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腰-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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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桓夙毕竟不是个傻的,终会有一日叫他发现眉目,公子还是应承了在下,早些动身去咸阳。若是孟小姐不愿意,在下故技重施,摄魂术迷惑她便够了。”
蔺华捧着一册书,闻言微微颔首,“我原本只是担忧她的身体。”
这份多余的担忧的心思让张偃暗暗皱眉,蔺华极缓慢而又绚丽的笑容自白皙润朗的面容间抽出了端倪,他自信而雍容地挑唇,“当局者迷啊。”
桓夙再是聪慧,遇上心爱的女人,哪一回不是阵脚大乱?
睡醒之后,孟宓收拾了一番形容,穿着一件惨白的衣裳,在楚国,女子着白被视为极大的不吉利,若非亲人亡故,否则决不可轻易加诸于身。孟宓将一朵尤带朝露的白菊别在鬓边,苍白着脸绕过阶下来,自蔺华身后徐徐走近。
“上阳君,”他回眸来,温朗地舒开了眉翼,孟宓低头道,“打扰了这么久,孟宓该走了,此事恩情,孟宓来日必定相报。”
蔺华轻笑,却泄露了一二分哂意。
傻阿宓,你以为,你还走得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即将大喇喇露出狼尾巴~
PS:下一次的见面地点,在咸阳哦。后面出场人物会更多,泥萌等着~(^o^)/~
☆、第36章 破绽
孟宓等到上阳君转身之时; 只见那袭烟笼寒水般的白衣; 迷离如云纹的锦理; 晃得她眼前缭乱; 失去意识前; 她紧紧地掐住了掌心。
蔺华将人抱在怀里,让孟宓靠在自己的肩头; 无意之中低眉,只见她一双手捏成了拳,指甲几乎完全陷入了肉中。瞬间了然。
不是他察觉了什么,是孟宓察觉了什么。
“阿宓; 你真不乖。”
孟宓再醒过来时,是在一辆飞速疾驰的马车上; 磕磕绊绊的石子路将马车不断颠起; 又不断震落,她浑身酸疼地睁开眼,手摸到一块凸起的木轩,转眼; 便瞧见靠在另一侧歇憩; 却不瞬地盯着她的男人。
“张偃师?”孟宓此时胸口已经在狂跳了。
她再傻也明白; 上阳君是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拐走了她。只是她唯一不明白的; 是为何蔺华会挑此时动手,他们结识两年,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竟是这样的人。
但诚如张偃所言,唯独在她心智薄弱神思恍惚之时; 摄魂术才是最奏效的,否则要毫无痕迹地带走孟宓,于戒备森严的楚宫,还不那么容易。
张偃的唇角压着谦谦的笑意,“孟小姐,我主以为,孟小姐悲失双亲,定生报仇之志,楚国实不适合孟小姐再留下去。”
被人擅自安排的命运原来出了楚王宫也不能摆脱,孟宓心里怒极,可寄人篱下,性命被眼前的人握在掌中,她也不敢造次,忍了忍,问道:“马车往何处去?”
张偃微笑,手指了指车帘,“孟小姐自己看。”
孟宓迟疑地拨开帘,只见旷野无人,瑰丽而硕大的红日玷染了西天,尽头的林木被染得沁出一尖尖的霞红。
马车正沿着笔直的石子路往西行进。
西,秦国。
孟宓读遍天下志和策论,当今之世,晋和楚都是强国,剩下多国之中,唯独秦王有吞并天下的霸者野心,秦师修兵甲,重法度,讨伐之师很少有败绩,尤其到了现任的秦王,这一代君侯还从未在战场上败北,因此比起南楚,毗邻的秦国才是晋的心腹之患。
难道上阳君的志向,也与秦王如出一辙么?
孟宓骇了一跳,只听张偃颔首笑道:“正是要去咸阳。”
咸阳是秦国的国都,是天底下戾气最盛的城邑。
孟宓放下了车帘,缓慢地靠着车壁坐回来。她不愿离开故土,更何况是咸阳,哪怕眼下跳车,羁留在楚国的即便任何一片地方,她也不愿离开。
郢都的山水,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
“孟小姐不奇怪,公子为何要去咸阳?”张偃似乎不将她当外人,而孟宓确实奇怪,抱着衣袖攒成一团,沉静地等着,只听张偃笑如咸阳秋风,“我们公子,人人只道他是郑国的上阳君,可他,却也是郑伯的亲子,因是庶出,初生时巫师算他一生济运不盛,所以不得郑伯待见。当年郑对晋有不满,且贰于楚,为讨好楚侯,故将不受待见的儿子遣到楚国为质。”
原来还有这一重,想必蔺华是因此事恨上了桓夙和郑伯。
也许越是备受冷落,越是要证明给人看,他并不逊于人,孟宓猜想,蔺华即便最小的心志,也是当上郑国的君侯。
至于寻楚报仇,她却猜不准。
见张偃几乎不曾留手,将此事和盘托出,孟宓顺根盘问下去,“上阳君在楚国为质,何以出入鄢郢自由无阻?”
但这事张偃却并不愿深谈,佯作困倦之意上头,便靠着身后的车壁假寐起来。
孟宓知道他的警觉性极高,即便在睡梦中也能盯人的,何况她方才拉开车帘,车架旁派有精兵把守,翠篷上有一只机甲精巧的木手,想必也是张偃所制,用来防着她的,孟宓度量了一番自己和他们的实力,暂时不敢生逃心。
只能慢慢寻找机会了。
……
桓夙终于让人将那具焦尸完全的火化了,最后只剩下人骨烧尽之后留下的一地齑粉,被盛在一只菖蒲色的绣囊里,以红色的细绳穿缀了,悬在脖颈之间。
“小包子,”干涸的唇动了动,小包子即刻连滚带爬地滚入漱玉殿,却见他们家大王眼色微青,憔悴得很,不忍再瞧了,桓夙拂了拂袖口,“替孤传膳吧。”
“诺!”
虽说孟小姐已成了大王的执念,但不论怎样,他肯用膳了便好。
小包子让膳房的人悉心备好了米酒淡食,姑且让楚侯先用些,桓夙虽食之无味,但不论珍馐海味,于他而言,也只是吊命的东西罢了。没甚么区别。
他用了几箸,忽然放下了木箸,惊得小包子以为他又改变主意要绝食了,岂料桓夙竟问道:“孤的四兄亦恪君,他的长子戚儿今年多少光景了?”
怎么好端端的问起了亦恪君,小包子思转了一遭,并不确定,“约莫,六七岁了。”
“即日起,让公子戚入宫来,孤找人教养他。”桓夙脸色不动。
他知道,当年几位兄长殒命,四兄以为是他下的毒手,故此与他日渐疏远,虽有问鼎之心,但忌惮他的“手辣心狠”,始终没有出手。如今,他让四兄的儿子做楚宫的大子,想必也圆了他一桩憾事。
只是小包子不懂,“大王何必……”将楚国拱手让人?虽然都是桓氏一族的人,但侄儿怎比得上亲儿子?
桓夙沉凝的目光松了一丝,他捏着胸口的绣囊,修长的指轻柔地摩挲过那一袋骨灰,曳唇:“孤一生,不再有子嗣了。”
小包子一时心中大恸,悲戚得说不出话来。
桓夙将剩下的菜肴一样用了一点,小包子正要上前收拾,以前她帮孟宓收拾,她用完膳永远是一桌狼藉,吃相也不太雅,但桓夙却是另一个极端,饭菜对他而言,生而无味,不可能产生什么欲望。
小包子抹了一把脸,眼眶直蕴着晶莹不肯落,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二声通禀,桓夙才抬起头,只见小包子两眼通红,要哭不哭的,看着有几分晦气,皱了眉头骂道:“没用的东西,哭甚么?”
小包子赶紧把眼泪擦拭去,抱着红木漆盘下去了,下一瞬,一个黑衣甲卫从殿外进来,跪地有声,“大王,属下巡视烧毁的南阁楼,收敛物品时,发现了一些东西。”
一听“南阁楼”,桓夙的目光变了变,沉声:“呈上来。”岿然不动的身影,让人有急切的错觉。
很快六名甲卫跟在他身后,两人一抬,共搬了三只木箱上来,锁头已经被斩断,熏黑得几乎不成模样,还有一人捧着一根丈许长的铁链,这几人一上来,桓夙的眉头忽然狠狠地一跳,有种猜想和希冀在胸口泛滥成灾。
那三口大箱子被横放在桓夙的脚下,一人掀开一只木盖,被烧得有所损毁,桓夙走下来,手指抚过一卷竹简,捧在手里卷开,熏黑的几乎自己难辨,难《晋国志》三字仍然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深了深,此时小包子已经折身回来,只听大王沉音问道:“南阁楼原本的藏书,确认当初都搬出来了么?”
这事还是小包子让人办的,他自然最清楚,小包子确认自己给桓夙办差,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回大王,确实都搬出来了。”
桓夙目光复杂地紧盯着这卷竹简,逐渐幽深而诡谲,“的确,楚宫的文书,名册上的题字,是以朱砂点上的,这是宫外来的东西。”
也许孟宓这些年一直接触过宫外的人,她瞒着他,没让他知道。
他的目光侧过来,见那条铁链,蹙眉,“这东西又是何处得来?”
“回大王话,”甲卫跪地道,“此物在南阁楼面山的脚下发现,属下以为此物实在可疑。”
桓夙一只手握住那条手腕粗的铁链,将它拉了下来,诚然如这位甲卫所言,这条铁链下有断口,是被人以利刃斩断的。
他握着这条铁链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南阁楼坐落所在,面南有一方陡峭的石壁,上面正是悬着一条铁链,他的眼光动了动,“去南阁楼。”
桓夙将铁链托在手里,一路心事重重。
真有人能翻越南山天堑,带走他的宓儿么?此时此刻,他宁愿相信,他巡山的卫兵都是一群朽木粪土之才,孟宓也的确也那个人不知私会过多少回。
相信什么样离奇的事情都好,只要她还活着,还活着!
桓夙的手指挑起脖颈上系着的红绳,默默念着。只要这只锦囊里装的不是宓儿,只要不是她……
怎样都好,他付出什么都可以。
如今的南阁楼,被烧毁得只剩下断壁残垣,几支烧焦的木桩在风里凄哀拉着一曲呜咽的歌,但宫人将脚下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桓夙几乎畅行无阻,穿过道道原本该是木门如今只剩下几桩木棍的掩映,那山壁上,的确挂着一条铁链,被风吹得摇晃起来,砸在山壁上发出清幽的脆声。
桓夙看了眼手中的这一截,又望着石壁道:“替孤将这截铁链斩下来。”
这声音一落,身后那原本捧着铁链的甲卫便如实道:“大王,这截悬在石壁之上的铁链,是以玄铁铸就,我等凡兵,万万斩不断它。”
桓夙蹙眉,极尽目力地望了眼那条铁链,粗细不匀,下端绑着的那突兀的一截,却明显与自己手中这条出自同根。
“孤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夙儿整理一下,还是智商在线的。
不过证据不是太充分呢。
PS:期待一下夙儿以后的……震惊脸(^o^)/~
☆、第37章 邀请
桓夙一句“明白”; 却让余人俱是满头雾水; 只听见桓夙果决地扔了铁链道:“将南山驻守的人; 给孤叫过来。”
不一会儿; 桓夙的眼前; 在南阁楼的焦灰之中,密密匝匝地跪了百余人; 这只是操戈巡夜的人,大约傍晚时分会有一次换班,如果对方有心从此处溜入宫闱,必定会挑选这个时间。
三五下一盘问; 果然便有人招了,“启禀大王; 南山有些邪祟!”
不少人“亲眼见过”这个邪祟; 不由跟着附和点头,桓夙目光微凉,手指微蜷,掸落一截淡淡的灰迹; “什么邪祟?”
楚国信奉巫神; 不过桓夙却一概不信。
那人又道:“几乎每月总有一两日; 傍晚时分; 有鬼影横穿松林,起初有一个兄弟仗着功夫好人胆大,追着那影子去了,岂知后来人回来便得了癔症; 痴痴傻傻的再也说不清楚话,属下等人畏惧那影子,只见王宫之中没有什么异样,也不敢小事化大惊扰了大王……”
果不其然是群庸才。
桓夙敛了敛嘴唇,想到了昔时在南阁楼中被吓得同样得了疯病的一名宫女,眼下看来绝非偶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人借着所谓“鬼影”,引开守山卫兵的注意。玄铁链虽然坚固,但它的长度不足以让有轻功的人从崖壁上跳到南阁楼,所以那人来时,一定是将自身携带的铁链穿在玄铁链下,加长了铁链,才能进入阁楼。
放火之后,那个人匆忙转移,无法将铁链带走,便以利器从玄铁链下斩断。
所以,孟宓是被他们带走的……
桓夙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强烈的预感,她没有死,一定没有。
可这些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也许那个人借由南阁楼入楚宫是别有所图,也许她只是为了利用孟宓办什么事,所以故意赠她那些书,而那场火是他目的达成后用来杀人灭口的……
不,桓夙将心里的另一个想法飞快地摒弃了。
南山守备的士兵被桓夙的人全盘彻查了一遍,都没有得到蛛丝马迹,后来被撤换了一拨人马驻守,楚宫安静了几日。
“大王,秦国有封密函呈来。”
桓夙有些晃神,想到了孟宓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