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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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粥老板的老脸微微红了。
哼……殷戒掀了掀唇,柳苠就坐在他身边,听见那微微的哼声,再度惊讶地看向他。
「聂封澐的书这么热门吗?我手头好像没有了,下回如果有,我一定留着给公子。啊,我差点忘了,公子贵姓?」
「殷。」见她默念在嘴里,就知她这个书铺小老板还不够经验,有的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点子。
「原来是殷公子,我记下了。」她笑道。
「鱼老板,早上人少,妳出门要小心,最好有家人陪同才好。」柳苠好心道。
她闻言,反应稍慢地笑道:「我就一个人,哪来的家人啊?我晚上就睡在那书铺里。」
柳苠讶了声。「我听说那民房后面有人住着啊!」
「是一对母子住在那里。他们好心,分一半给我当书铺,我每月付点房钱,铺里的书免费让她儿子看,看到他高中状元为止,也算划算。」粥一来,她的注意力就转向了。小心翼翼地喝口粥,赞叹:「好香啊……」真是感动到不行了。
殷戒与柳苠对看一眼。前者皱起眉头来,一个姑娘家跟男人同住一屋,纵然有薄薄的木板区隔,但终究是有损清白。
殷戒垂下视线,看她喝粥喝得很满足,好像从来没有在街上用过饭一样。他也曾是过来人,怎会不知道用水喂饱肚子的笨方法呢?
「殷兄……」柳苠轻唤,拉回他的注意。「你们慢吃吧,我还得先将手稿拿回书肆去。」从没见过殷戒这么专注在一个人身上,而且对方还是个姑娘家。
「手稿?」她迅速抬眼,嘴里被粥烫着也不管。
「是、是啊……」柳苠被她吓了一跳,直觉脱口:「我是书肆里专门求手稿的,鱼姑娘,为何妳如此大惊小怪?」又瞄了一眼殷戒,他一脸平静,好像一点也没被吓着。
「你……你是书肆老板?」她颤抖地指向柳苠。
「不不,书肆老板是他。」赶紧指向殷戒。
「啊?」
「殷兄才是封澐书肆的老板!我只是个求手稿的手下人而已!」
「咦!殷公子你是商业间谍!」
平静的脸庞有了一丝抽搐。「什么商业间谍?」听也知道不是一句好话。
「我想想……对,原来殷公子是封澐书肆的细作,而你柳公子是……」凳子从殷戒的身边迅速移向柳苠,柳苠甚至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见到她坐到自己的身边。
他暗暗吃惊,从来不知自己在姑娘家眼里拥有这么大的魅力。抬头一看殷戒,殷戒还是很平静,至少他的表情不动,视线却落在她身上。
「鱼姑娘……」他跟她不是很熟吧?
「我叫鱼半月。柳公子叫我半月就可以了。柳公子,你是说,你是专门寻手稿的伙计,经过你看过的稿可以出版印刷?」
「可、可以这么说。」
「你的手稿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不,鱼姑娘妳并非封澐书肆的老板,是不能看的。」
「也是,商业机密不能外泄的。柳公子,如果有一本手稿内容是一名花花公子在某天的清晨遇见一个书铺女老板,然后请女老板喝粥借机勾引她,接着娶回家中后,又骗了一堆女人回来,在府中纵欲过度,最后家道中落,终于领悟世间无常,于是出家当和尚,你觉得有没有可取之处?」
柳苠嘴巴微张,呆了半晌,才从喉口发出单音节──
「啊?」
视线由她热切的小脸,移向正在付粥钱却在听了她的故事大纲后而僵硬的殷戒身上。
花花公子……呃,殷戒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纵欲过度的人啊……
第二章
趁着今晚月亮没被云层遮住,不必点灯,照着路线图走过大半的南京城,最后拐进巷口。
「好像是这里……」这里的人脚力真好,不必靠车代步,不像她,光是走这些路,就累得快摊了。
摸摸口袋里应该有足够的钱,然后敲着其中一扇疑似后门的门板。
门内好像打算彻夜笙歌似的,男女嬉戏笑闹的声音不绝于耳,这户人家一定很有钱。
未久,有人来开了门,是名中年男子。她赶紧上前笑道:
「这位老爷,我是小翠姑娘叫来的,她有东西要卖我。」
「小翠?」那中年男子含糊一声,好像觉得她唤他一声老爷很怪。「她有吩咐过,妳跟我来吧。」
鱼半月点点头,握着折迭好的布巾,跟着走进宅院里。
宅院内灯火通明如白昼,好几名婢女端着食盘直往屋内走,肉香四溢,混合着某种好闻的药香……偷偷深吸口气,暗叹这里的奢侈。如果她也能拥有这种夜灯,晚上就不用像瞎子一样写稿了。
那中年男子领她走上回廊,回头看她一眼。
「还好,长得马马虎虎,不打紧。」他自言自语,随即对她说:「妳自个儿眼睛照亮点,要有恩客拉住妳,妳别回头,往前走就是。」
恩客?她呆了呆,跟着他走进厅里。一进厅……用力眨了眨眼睛,她有没有看错啊?
这里是、是……
「上来啊!」
「喔……」目不斜视,赶紧上楼,楼上房门紧闭,房间内传出来的浪声浪语让她满头大汗。
「妳在这里等等吧,我去把小翠叫来。」
咦?叫她在这里等?连忙四处张望,二楼走廊虽然没有人,但难保不会有人突然从房间里裸奔出来啊!
「今晚有爷儿指名要艳红姐,小翠现下多半在打点,妳现在过去,被嬷嬷发现,小翠可完蛋,妳就在这里等一下,没人会在这时候出来的。」
等到她完全听懂这中年汉子在说什么的时候,走廊上已经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的嘴微张,呆呆地瞪着走廊阴暗的尽头。
有没有搞错?
男女交欢的浪声娇吟很清楚地传出来。隔音设备是故意做得这么差的吧?一二、三、四间……间间都在拼命运动,她委屈地走离几步,很不想继续再听下去啊!
「要生活、要生活,没听见没听见……」握紧拳头。她都二十多岁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听过这种声音,那时还觉得很好玩,没什么大不了的……「此时非彼时啊!」她哭丧着脸,从来没有预料会在这个世界这种地方听见这种浑身发毛的声音啊!
再走离几步,看见隔几间的走廊前透着微光,对话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章老大人已经告老还乡了,但右都御史在朝中影响力不弱,如果肯为殷某引荐,自然是少不了您的好处的……」
殷?这声音有点耳熟啊,耳熟到她猜这是请她喝粥的那个男人。迟疑了一下,她悄悄走过去,半玻ё叛劭醇巧让虐胙冢榱敝笫恰皇且蠊樱
他一脸平静地坐在食桌前,跟另一个背对她的华服男子交谈。一、二、三、四,再加坐在殷公子大腿上的,共计五名青楼美女。以一抵五,那位殷公子真是可以比得上A片演员了。
她正要默默退开时,又听见背对着她的男子笑:
「殷戒啊殷戒,为什么听你说起好处来,本爵爷一点也不会心动呢?」
「那是因为右都御史名利权势都有了,自然不将殷某送上的好处放在眼里,但右都御史可曾想过,现今六部之中,礼部尚书已为道士所任,皇上喜道,右都御史,你不懂长生道这方面的事,若想要扶摇直上,就该明白鱼帮水、水帮鱼的道理。」
右都御史?是官了?她大喜,不知道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可不可亲?微微探进头,想要看个分明,却看见那位殷公子游刃在美女群中,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啊……
「本爵爷要娈童,你不送。好吧,那你还我那头狐狸来,我就帮你打通关节,让你直上六部谈去。」
殷戒皱眉,知他存心刁难,正要开口,门口轻微的动静让他视线一转。
随即对上她。
她暗叫糟,连忙离开那房间几步,又听见里头的声音陆续传出来──
「我出去透透气……」
「本爵爷曾听人说,殷戒你对女人没有兴趣,今天我算见识到了……」
后面再说什么,她听不清楚。脚步声一出,她看见殷戒玻ё叛圩吖础
「妳在这里做什么?」他压低声音。
「我……」
「这里是天乐院,妳知道吧?」他咬牙问道。
「我知道这里叫天乐院……可是我不知道这里是妓院啊……」
「不知道这里是妓院?那些声音妳没听见吗?」他骂道,而后发现她的重心有点不稳。一把抓住她,见她吓到,他再骂:「妳没发觉自己东摇西晃的吗?」
「没有啊……」她很正常啊。
「没有才怪!」空气中弥漫着香气,勾人情欲,她连自己吸了这些香味都不自觉,还敢来这种地方?他回头看了眼那背对着他的右都御史,暗暗咬牙,将她推进另一扇无人的房间里。
房内的香味不重,他取过帕子沾了洗脸盆的水,塞到她手里。「把脸擦擦,清醒清醒。三更半夜的,妳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殷公子……我是来买书的啊。」小心地跟他保持几步距离,以免他突然变成恶狼。
「买书?这里哪来的书给妳买?」这女人昏了头不成?在妓院买书?如果他不在这里,她被哪间房的恩客拉了进去都还没法抵抗吧!
「是买书啊,昨天有个叫小翠的姑娘拿了一本聂封澐写跋的书来卖,我还特地为你留下了。她说她还有很多书要卖,叫我过来拿。」她连包书的布巾都拿来了。
「很多书?」他愣了愣,随即讶了声:「原来如此。」
封澐书肆一出书,多少文人墨客前来买书,青楼女子订书的也不在少数,多半是能在恩客前聊个话题或装饰用,总不可能一房间都堆满了书,有进就一定要有出,旧书扔了也不意外。
必有丫鬟见扔了浪费,便私下拿出去卖。
原来,这就是她的商业机密啊!
「这里是妓院,妳是个清白的姑娘,来这种地方不成体统。」口气稍微缓了缓。
「我现在才知道嘛。」她小心翼翼又退了一步,很客气地笑:「殷公子,你身上的味道好重哪……」
身上的味道?对了,是胭脂味。见她退到桌旁,好像他随时会恶狼扑羊一样,她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他,她以为她如何全身而退?
「咦,还有饭菜……」立刻被丰盛的饭菜所吸引。她有多久没有尝到完整的一顿饭了,这一顿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够?
「妳现在是在妓院里,不是在饭馆!妳要敢吃,保证妳走不出这个房门。」青筋在跳动。
她愣了愣,才明白他的话。「这饭菜里有药?」不会吧?老鸨这么狠?
他哼一声,当是默认了。「我带妳出去吧。」见她面露犹豫,他咬牙骂道:「是钱重要,还是妳清白重要?」
「是是,殷公子,我想请问,隔壁那个右都御史是个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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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嗯……有事想请教……」
「请教什么?妳只是一个卖书的,能跟官扯上什么关系?妳到底在南京住多久了?难道妳不知道右都御史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吗?他跟他爹一个样,喜养娈童、贪恋女人,从他府里后门送出来的尸体不止一具。妳要敢跟他打照面,就要有心理准备去见阎王!」
她小嘴微张,花了好一会儿才完全听懂他在说什么。「这么黑……现在的官这么目无法纪啊……」
「妳是活在什么时候?朝廷腐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连一个道士都可以任职礼部尚书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不是两个道士当礼部尚书吗?」
「哪来的两个?」他没好气道。
她噫了一声,忙闭嘴。「是一个,是一个,我记性不太好。」
殷戒暗吸口气,敛起心里的恼怒,平静道:「我先带妳出去吧。」
她迟疑一会儿,又见他凶目瞪着,她只好点头,苦笑道:「殷公子,请带路吧。」
他转身要开门,忽地像听见什么,暗叫声糟,转头对她说:「上床!」
「咦──」不会吧!好人变色狼了?等等,刚才她看见他也有吃隔壁的饭菜,那是不是表示──「等等,等等──」
来不及等,他抓她像抓小鸡一样,将她抛进床褥之间。
她吃痛叫道:「可恶,姓殷的,我力气没你大,不表示我屈服……」发现原要上床的男人就站在床边,愣住地瞪着她。
她跟着他的视线,看见自己的帽子脱落,露出一头及肩的秀发来。
「糟……」低叫不妙。
「妳……妳的头发……」在烛光之下,她的发色偏红,发根尽黑,很像是番人的发色,但她的长相明明是中土人氏,而且番人之中并没有这种两色的头发,有点眼熟……是在哪儿看过?
身后的门有了动静,他不及再想,掀了罗帏,扑上了床,在她的惊呼声中,压住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低喊:
「失礼了。」
她张大眼,双手被压制住,只能眼睁睁瞪着他俯下脸。
「混……」嘴巴顿时被封住,鼻间全是他身上的脂粉味,浓郁得令她差点吐出来。
这个混蛋!亏她还以为他是好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