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腰-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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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利用
孟宓见桓夙约莫三更天才归; 本意让他睡足一些再处理这些琐事; 但桓夙一早便醒了; 怀里忽然空了; 他比任何人都警觉。
他听到小包子采集露水时对她说的话。他本来不想让她知道; 但若能换来她一点恻隐之心,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不生离意; 虽然手段令人不齿,他也不在乎了。
曹参他们的目光太古怪,似乎越过她看着她身后的东西,孟宓要转身瞧是谁; 桓夙已经从身侧走了过来,衣着严谨; 烟青的软袍长绡; 绣龙穿玉的玄蟒鞶带,修拔如竹的英姿,孟宓看一眼都脸红,桓夙却扣住了她的玉腕; 不动声色地拉着她往前。
“大王; 昨夜已击杀齐人三百。”
“孤知道了。”桓夙颔首; 却沉凝不动。
孟宓手上没有任何信报; 更不知道齐人何处惹了桓夙,他伸指敲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孟宓惶惶地扬眸,他敛唇; “齐侯懦弱无能,原本便不想与秦国结盟对抗晋侯,故才派了两名不受宠的公子前来。齐侯自作聪明,让齐人在秦国境内扮作晋军四处骚乱,引发秦晋之仇。”
“所以大王顺水推舟,把齐军一网打尽了?”孟宓斗胆猜测,也只能如此猜测。
当今之世,所有国家都希望别国结下仇怨,而自己作壁上观,收渔翁之利。秦是,齐是,楚亦是,所以这样的连横,根本就是泡沫,表面光鲜,一碰便散了。
“宓儿聪慧。”她听到他夸她,可她自己却没有一点窃喜和欣慰,桓夙骨子里还是少年心性,有些冒进了,一旦让秦齐两国得知他的把戏,定会殃及楚国。
孟宓恹恹的,用膳时脸色才稍霁,桓夙在庭院前与曹参等人交代,尤其曹参,禀了一件大事:“启禀大王,昨日狄将军传信来,他已逼进郢都。”
这番话,因不能教人听见,故而说得尤其轻,几乎只落入了桓夙一人的耳中,“大王,卜诤有府兵几百,外边有豢有兵甲约万,将狄秋来扣上了叛军的名号,郢都恐生大乱……”
“郢都易守难攻,若狄秋来强攻,只怕伤亡惨痛,祸及百姓。他自己不能拿定,遣信使来,请大王定夺。”
桓夙的手置在膝头,食指和中指成环叩击了两下,“卜诤养兵万人,等的便是这个机会罢。孤若是顾念百姓让他钻了空子,那么孤回城之时,楚国的江山,已经改姓卜了。”
曹参一怔,桓夙已经长姿而起,“孤等了这么多年,日夜恨不能啖其血肉,岂会因为妇人之仁而坏事。”
跪立的曹参沉重地垂下了头颅。他私心里清楚,卜诤之患,是先王在位时便埋下的祸根,他以为大王是宅心仁厚之君,他希望桓夙爱民如子,可他更清楚,民可养,但这一次,决不能再放过卜诤。
一旦叫他逃脱,于泱泱楚国而言,或许不会有太大不同,但对桓氏江山,却是灭顶之劫。何况,公子戚已是楚国太子,他年岁尚幼,要是不幸被卜诤窃取王政,他必定沦为卜诤手中的棋子,任其摆布。
这不单是灾难,更是耻辱。
“区区万人,伤不了郢都根本。”
曹参终于俯身下来,热泪喷薄,“诺。”
不说桓夙,前来秦国的每一个热血儿郎,他们的家园都在郢都,他们的亲人都在郢都,一旦战火四起,举兵压境,教这些远在他国不能守疆庇土的将士们,于心何甘?
曹参抹干了泪水,提着长戟转身出院。
春光媚,浓酽如醇酒的日色,晒得深深亭阁斑斓剔透,流光泻翠,遍地筛的是古木的阴翳。
月白锦衣的蔺华,方用完膳,美人殷殷执壶,斟下美酒几盏,侍奉他饮酒,她殷勤地举杯过眉,蔺华看了一眼便信手接了来,“殷殷。”
殷殷“啊”了一声,愕然而荣幸地望向他,蔺华淡然温笑,“昨夜,冒充晋国士兵的齐人死了三百,对不对?”
下边传来的消息,殷殷作为她的侍女,也是他的心腹,一早便先从密探口中得知了,今日气候正好,上阳君又难得对她温情脉脉,她本不想说这些不快的事,没想到蔺华其实早已知悉,他既然知道了,却还来问她。
殷殷以为他是生气了,便仓皇地伏地了娇躯,“奴婢一时忘了禀告,请、请公子恕罪。”
“你不必担忧,我不为此事。”他偶然的温柔,似水潺潺,目光清隽如画,这般模样殷殷最难消受。
那个凄清而热烈的夜晚,只有一晚,可他的柔情和忘情,永远让她铭记。殷殷早已把自己的人和心,都完全交给了他。
她低头,自伤着心事,却被他携住了柔荑,殷殷瞬间将要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了,蔺华温润清幽的声音却不偏不倚,就在她耳边,如梦如雾:“殷殷。”
她被人抱了起来,抱入了寝房,抱入了罗帷,自己怎么被温柔对待的,却完全忘了。渐渐的,沉重的摇晃让她忍不住压低了泣声。
他还是那么温柔地放旷,殷殷满身淤青和红痕,紫裳凌乱地倒在床褥子里,微微一动,便如撕如拽般地疼,明明他那么慢了,却还是伤到了她……
蔺华喜欢殷殷,他从未见过这么娇软的身体,吹弹可破,轻轻按压便会浮出红晕,又软又柔,还会百般迎合他。他居高临下地覆着她,冰凉如玉的手指揩拭过她的泪痕,“殷殷,替我送个消息。”
她瞬间睁大了雾色朦胧的水眸。
他要她,原来是为了……殷殷痛楚地拭泪,咬咬牙,“嗯。”
殷殷披上了自己华贵的紫绡,一庭飞花间,隐约看见张偃在斫木,他的手艺是登峰造极的好,殷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张偃见她过来,笑了笑,“殷殷。”
“不许喊我‘殷殷’!”
没想到婉约美人,忽然发怒。张偃愣了一下,他是个心明如镜的老江湖,看得出殷殷的心事,只怕是只愿教他们公子一人这么唤罢,对这些痴男怨女,他可是看不透,理解不得,失笑了一声,摇摇头。
“公子让我传信儿。”殷殷方才是赌气,答应得爽快,可如今枳人在楚国驿馆,她的身份要进入楚驿太难了。
张偃听说来龙去脉,面露难色地问道:“你可知,公子为何教你去?”
殷殷倒还没想过这个。他要送信给枳,殷殷却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何必借由她的手?
不对……殷殷忽然手足冰凉。
少年枳看她的目光,从来便不对。每次他路过花玉楼的天井,他撒腿便跑,她生得又不吓人,直至殷殷自己对蔺华动情,才知道少年炽热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蔺华聪慧过人,怎么会看不出?
他是利用她,利用她勾引枳,利用她引诱孟宓……
“公子心里只有孟宓。”殷殷跺脚,“我才不会替他做这等事!”她又气又恨地合住了贝齿,往古木花林的深处踅去,衣履涉香。
张偃摇了摇头,颔首继续刻着自己的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了解殷殷,他知道,不论殷殷如何不愿,如何自伤,最终她仍是会去。她爱公子,早已爱到了没有尊严。
直至殷殷的紫衣彻底消失在一丛荼蘼花尽头,蔺华才优雅飘然地下阶,从容而来,张偃放下雕刻的木鸟,这只雀儿轻巧伶俐,雕工细腻,只差最后的机关,便可以腾空而起,替代信使与信鸽替他送信。
蔺华修长的指拨开一片桑树的碧叶,淡淡问道:“这个,多久才能好?”
听到公子的声音,张偃忙起身行礼,答道:“禀公子,只差了一步。”
“你是楚国最好的机关师。”蔺华不置褒贬,但提醒了他一句身份。
张偃自诩为第一机关师,能摆出机关阵法,却唯独造不出区区一只机关雀。事实上,第一机关师是他自封的,在他之前,微生兰早已名成天下。
原本张偃只是不服,他们的祖师同出一派,可后来分支众多,才渐渐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对自己的机关术深信不疑,自认不输那位六国名相,但如今才知,微生兰短短一月便造出传信的机关雀,他整整耗费了四个月的心血,却始终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在下一定为公子造出机关雀。”
蔺华的手指拨过一枝盈盈桑叶,目光落在远处,“本公子欲求微生兰,遣天下之士访贤,始终一无所获。”
此人的名头是张偃的梦魇,如今公子对此人求而不得,大有重用之意,便忍不住心中不平,提醒道:“公子,那微生兰扬名以前,是楚国太傅,桓夙的师父。”而郑国的上阳君,是桓夙之敌,张偃想提醒蔺华不必打微生兰的主意。
“天下熙熙,以利而合者,必以利而离。”蔺华温润清隽的笑意,迷离得宛如川上烟波,“昔年楚国国力强盛,微生兰为求有所作为,往楚国任太傅,无可厚非。但桓夙在位几年,大权旁落,微生兰预知楚国将来必倒,是以出楚国而入秦晋。”
“微生兰定是一早预知了天下大事,故此离开。”上阳君一直是这般以为。
张偃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话。听闻公子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微生兰,思及他的名声功绩,不由脸色惶惶,如芒刺在背。
天底下找微生兰的国君公子,远不止蔺华一人。
但几年前,微生兰便已消失在诸人目中,据说他功成名就,有了归隐山林之心,也据说他弃官从商,如今风生水起,只是利用易容术改头换面,总之,微生兰的大名,已绝少再于民间传出。
……
枳在墙角刨着何首乌的根,他无意中听到他姐夫的随从聊起大王的病,想到秦国境内的何首乌不少,无意中发现东墙脚下一块臃肿的根,凹凸嶙峋,正是他要的药材。
枳面色一喜,便用短棒去掘土。
铲了几块土,墙外忽然飘来熟悉的美人松香,香味清幽熟悉,煞是好闻,枳第一反应便是扔了短棒就跑,手才刚摁在膝盖上,想到自己眼下在姐夫的驿馆里住着,安全得很,也许他想错了,何必庸人自扰。
枳复蹲下来继续挖土,他的声音不算太大,掩盖不过墙外悠然而起的竹笛声,单是听见这缠绵悱恻的叶音,也能想到,吹笛的人,她盈盈滴翠的笛,纤纤凝脂的指……这声音他是认得的。
乐音流动,戚戚哀哀的,枳放下短木棍,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唤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君来了。
关于宓儿对上阳君的美色不怎么感冒唯独见到夙儿脸红心跳……
情人眼底出西施,你们懂的。
再说,蔺华是阴柔美,至于夙儿,却是行走的荷尔蒙啊。
PS:喜欢甜甜的糖的小天使们,你们猜我会发糖到啥时候?
☆、第48章 人质
窗下落了一夜的雪白的花; 宛如雪地; 唯独幽香缕缕; 隐在其中; 引人踏芳寻梅了; 孟宓还是百无聊赖,桓夙却手不释卷; 她本分地坐在床边,手指却不留神抠到了床木上深凹的刻痕,那是她的名字。
“无聊了?”
桓夙早留意到她不安分的手,孟宓被戳破了心事; 小心地笑了一下,“要不我去找枳——”
他忽然放下了竹简; 从一侧的书架上取了两卷以明黄丝帛包裹的书册; 递给孟宓。
“大王还随身带着《女训》?”孟宓吃惊地看着他。
桓夙不知该笑还是该怒,拿竹简瞧了下她的头,“自己拿着瞧。”
孟宓垂下视线,从抽出软黄的捆绳; 用朱砂点着的几个大字闯入眼帘; 《楚史》; 竟然是《楚史》; 在楚国境内,这篇国志被放在内阁之中,除了大王和几位公子,几乎不敢有人翻阅。
上阳君给她的异国图志; 虽然也有涉及楚国,但毕竟是不如楚人自己编纂的要透彻清晰。
孟宓如获至宝,捧着书卷不撒手,脸颊绯红地看着他,“多谢。”
“嗯。”桓夙没说什么。
或许他该说,她是楚国的王后,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就是家藏,她可以随时翻阅。可他不愿看到,她再一次脱下他赠的华服,以一种将要两清的姿态告诉他,她没打算和他在一起,也没打算做他的王后。
逼得太紧了,她会不喜欢。
他起身,重新坐回了自己案牍前。
春风清冽,携着一缕甘甜的芬芳,晌午方去,斜光暧昧地自雕花斑驳的窗扉间突围而至,清幽的竹箪上绿影如褥,孟宓看书的时候,是极致的专注,好像什么事都不能打扰她。
就连桓夙已经偷看了她一炷香的功夫了,她也纹丝未觉。
孟宓放下一卷书时,好容易收回目光,桓夙却伏在案桌上睡熟了,他事必躬亲,将重担都压在自己一人身上,夜里也睡不长,天色晴朗时,难免便起了倦意,不留神地便睡着了。
“大王?”她轻手轻脚地替他拉上了玄色斗篷。
她凝视着这方英俊的脸,他的睡颜沉静,没有冷厉和算计,晴光伏在他的鼻翼一侧,晾出微微的暖意。
算算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