎要哭出来:“许国皇帝对我恨之入骨,我要是送上门去,还能活着回来?”

耶律斜轸好言劝道:“此番议和不是小事,天下皆知。若郭铁匠借机报私仇,岂不小气又失信于天下?萧公不必太多担心,绝无性命之忧也。”

第八百八十八章澶渊之盟

浑浊的黄河岸边,一群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人正在缓慢地抬着木板步行,他们两人一组,走得十分慢,因为脚上还戴着镣铐,这些人是附近州县送来的囚犯。

一个囚犯抬起头来,风吹开他额前的乱发,他眯着眼睛看去,河面上一道长长的浮桥正向对岸延伸。

“快走!”路边戴着高筒帽穿皂靴的官差监工催促道,扬起手里的木棍作势要打。囚犯们忙低下头,脚下又艰难地加快了几步。

不多时,那监工也不盯着囚犯们了,转过头正看着南边。囚犯们也十分好奇,瞅准时机偏头去看。

澶州城楼在视线深处耸立,并没有什么稀奇,它一直都在黄河南岸。但澶州北城的驿道上,如云的旗帜和车马引起了大伙儿的观望,城门外似乎也有很多人。

……一架大马车上的纱绳编织车帘被挑起一角,符金盏也在远远眺望了一下黄河河面上的浮桥,她只看一眼便放开了帘子。符金盏肩背挺拔,仪态端庄,脸上带着很浅的笑容。

还有两个女子坐在她的对面,面朝马车行驶的相反方向,她们是杜氏和张氏。而马车外面有一些文官,还有护驾的武将杜成贵,便是杜氏的弟弟,内殿直都指挥使。

很快马车外面喧闹起来,有人大声道:“大皇后幸澶州,澶州官民无不荣幸,臣等恭迎皇后大驾光临……”

接着有文官的对答,出面的人似乎是枢密使王朴。符金盏坐在车里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

杜氏小心开口道:“中原与辽国打了那么多年仗,这回真要议和了?”

符金盏朱唇轻启,马上纠正道:“辽国是求和,不是议和。”

“是,是。”杜氏忙道。

张氏也附和道:“大许军大军压境,攻破锦州。这种时候辽国要谈,不是求和是什么?”张氏顿了顿又道,“官家是不是快到澶州啦?”

刚说话,便见杜氏脸上露出揶揄的笑意,张氏顿时莫名有点尴尬。符金盏目光明亮,将俩人微妙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稍稍有点不痛快,但很快便释然了。

现在的一切或许并非那么完美,但符金盏接受了……郭绍的存在就能让国家气象强盛、内外稳固,就算符金盏有时候会尝到醋意,但她也得到了更多的愉快。

郭绍身体好转后,没有人敢要挟威胁金盏,包括强大的外寇辽国!符金盏一想到他,就有分外的安全感。

张氏有些惧意地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金盏,左顾而言它,说道:“官家接受辽国求和,为何要选黄河南岸?澶州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杜氏接过话道:“我也不知。”

符金盏一言不发,她也不清楚澶州有甚特别之处。

……几天之后,郭绍率一股骑兵至黄河,浮桥已经修好了。他骑马渡过黄河,已见南岸一大群人正在停在那里迎接。

这时便见符金盏从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了,远远地看过来。

郭绍轻轻踢了一脚黑马的马镫,马儿便轻快地向前面跑了过去。“吁!”郭绍提前勒住战马,让它慢慢停下来。

符金盏喜悦地看着他,但她依旧保持着礼仪,当下便将玉手抱在腹前,屈膝向下款款一蹲,说道:“妾身恭迎官家,恭祝官家御驾亲征得胜归来。”

这时周围的文武纷纷抱拳拜道:“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郭绍大步上前,但见符金盏穿着宽大的礼服,不过里衬却是坦领,锁骨上的肌肤雪白光洁,一张圆润的脸唇红齿白十分艳丽,姿态端庄优雅,喜色的表情中带着微微的羞涩。郭绍顿觉热血流淌,浑身充满能夜御十女的精力,就好像一个饿了一整天的人坐上饭桌,总觉得自己能吃下一整桌的菜肴。

他伸出脏兮兮的大手,一把实实在在地抓住金盏的柔薏扶起,又对所有人道:“平身罢。”

郭绍弃马,与金盏同车。大群仪仗和人马前呼后拥向澶州城行进。澶州是黄河南岸无数城池中的一座,此时分外热闹。城楼上鼓声齐鸣,百姓夹道观望,有人在城楼上大声宣读着此次皇帝亲征的功绩。

闹哄哄一片中,郭绍并未露面,他坐在马车里,只对金盏有兴趣,眼睛上下仔细瞧着她的每一处线条。

“反正早已熟知,看到我的衣服,就能想到衣服下面是什么样子了,是不是少了许多期待?”金盏笑吟吟地看着他。

郭绍出征多日,顺着她的话联想,更有些把持不住,便将手放在了裙子上的膝盖位置。不料符金盏按住他的手,红着脸笑道:“外面起码上万人,一会儿下车也都是人,切勿失仪。”

“朕听金盏的,再忍忍。”郭绍只好说道。

金盏不禁问道:“陛下与辽国议和,为何不就近选在河北,偏要到澶州来?”

郭绍笑道:“若在河北,那咱们就没那么快见面哩。”

金盏瞪了他一眼,道:“我说正经的,有点好奇。”

郭绍沉吟片刻道:“此次和议非同小可,必是历史性的标志事件……便是一定会名垂青史!为了让此事有个朗朗上口的名字,稍微麻烦一点完全值得。”

“澶州之盟?”金盏用舒缓而好听的声音念了一声,倒是有点朗朗上口的味道了。

但郭绍还是觉得不够顺口,微微摇头道:“澶州城东边有一个古代湖泊,名澶渊。所以这次议和,可称‘澶渊之盟’。”

“澶渊之盟……”金盏念了一遍,笑道,“陛下总有奇思妙想,有时候倒像个少年一般执拗。”

郭绍笑道:“朕的身体也像少年一般,金盏试试便知。”

他赶紧胡说转移金盏的注意,不然解释下去说不清楚,为啥名字一定要用一个不太出名的古湖、叫“澶渊之盟”?容易上口的名字多了。

符金盏听罢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呼吸也似乎比刚才重了几分。

……

河北平原上,另一队向澶州进发的人也在赶路。

驿道两边,大片的庄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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