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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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上向来不许那些人进来混闯的,怎么今日反倒叫他们在这里捣乱?”
菱涓不悦地皱眉,琪纹却笑笑道:“你懂什么,这都是讨吉利罢了。难不成谁家喜欢自家闺女冷冷清清地回门?”
念锦一面听着两个丫头斗嘴,一面也觉着无趣,挑开自己这一边的帘子,正看见方晏南稳稳骑在马上,气宇轩昂得很,清晨淡淡的几许金辉漫不经心地散落在他脸上、肩上,却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起来。
“可是坐得乏了?再忍一忍吧,就到了。前头几个孩子拦着车子讨糖吃,我已经叫人拿些钱给他们,好生打发他们去。”
男子微凉的手指触上了她的脸庞,念锦猛一回魂,才看见方晏南已经弯下腰凑到她面前,正关心地看着她,顿时觉出自己的脸上竟火烧一般滚烫了起来,忙含混着应了便又缩回了车里,总不成告诉他自己大清早地看着他就看痴了吧!
一下车就看见袁妈妈带着芝兰等人接了出来,方晏南陪着念锦走在前头,菱涓与琪纹跟着,之后是四个方家的小厮抬着给新娘子回门送的礼物,跟着抬到二门上便放了下来,换了四个跟着出门的娘子抬进去,自有余家的人过来接下,带她们下去吃茶休息不提。
这里小夫妻二人先去拜见老太太,果然看见一家子都围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两个小辈给长辈们一一见了礼,余天齐看着女儿女婿满面春风的样子心里高兴,便拉着方晏南和二老爷三老爷到书房里去说话,也好让一屋子的女眷自在些。
这里老太太早已经一把将念锦搂在怀里,欢喜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半晌方嗫嚅着嘴颤声说了几个“好”字,眼中止不住地滚下泪来,念锦见老祖母这样动情,一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杜娇容和二夫人忙上来劝解,依绫自芝兰手中接过茶盏双手递到老太太跟前柔声道:“大姐姐才嫁出去几天,老太太就想得这样了,下一次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么着叫她可怎么放心回方家去呢?没准回头方家姐夫就要来跟您撒娇要人了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乐了起来,老太太也转瞬破涕为笑,指着依绫对念锦道:“不是我夸你二妹妹,真真是个好孩子。当初全为了她那个亲娘,弄得我心里也当真不待见她,谁知道她倒是个有心胸的好孩子,照旧自在安份地过日子,如今你一出阁,她就不声不响地每天天不亮跑过来伺候,也怪可怜见的。”
依绫听了这话忙让道:“老太太说的依绫无地自容了,全是大姐姐周到,在嫁人之前细细教导了孙女如何伺候老太太,说起来这全是大姐姐的孝心。”
念锦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位一直被自己当作是个小孩子一样看待的异母妹妹,眼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微赞许地光芒,依绫静静地看着她极自然地笑着,一面侧过头去搂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从这一刻起,不知怎么的,念锦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在一对亲密祖孙面前的外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午间家里开了好几桌宴席,将一些有年纪有体面的妈妈并大丫鬟们也叫了来,在外头的廊下单开了两桌,凑个热闹。方晏南陪着老爷少爷们一桌,因今日他是新女婿上门,便坐了上座,由余天齐陪着,他向来也是个极会察言观色言谈经济的,因此哄得余天齐和众人都十分高兴。
晚间回门的新婚夫妇不可在娘家同房,正好余睿余松两兄弟又缠着方晏南给他们说在外头奔走游历的见闻,彼时因杜娇容有孕,淑娴失了人心,余睿年纪也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屋子单住,因此方晏南便索性随着他们到余睿的住处混了一夜,念锦则随着杜娇容到她屋里歇息,继母女之间亲亲密密说些体己话。
铃儿和菱涓之辈知道她们两个有话说,因此带着两个小丫鬟点起薰香、拢好暖被、垂下绣帐之后便知趣地退下,这里念锦与杜娇容也都褪去了钗环脱了外头的衣裳坐到床上。
念锦见杜娇容脸上的气色不似以往,想起方才晚饭后余天齐也不过就借着酒随意地给老太太请了个安,嘱咐了她几句便扶着红玉的肩头去了,不由忧虑地蹙起了眉头。
“我走之前那一位闹得厉害,老爷倒是没什么,如今倒是往红玉那边去得勤快了?”
“可不是么。那一位如今倒悄无声息的了,老太太铁了心要好好整治她,想必她在屋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只是如今我……老爷常去红玉那里,也是该的。”
杜娇容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响,只低低地垂下眼,伸手在已经圆隆起来的肚子上轻轻抚摸。
“如今我既不能伺候,就没有占着老爷的道理。再说红玉也还年轻,头一胎生的是个女儿,你说她心里就没有别的想法了?当初被那一位压制得很了,如今我看她倒有点扬眉吐气的味道来了。”
“就凭她?你也太把人看得高了,没得白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看不出来么?做什么让她得意了去?”
念锦不赞同地捏了捏杜娇容的手背,杜娇容吃痛一抽手,瞪了她一眼道:“难道要我跟一个丫头去争风吃醋?我真放不下这个脸。”
“糊涂的夫人,什么叫跟一个丫头争风吃醋?红玉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了,她能拿生孩子来冒险泼脏水给别人,为了上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要自己拿得住,尚可保她不敢来犯你,你要是现在就泄了气,当初我娘的下场你可也是听说了的。”
念锦急得声音都打了颤,杜娇容没想到她竟拿出自己藏着掖着多年的伤疤来说,顿时也被唬住了,见念锦的脸色越发发白了去,慌得忙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多说。
“可是疯魔了,好好地说这些颠三倒四的做什么?我这里我自有分数,总不至于叫个下人要了我的强去,你不用替心,好生顾着自己才是,从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你这话要是叫老爷听见……将来你在方家,可还指着有个娘家靠靠呢!“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皆情不自禁泪如雨下,念锦拉着杜娇容的手哽咽道:“我们老爷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气。他要是不能好生待你,不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当真老天都不能容他!“
“莫说傻话,你如今已经是方家的人,娘家的事莫管,只一心顾好那边吧。姑爷看着是个极好的,只是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昨天我收到我娘家来的家书,说是樊音几天前不告而别了,临走时拿走了我娘给她日常穿戴的一些首饰和衣裳,还有平时给她的月钱零花,想必把东西典当了,一路回来的路费不愁,不过到底要知会我们一声,别到时候见了人还不知道。她要安份回家便罢了,我只怕她要去方家生事。”
念锦听见这话真是气得无法,半晌方恨声道:“她要是来倒好了,一次叫她死了心绝了那不要脸面的念头。”
二人又躺在床上说了好些知心话,直到窗户纸开始微微泛青了方打着哈欠睡着了,昨晚上值夜的小丫头知道她们睡得晚,便告诉了铃儿晚些过来伺候,直到估摸着老太太那里该吃早饭了,才不得不进去将还在酣睡中的母女二人叫起。
又是一日姐姐妹妹在一处玩笑逗乐的时光,杜娇容照旧留念锦同宿,余天齐看起来并没什么,念锦摇摇头,并看着他歉然道:“女儿回来了两天,倒把爹爹赶到别处去睡了,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再说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今晚就与二妹妹去挤一夜,姐妹间也好再多说说话。”
“很是呢,依绫正想让大姐姐,只是夫人先让了,依绫就不好说了。”
依绫也跟着帮腔,顺势挽住了念锦的胳膊,姐妹俩亲亲热热地就要一处走,这里余天齐本打算去红玉那里歇下,可听了念锦的话,也想起自己似乎有些冷落了大房,尴尬地用余光瞟了杜娇容一眼,却见她浑然不觉似的,反倒和蔼地拍了拍姐妹俩的肩,嘱咐跟着的丫头好生伺候,愈发显得雍容得体温柔婉顺。
红玉等在一边见了这一出哪里肯依,悄悄在被人处捏了捏余天齐的腰,一脸不依地看着他直摇身子。要说淑娴最吸引余天齐的地方是楚楚可怜娇弱无力,那这红玉最勾人的地方便是仗着年轻极会撒娇撒痴,偏生余天齐也肯吃她这一套。
杜娇容看着两个女儿手拉着手出了房门,也不去看余天齐,便自顾自叫铃儿打灯笼回房,余天齐本想着只消她开个口他便跟她回房去,没想到她竟一声不吭,眼看着人都扶着门框要卖出门槛了,他这才急得喊了出来:“夫人仔细脚下!”
杜娇容原本没什么,被他在后面猛地一声喝倒吓得一个趔趄,余天齐顺势赶上去一把扶稳了她陪笑道:“说了叫夫人仔细脚下嘛,外头天都黑了,夜路难行,我陪夫人回去吧。”
杜娇容低头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红玉道:“大姑娘和姑爷回来,给你们两位姨娘也带了些礼物,你与她姐妹一场,就由你将她的那份送过去吧,悄悄着些,别惹老太太不高兴。”
说罢也不待红玉答应,扭头就走,余天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根本没有再回头看红玉一眼。这里红玉愣愣地一个人在空屋子里站着,气得两只手掌紧握成拳,恨不得咬断了牙根,果然你是大老婆就了不得了么,左一句姨娘右一句姐妹的,就是想提醒我,我跟她是一样的人?
呸!
我红玉是老太太那里清清白白送到老爷屋里的通房丫头,如今也是正正经经抬举了的姨娘,年纪轻轻有个女儿,老爷的心思也越来越过来了,还怕将来没有儿子?
忿忿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红玉在心里将杜娇容狠狠咒骂了一顿,浑然不记得当初她被淑娴挤兑的时候是谁给了她一条活路。自己生了一会子闷气,到底也不敢违逆大夫人的意思,自己又跑去郑妈妈那里领了东西,本想叫个小丫头给淑娴送去便罢,可一想起那女人当初春风得意的嘴脸不免气结,不由又心生一计,何不今夜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穿金戴银神清气爽地亲自送过去,好好跟她那位听说病得不轻的老姐姐叙叙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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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么个念头,红玉兴奋得半宿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翻来覆去地睡了,五更天不到便醒了过来,忙忙地收拾打扮了,将抬她做姨娘时老太太和杜娇容赏的几样首饰统统插在头上,尤嫌不足,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只沉甸甸的赤金虾须镯子戴上,并刻意拢了拢袖子叫它黄澄澄的露在外头,这是去年刚怀上四姑娘时余天齐送给她的。
淑娴如今已经被挪到了余府西北角上一处极不起眼的旧厢房里居住,紧贴这院子过了一道影壁,便是下人们居住活动的场院,因此余家的老爷太太们平日里是决计不会走到这一处来的,这也不知是不是余老太太打算好的,总之自从挪到了这儿,淑娴盘算着如何想方设法地同余天齐装着偶遇碰个面,那也是不能的了。
秀杏等丫鬟早已经被调走,如今她这里只有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妈妈服侍,就住在隔壁的耳房里,说是服侍,但除了一日三餐给她送来之外,也别想能支使得动她干些别的,另外几个牙尖嘴利的妈妈又时常在附近走动,想是余老太太关照过,不许她出去,因此众人也都看牢了她,弄得她镇日家只能闷在屋里看着四面墙,起先杜娇容还会打发丫鬟媳妇过来看看她,如今早没影了,只剩她一人在此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个人心里都憋得慌。
红玉进门那会子淑娴正一个人饥肠辘辘地坐在床上生闷气,那老太婆越发偷懒卖老了,天都大亮了也不见送早饭进来!
腾地一下起身冲出去就要喊人,正好跟一步三摇莲步姗姗逛过来的红玉撞了个正着。
“哎哟!是谁这么瞎了眼的乱撞……呃,原来是淑姨娘,有段日子没见了,姨娘可是清减了啊,看这下巴尖的,不过也好,更显年轻了!”
红玉轻佻地摸了一把淑娴的面颊,不等她上来打就立刻抽了回来,抿着嘴皮笑肉不笑起来。
淑娴看着她一身玫红色的收腰小褂子,越发勾勒出高高的胸脯子和细细的腰身,下面配了条一色的垂花海棠裙,满头珠翠不说,胸前手腕上也尽是一片晃眼的金黄,立刻便会过意来,不由一阵冷笑。
“我既是病中自然清减的,不过几日不见红玉你倒是当真叫人刮目相看了,瞧瞧这簪子打得可够精致的,足金的吧?还有这耳环,上头这点翡翠我看着也眼熟,是上回老爷从南边带回来镶的吧?夫人倒真疼你,总共就得了那么两块,老爷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她竟赏了你。”
一席话说得红玉正得意着,可一听见淑娴说到翡翠老爷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