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遥-第3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苏洵紧绷的脸微微柔和下来,仍是隐忍着说道:“你……用这些做什么?”
烟络笑得神秘,“我师父总是不相信有细菌这种东西,不过,我想自己试一试能不能造些药出来,日后也可以应急。”
苏洵不是太明白她的说法,那种早已熟悉的陌生与惶恐渐渐涌上胸口,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语气平和地问道:“这种天气,被你弄成这样的东西,过不了几天岂不是要坏?”
“对对。”烟络猛点头,“我就是要等它们长霉坏掉,我要那种蓝绿色的霉衣。”
“嗯?”苏洵明显皱起了眉头。
“我家乡的一位前辈就是这样发现的青霉素。”烟络微微有些得意,“青霉菌的种类很多,但是只有产黄青霉、特异青霉等才能产生青霉素。黄绿青霉、桔青霉和岛青霉产生的毒素会对脑子造成损害,桔青霉素会损害肾,而岛青霉会损伤肝。苏洵?”她见他突然走神,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挥了挥。
“嗯?”他终于回过神来,微笑着看她。
“你累了?”烟络不是很放心,他很少这样失神。
苏洵笑着轻轻摇头,“没有。你……”他想要问她,她的家乡到底在哪里,却迟疑着没有开口。
“什么事?”她笑意融融,等他说完。
“没什么。”他突然释怀而笑,柔声问道,“你在谷里没有试过吗?”
“没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师父有洁癖。”她那个容若师父独好白衣,见不得一丝尘埃,怎会受得了这些长毛的东西?
苏洵淡淡一笑,微微探头,再看了看凌乱不堪的屋子,笑道:“烟络。”
“唔?”她贴在他身侧,仰头笑嘻嘻地看着他佯装认真的脸,“何事?”
苏洵微微后倾,一双亮泽的黑眸里笑意横溢,“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也有洁癖?”
“嘎?”烟络一时诧异,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洁白的衣裳。
“烟络。”他无奈地看着衣裳上彰显的十个橙黄色的手指印记,轻轻吐出一口气。
“哈哈哈哈。”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窜上湛蓝的天际,“我,哈哈,我故意的,哈哈……”
苏洵静静地站着,温柔地笑。
只要她快乐,他便不会觉得难受,自相爱的那一天起,他便如此决定了……
三日后。
御史府吟风院。
明晃晃的太阳乐呵呵地挂在天空,清幽的后院里偶尔传来一两声流莺的啼叫。
一间新建的房子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叫声,“不要过来!”
苏洵听话静静地停住了脚步,身着一袭白衣朗然立在门前,略微惊讶地看着那个白布裹头、白布掩口的女子。
烟络冲着他一个劲地摆手,“不要过来。你看看你,又没戴口罩,又没戴帽子,很容易找惹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回清欢楼忙你的正事去吧,不要管我。”
苏洵站在门口,纹丝不动。
烟络侧头看他,“还不走?”
苏洵远远看着那个犹自忙碌的小小女子,不放心地问道:“烟络,你自己呢?”
“我?”她不解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怎么了?”
苏洵眉心微蹙,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会担心。让我看着你。”
烟络突然笑出声来,“呆子,我自己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倘若连我都栽在这些长毛的东西上面,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她冲他大咧咧地挥了挥手,“你放心。”说罢,低头又去侍弄那些蓝蓝绿绿的毛乎乎的东西,浑然不觉门前的身影一动未动。
苏洵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不顾她的反对,自己抬脚避过一地开始腐烂霉变的食物,轻轻走了进去。当他站到烟络身后,看清楚眼前的东西时,还是忍不住胃里一阵不适。他疑惑地皱起好看的眉头,这个女子当日见了尸身,夜里就吓成那样,而现在,侍弄着这些东西居然安乐如饴?
“啊!”烟络蓦地转过身来,看见他站在身后,一下子叫了起来,“你、你……”
苏洵微微笑,好耐心地等她自己缓过气来,“别急。”
烟络气得一跳而起,“苏洵,你找死啊!这个样子就跑进来了!?出去出去!”她又不敢伸出脏手去推他。
苏洵弯腰拾起她身边多余的白布,笑问:“可以用?”
烟络瞪他一眼,不情愿地点点头。
他勾起润泽的唇角,浅浅地笑了,学着她的样子,依样画葫芦地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俯下身去,好奇地细细看了看那一片蓝蓝绿绿的霉衣,柔声问道:“这个就是你那天说的叫‘青霉菌’的东西?”
提起这个,原先还怒不可遏的女子瞬间双眼放光,“对。很神奇吧?”
已经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苏洵笑着配合地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不太明白她养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这样就可以了吗?”他指着她收集在陶罐里的一堆霉衣,轻轻地问。
“不是。”烟络微微直起身来,却突然发现他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得她能毫不费力地感觉到他身上温暖干净的热气和着淡淡的甜香,还有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正柔和地拂过她微微发红的脸颊耳畔。
“嗯?”苏洵发现她的僵直,靠了过来,话音一贯的轻柔,“你怎么了?”
烟络小脸愈发烧灼了起来,支支吾吾地答道:“没什么……那个是可以用的青霉菌……不过……数量不是很够……还要……还要……放在肉汤里重新长过……”她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含笑温和的脸,好不容易讲完这一段话。
苏洵侧头看她,原本幽黑的双眸此时更加深邃,却笑着问道:“你怎么了?”他早已看见她于白布边缘露出的通红脸颊,和一脸极其不自在的神情。
“没、没有。”她觉着他愈发靠近的熟悉气息,勉强回答。
那个男子安静地凝视着她,不语,蓦地弯下腰来。
“唔?”烟络一愣,看见一只大手一把摘下她脸上的白布,一张男子俊逸的脸庞随即贴了过来,然后双唇上传来一阵久未体味却熟悉之至的温热润泽。
“苏……”她含混不清地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其余的便全数没了进去。
她睁着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张双眸微合的脸。那两道细细密密的睫毛就像是一双漂亮的蜻蜓翅膀,正在微微颤动。她鼻尖窜入的是如自己血肉一般熟悉的温暖洁净的气息。她有些埋怨地想,怎么可以是在这里?这里好脏啊!
蓦地,后脑一道大力将她的头轻轻往前一扳,于是,她的唇就愈加贴紧那片温润。她迷迷糊糊地定睛一看,苏洵睁着一双清亮却潮湿的眸子,正在瞪她。
好吧。她弯起眼角,自己踮起脚尖,伸手攀上他的脖子——应该要投入一点,不是吗?
第17章
睿王府。
朱漆彤扉金环乌头门,连以巍峨高墙,于春末艳丽的日光下,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派雍容威严的气势。
一个小小的白衣女子手中拎着陶制小罐,于台阶下仰头看着威严的大门,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身后一架华丽的八抬大轿缓缓停下,为首男子朗声道:“哪来的野丫头,恁地大胆!睿王府前岂是任你随意逗留之处!?”话音里却有一丝阴柔。
烟络一惊,回首所见,不过一个头发花白高傲严肃的锦衣男子,他的身后那台缀以流苏、帘幕精致、绣工灵动的豪华轿子,倒是颇有来头。虽不太记得有这样的人来过睿王府,见了那架势却也知趣,烟络微微侧过身子,轻轻一福,浅笑道:“小女无知,擅闯王府门前,这就离去。”说罢,转身退开,脚步轻盈。
话音刚落,轿子里忽然传出一道温润和气的女子嗓音,听上去虽已有了一些年岁,却更加熨慰人心。
“姑娘且慢。”
烟络闻言驻足,笑问:“夫人还有何吩咐?”
那轿内的女子似乎轻轻一笑,柔声道:“严公公也真是糊涂。宫城里怎会有闲杂人等出入?”她温和地问道,“姑娘可是为见沂儿而来?”话音尚未落去,一双肤若凝脂、润泽无暇的纤纤玉手优雅地撩起左侧轿帘,现出一张精致清丽的脸,眉宇间挂着深入骨髓的柔和。
烟络微怔,躬身俯下,道:“小女见过贤妃娘娘。”那个如清风白玉般温润有礼、谦和自持的男子,果真得了他娘亲亲传,两者相似的不止是容貌,更有品性。
贤妃笑意和煦,“姑娘认识本宫?”
烟络含笑看她,这个娘娘真的很和气,让人止不住愿意亲近。
不过。
烟络恭敬有礼地回答:“小女头一回有幸见到娘娘。方才,无意之中闲步至王府门前,冒犯了娘娘圣驾,还请娘娘恕罪。小女离家已经有些时辰,家中长辈恐会挂念,小女可否先行告辞?”
轿中的女子微微一笑,也不为难她,温和地答道:“姑娘请便。”
烟络俯身谢过,快步离开。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和与他有关的一切东西扯上关系。留在睿王府是迫不得已,但是,她自己能选择的事件,她不想妥协。
待到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前大道的尽头,为首的男子拜问道:“这女子恁地古怪。娘娘任由她一走了之?”
轿中优雅高贵的中年女子浅笑嫣然,“公公来问本宫,不如去问问沂儿这姑娘的来历。”
话毕,一行人缓缓进得府去。
疏桐院内仍旧一派颜色分明的白水绿柳,散发着如雪中松枝一般淡雅清冷的味道。
贤妃环顾庭院四周,微微蹙起了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这孩子果然还是这个样子。本宫原以为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会更加像个寻常的孩子。”
一旁随行的严公公想了想,睿王爷天资聪颖,自打由娘胎落地以来,何时真正像过一个寻常的孩子?嘴上却宽慰道:“娘娘多虑了,睿王爷近来寄身朝中之事,难免忙碌了些。”
贤妃看他一眼,轻轻叹息,“那孩子看似谦和,有着一副好性子,骨子里却是孤傲得紧,从不肯轻易与人交心。也怪当年皇上和我不曾用心照看于他,由他一个孩子冷冷清清长大,自小就生出了这样的怪脾气。心里明明装着一堆事,也不知道如何与人言说。”
严公公见她愁眉不展,劝道:“王爷当日不是头一回向皇上开口,破天荒地要了一名姑娘去?”
贤妃勉强一笑,“若果真是两情相悦,今日他这院子会是这样冷清?”
严公公一怔,一时之间,倒不知道如何圆话。
“罢了。”贤妃释然微笑,“沂儿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孩。他自己的事情应该已有自己的主意,我这为娘的也替他操不了什么心。”话毕,缓缓入室。
金色的日光溢满一室,一袭白衣的清俊男子端坐于桌前,修长灵巧的手指正在执笔疾书,浓淡适宜的剑眉微微蹙起,眉梢之上一片清冷,抿起的双唇唇色蒙淡。
“沂儿。”贤妃爱怜地看了他片刻,终于忍不住出声唤道。
李希沂蓦地回神,看清来人后,笑得柔软,“皇娘怎么来了?为何事先不派人通传?”
贤妃看着他略微清减的身子,心头一酸,脸上却是笑意柔和,调侃道:“为娘就不能来看看沂儿自皇上那儿强要来的姑娘?”
李希沂淡淡一笑,道:“烟络不在。”
贤妃脸色微变,柔声笑问:“哪家姑娘可以让一贯讲究规矩的沂儿由着她如此胡闹?”
李希沂笑意不减,“皇娘也莫怪她,是希沂有事遣她出府,况且她一向自在惯了。”
贤妃怎会看不出他急欲掩饰的真实情愫,却笑道:“为娘还指望沂儿得了一个乖巧温顺的姑娘好生照顾你呢。”
“烟络是个好姑娘。”李希沂平静地笑。
她最爱的孩子一脸浑然不知已然沉溺的样子,让她禁不住一阵心酸。自小温和疏离、谦下隐忍如他,此时为了所爱仍是这样退让?
“沂儿确实如此想?”她轻轻地问。
“皇娘见了她,会喜欢她的。”他仍旧平静地笑,一双幽黑的眸子深邃无比。
唉。贤妃在心里暗自叹息。这个执着而顽固的孩子啊,受伤之深,自己竟然对此毫无知觉,还是他根本就在刻意回避?这一生之中,迄今为止头二十多年的日子他过得并不轻松,这样的生活何时才能够解脱?
“皇娘今日可要留下用膳?”他话音如常,温和地笑。
贤妃深深看着他,最终还是展颜颔首。
“清风。”他笑着行至门前。
“王爷有何吩咐?”蓝衣小童迅速出现,恭敬地行礼。
李希沂唇角微扬,话音愉悦,“皇娘今晚在府中用膳,吩咐膳房细心准备。此外,”他忽然压低了声量,耳语道,“烟络回府时,切勿让她知道皇娘来了。”
清风微微一愣,随即沉稳地朗声答道:“清风这就去准备。”说罢,旋身箭步如飞。
房门之内,贤妃看着他寂寥的背影,笑如游丝。
修竹厅。
夜色初降,窗外一片修长雅致的翠竹在朦胧暮色中幻化为一帧清丽的水墨风景。
贤妃看着一桌已经开始撤下的菜肴微微叹了口气。
随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