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馨纪事-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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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说道:“馨儿最喜欢桃花。”
“知道,那个与仆人关太出门采桃花,被人追赶后哭得稀里糊涂的傻孩子,拿着桃花居然又笑着和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2。。”
我惊讶了神情,喃喃说道:“你还记得……我以为,我以为只有我记得……”
“那么爱哭又傲气的傻孩子,怎么不记得呢。”
“禛。”我将头埋入他怀里,止不出泪流了下来。
足够了,今生你能记得我,便足够了……
注:
1。详见《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九月戊子条。
2。详见番外篇《桃夭》,特注。
其八十七 集结
(雍正元年十月二日十月三十日事)
西边形势紧急,十月初,二哥刚至西宁,罗卜藏丹津趁大军尚未集结的空隙率兵入寇,一时间连破诸堡。1。
“只见抚远大将军率了左右数十人,按坐城楼不动,罗卜藏丹津暗自一惊,心下想道:恐有伏兵!竟引兵退去。”刘希文绘声绘色的描述听来的战况,好似亲历一般。
我笑出声来,道:“我二哥哥还要拿把羽扇唱空城计不成。”
此刻虽然这般轻松的说话,心里却满是担心。西南战线兵丁尚未调齐,罗卜藏丹津挥兵若破了西宁城,后果不堪设想,也亏得哥哥的镇定才解了此围。
心念着后续战况,我开口说道:“刘希文,我要知道战况,你怎么光给我说书。”
“主子,”红鸾好笑的说,“刘希文这样说话是为了哄您开心呢。”
我微笑回答:“我哪里会不知道,只是他这样说法,不晓得要说到什么时候。”
“行了,”我转身对刘希文说道,“把邸报拿给我看便可,你也不用在这里卖力说书了。”
红鸾与刘希文互看一眼,我看着二人吞吞吐吐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主子,”红鸾为难的说道,“皇上不让您看关于西南战役的邸报……”
“有这样的事?”我沉下眼,吩咐道,“刘希文,去找件干净的太监衣裳给我。”
“主子!”他二人齐齐跪了下来,劝道,“主子,您就饶了奴才吧。”
我不理会他们的劝阻,仍旧坚持。
“主子,今时不比往日,先皇帝殡天那阵子宫里乱作一团也就不说了,现下宫里人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您这样过去,出个什么事,奴才们担当不起啊。”红鸾拉着我说道。
“我换了太监的衣服,装作刘希文的样子,谁人知晓?”
“主子,永寿宫的大太监,谁不认识,去别地儿红鸾不敢妄下断言,但是您要去的是养心殿。”
我颓废的坐下来,说道:“我这个贵妃还不如一个答应、常在自由。”
“主子,您这话皇上听见怕是要生气的。”红鸾慌忙止住我不敬的话语。
“什么话?”我惊讶的抬起头寻声望去,见他径直入了内殿。
“皇上吉祥,奴才给皇上请安。”红鸾、刘希文急急跪下行礼。
我看着他,缓缓的起身,福了福,道:“给皇上请安。”
红鸾二人退下后,他坐到炕上,笑道:“怎么来你这里连杯茶也讨不到。”
我开口道:“连个邸报都不让看,谁知道皇上喜欢喝什么茶。”
他好笑的看着我赌气的样子,说道:“怎么朕喝什么茶还要看邸报才知道的?”
“好了、好了,”他将我拉到身边,抚着我的脸劝道,“小心眼儿,不让你看邸报是怕你担心。成天胡思乱想的,身子怎会好起来?”
“不要生闷气了,朕好不容易才得点空闲过来陪你用膳……”
话未说完,殿外便有太监来报,青海军情的折子到。
他敛了神情,唤了太监进来,接过呈上来的折子,他细读了起来。我挥挥手,打发了呈送折子的小太监。
“地图。”他说。我忙进书房拿了地图出来。
才展开,便见他的目光在图上反复巡视,又听他低喃道:“镇海堡……”
“这里,湟中附近。”我指了指图上镇海堡的位置,他点点头,我心急问道,“怎么了?这里绝对不能失守。”
他抬起眼,反问道:“为何?”
“镇海堡靠近西宁,位置险要,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一旦失守西宁城险矣。”我又指着图上的青海湖,接着说道,“镇海堡是至青海湖必经之路,西宁一路只有经由此地才能攻入青海,围剿罗卜藏丹津。”
他笑出声来,我才惊觉自己失言了,忙低下头轻声解释:“我每日都在看甘肃、四川、青海的地图,故而认得一些,再加上以前听二哥讲过……”
他抚着我的发,道:“不让宫女、太监告诉你战况,怕是止不了你成天想这些。”顿了顿,他叹气道,“今儿起你要看邸报便看吧,只一点要答应我,注意休息,知道么?”
我点点头答应下来,复又问道:“镇海堡一役结果如何?”
“虽被厄鲁特兵二千并番贼一千余人围困六昼夜,经你二哥令人往救,成功解围,还杀敌六百人,又一并擒获了从前叛归罗卜藏丹津的多巴囊素。2。”
听他如此说,我松了一口气,想着西宁的形势,免不了生出担心来,嘴上愤愤说道:“罗卜藏丹津不过是个小小的青海台吉,竟敢这样放肆围攻我西宁城!”
他冷着眼,看着手中的折子,没有言语。
“若我是个男儿身,也能与二哥一道了。”我不禁说道。
“我倒庆幸你是个女孩儿……”我抬头看着他,感觉他的话还未说完,却停了下来。
我隐去对他话语的猜测,说道:“来这半日还未用膳呢,为皇上传膳吧。”
他拉住我的手,问道:“馨儿,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么?”
我点了点头,轻声道:“知道。馨儿现在要庆幸自己是个女儿身了。”他看着我的眼笑了起来。
这样过了数日,青海战事却无半点进展,他耐不住脾气,扯了良妃丧事奢侈的旧事对廉亲王一顿责骂3。。
面对罗卜藏丹津的逼人气焰,二哥哥只是防御,敌人围困一处,便发兵救之。我暗暗着急起来,心念着今日是他继位的第一次大寿,可他期待的寿礼却是无望了。
“主子,苏公公传了话说,皇上著停止万寿节朝贺、筵宴,后又去了寿皇殿行礼。此刻刚从懋勤殿阅卷回来呢。4。”
“定了今年的进士了?”我问出声来,又好笑的说道,“我是糊涂了,你哪里能知道。”
刘希文嘿嘿笑了两声,道:“能中的想着都是有身份人家的子弟。”
我沉下脸,道:“刘希文,这种话你在我面前玩笑便罢了,出了这个屋再不许胡说。”
刘希文慌了神,道:“主子恕罪,奴才方才在外面听人如此说,一时间昏了头。”
“这种话非但不能说,就是听也不行。下次见着再有人说这样的闲话,立即告诉我,这宫里的人,不治治是不行的。”
“奴才记下了。”
“旁人说什么你也跟着起哄,”我责怪的看着刘希文,缓和了语气说道,“以前我阿玛任湖广巡抚的时候,那些个不中的式子还不是说我哥哥是通过贿赂中举的。没有真凭实据就信口胡言,实在不该。”
红鸾听我如此说,开口道:“那些失意式子若与主子哥哥比上一比文章,便高下立见了。”
我笑道:“哪里用与我二哥比,就是我家熙儿,那些人也未必比得过。他们只看着熙儿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怎料想却中了进士。殊不知,学问这个东西,还是讲究些天赋的,他们只知道死看书,有什么用。”
换上素服,我对他二人道:“看我怎么把康熙年间的事情搬出来跟你们说,炫耀一样。出了这屋,我再不说的。”
红鸾笑着为我整了整衣饰上的褶皱。
“发髻未乱吧?”我对着百花洋镜照了照。
红鸾摇摇头,我才搭着她的手,出了永寿宫至养心殿给他贺寿。
行至殿外,见苏培盛向殿内努努嘴,压低了声音道:“正火着呢,方才皇后她们来都是冷着脸的。”
我说了一声:知道了。留了红鸾在殿外伺候,我轻提起裙角,跨了进去。
缓缓走近他身边,见他专心致志的看着折子,我只在一旁看他,静静的不想打扰他的沉思。
“进养心门的时候都看见了,怎么不说话。”他看着手中的折子,开口道。
“你要听我说福如东海,寿过南山的贺寿话么?”我淡淡的问道。
“不想。”他头也不抬,干脆的说道。
我笑了笑,道:“所以我不出声。”
“惠儿呢?”他又问道。
“一会便过来,不知道他在捣鼓些什么。”
他不再说话。站在大殿里,风吹过时觉得有些冷,我低头搓了搓冻红的手。
“怎么不拿手炉就出来?”抬眼见他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我问道。
我好笑的答道:“哪有人初冬天气就带着手炉的。”
他朝我招招手,我行至他身边,将手交给他。
“冷成这样!”他暗了眼,拿了几本折子,拉着我进了内殿,又命小太监加了炭火。
“不用这么麻烦。等惠儿来给你贺寿我便回去了,不过就是一会儿。”我轻声阻止那太监的举动。
“陪我用膳。”他又看起了折子。这么晚了还未用膳,今日是他生辰啊,我一阵心痛,却只能坐在他身边定定的看着他操劳国事。
啪的一声,他将折子扔在地上,便听见他暴躁的说道:“防守、防守,只有防守!什么时候才能出兵进剿青海番贼!”
我起身拾起折子,劝道:“各处调动的兵马尚未集结,怎能轻易进攻。”
“眼看就要大雪封山,还怎么打仗?若又耗上两、三个月,哪有这么许多粮饷!”他冷了眼,又道,“为何你二哥到现在还未条奏进剿事宜?!”
我轻声说道:“二哥他才至西宁,罗卜藏丹津便不断来袭,再加上各处兵马正在集结,西宁危机未解,何谈进剿呢?”
咚的一声,他的拳头狠狠打在桌上,我急道:“你要发脾气便发,怎么又拿自己身子出气!”
我说着拿起一页用劲撕得粉碎,看着他,道:“解气了吧?”
他推开我,狂躁道:“素馨!你竟敢撕朝臣的折子!你……”他看了看碎片,又失了怒意,“是空白的?”
我笑道:“哪里敢撕大臣们的奏折,我还怕你将我推出午门立斩呢。”
“不许胡说!”他冷着眼阻止我的言语。
“我担心你气坏身子,才……”我轻声解释。他没了脾气,靠在我肩上,轻声说道:“再不要这样做,我怕控制不住脾气,我不想伤你,知道么。”
“恩,我知道了。”我看着他,道:“胤禛,我突然想起,年初哥哥回京的时候,听他说担心青海有事,已预买米数万石。所以军粮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只要再储备些便足够了。”
“是么,怎么没听他说起?”
我笑了笑,道:“这些不过是哥哥的顾虑,年初的时候你那么忙,他怎会说这些还未发生的事让你担心。”
“这样便好了……”他点点头,和缓了脸上的神色。
“至于军饷,能不能开征火耗……”我想着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建议道。
“绝对不可以!”他看着我,冷冷的说道。
“啊,”我抖了抖,慌忙解释,“我只想着这个是最快筹集军饷的方法,没有想到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不要再提增加火耗的事。军饷我会动用库存。”他缓下冰冷的眼神,轻声说道。
“够么?不如把后宫嫔妃的月例也缩减了吧,我们也用不了那么许多。”
“杯水车薪。”他淡淡的说道,没有了方才的脾气。
我听着他的话默默的不再言语。“傻孩子,”他抚着我的发,道,“在怪我刚才的冰冷说话么?”
“不敢。”我开口说道。
“明明就有,还说‘不敢’。”他笑出声来,轻轻吻着我的眼,道,“眼眶都红了。”
“皇阿玛!”惠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慌忙离开他的怀抱。
他看着跑进来的福惠,柔声责怪:“没有规矩,进来也不叫太监通传。”
小阿哥笑着解释道:“惠儿想给阿玛送寿礼,太心急了。”说着便见惠儿跪下行了大礼,说了恭贺的吉利话后奉上一卷画轴。
我与他展开来看,画的是他的戎装像,又听福惠说道:“这是惠儿请如意馆的西洋人画的,背景是青海的景色,惠儿祝阿玛青海大捷。”
我与他对视一眼,笑道:“这个寿礼倒是别致,只怕不是惠儿想出来的吧,又去麻烦熙儿了,是不是?”
福惠睁大眼看着我,复又低下头,道:“这样都被额娘看出来。”
他抱起福惠,道:“惠儿有这份心意便够了,阿玛还差那些金银器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