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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眉妩-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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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眉根本无心去分辨那两支雪糕的口味,随手拿过一支,道了声谢,机械地剥开包装纸,把雪糕放进嘴里,是酸甜清爽的橘子口味。她吮了一下,偷眼去看虞绍珩,见他不紧不慢地拆了包装纸,仿佛是觉察了她窥视的目光,蓦地转过脸来,将她“抓”了个正着:

  “你想吃这个?”

  苏眉含着雪糕一径摇头,觉得自己活脱脱是个被巡警拍了肩膀的新手窃贼,心惊胆战之际,却发现人家原来只是问路。

  好容易回到城里,两人在霁虹桥下了车,苏眉逼着把一路上积攒的勇气都拿了出来,带着和蔼的微笑对虞绍珩道:“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吧。”

  虞绍珩又是一句“那怎么行?”,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路边拦车。

  苏眉很想反问一句“那怎么不行?”但她看得出来,这位虞少爷情绪不大正常,与其同他争论,不如快点回家。

  虞绍珩拦了辆出租车,拉开车门示意苏眉上车,她满腹心事地坐进去,却不想裙?一角不小心勾在了座垫边缘,不等她回身来解,虞绍珩拎起了她的裙子往前一送,顺势坐到了她身边。

  苏眉心头一颤,也说不出他这样有什么不对,却讶然听见虞绍珩吩咐司机:

  “去穆南道。”

  像是预料到苏眉会问,虞绍珩对司机说罢,便提前解惑:“这个时候了,先吃饭吧。”

  苏眉忙道:“不了,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了。”

  “那也总要吃饭的。”

  “我自己回去弄一点就好了。”苏眉语气委婉,态度却十分坚决。

  虞绍珩看了看她,转而对司机道:“去竹云路。”

  苏眉暗暗舒了口气,身体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正襟危坐地垂着眼,目不斜视。

  虞绍珩却颇为悠闲,双手交握靠在椅背上,比苏眉更像是累了需要休息。苏眉小心翼翼地使自己的衣角也不要蹭到他,但挨着他的那一侧肩臂,总觉得隐隐发热。

  好容易熬到了家,苏眉下车站定,连家门都不敢开,就站在路边打点出十二分的客气同虞绍珩道别,但半句留他喝茶吃饭的话也不敢说。

  她锁了院门,奔进房中,只觉得屋子里气闷,便挪了一张藤椅出来。院子里的葡萄树已经在结果,一簇一簇黄豆大的小果粒,还是和藤蔓枝叶一样的青绿,一望便知生涩。

  她细想了这半日的事,愈发觉得不妥。思来想去,虞绍珩并不是个荒唐孟浪的年轻人,绝不至于真的对她这样一个孀闺妇人有什么非分之想。然而他以往的殷勤体贴尚可作道义关怀解,但今日他那样看着她,便全然和尊重怜悯扯不上什么干系了。

  许是他们来往太多,他一时转错了念头?那么,他少不经事有欠分寸,作为一个长辈,她不应该那样慌乱羞怯,而应该尽可能妥帖地把他的念头“矫正”回来。

  虽然拿定了主意,苏眉却仍是一宵辗转。

  到了翌日晨起,她洗漱过要去上班,一拉开院门,门外竟赫然站着个制服笔挺的年轻军官,翩然转过身来,英挺俊美叫人不可直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悠然一笑:

  “你这么迟,我等了好一阵子了。”

  说着,伸手就来拉她。

  苏眉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怔怔地被他牵着走出两步,才猛然回过神来,像被火烫到一样,甩开了他的手。

  一声惶恐至极的惊呼,却把自己叫醒了。

  眼前仍是幽蓝的夜色,她额头上却渗出了薄薄一层细汗,苏眉翻身坐起,但看着虚空夜色,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她的梦。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连许兰荪去世的那些天,她常常都希望可以梦见他,同他说几句话,可是一次也没有。

  然而现在,她却突然梦见了别人,还是这样一个人。

  她起身用冷水拍脸,忽然不敢再睡了。

  21、不见(二)

  第二天一早,林如璟一在苏眉对面坐下,打量着她便道:

  “昨天熬夜了吧?眼圈都是青的。”

  苏眉半宵未睡,原本就有些头痛,犹自惶惑的心思被她一戳,强笑道:“昨天看书看晚了。”

  林如璟深看了她一眼,道:“过去的事,再想也没用,只会叫自己难受,不如想着怎么让自己现在过得开心一点。”

  苏眉一愣,心里过了一过,才明白她话中所指,却是一阵心酸,接着便是近乎无地自容的羞愧。

  林如璟见她容色惨淡,更以为自己说中,贴心地建议道:

  “你下次拿深一个色号的粉扑一点,就没那么明显了。”

  苏眉虽然不大懂得她传授的上妆技巧,但仍是报以感激的一笑,幸而人在办公室里总有事做,到了下午,终于渐渐安下神来。

  林如璟今日似乎心情颇佳,破天荒地邀苏眉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小馆子吃鳝丝面,让苏眉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当下便应了。两人一同说着话下楼,才出了图书馆,便听不远处有人叫她的名字:

  “苏眉。”

  一听这声音,苏眉便觉得太阳穴陡然一跳,脸色也跟着白了。

  林如璟循声去看,却见一个颀秀俊朗的年轻军官正风度洒然地朝她二人走了过来,制服上的泛着金光的领花铜扣在阳光下,刺人眼目。她停了脚步,对苏眉道:“你约了朋友啊?”

  “啊,没有。”苏眉犹自震动于虞绍珩的突然出现,以及他……他为什么没有通知,就擅自改了对她的称呼?就算有陌生人在,他不好意思叫她师母,也该叫她一声“许夫人”。

  说话间,虞绍珩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

  苏眉心中纷乱,但也知道于人前不可失礼,便用最平静的态度为他二人做介绍:“这是先夫的学生,虞绍珩先生;这是我的同事,林小姐。”

  “先夫”两个字咬得尤其重。

  “林小姐,您好。”林如璟没有伸手的意思,虞绍珩便也只微笑颔首。

  “虞先生。”林如璟亦矜持地点了点头,对苏眉道:既然你有事,那我先走了。”说罢,也不待他二人出言相留,便拎了手袋飘然而去,耳畔尤勾到虞绍珩同苏眉的两句话——“不打扰你吧?”

  “没有,我和同事约了去吃饭。”

  虞绍珩闻言一笑,和昨天送她回来时的肃然冷淡截然不同,依旧是从前的殷勤温雅:

  “那正好,我们也去吃饭吧。”

  苏眉却攥紧了手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用麻烦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她的口吻虽然温和,但遣词却是明确无误地拒绝。

  虞绍珩似是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们边走边说?”

  苏眉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像一片收紧了羽叶的含羞草,“那我就不陪了,我想,我们不太合适一起吃饭。”

  虞绍珩一愣,“为什么?”

  苏眉的指甲抠进了手心,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索性快刀乱麻讲个清楚,免得夜长梦多……她一想到“夜长梦多”,立时便想起昨晚的噩梦,颊边一热,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敢,微微垂了眼帘,冷着声音,低低道:

  “兰荪才过世不久,我本来就不应该经常同人交际。你是他的学生,但别人不一定知道,我们一起出入,会让别人有不好的想法,这样……对兰荪不好,对你也不好。”

  她一口气说完,脸颊却因为惭愧而微感热辣,她急于同他划清界限,固然有她宣之于口的种种缘由,但说不出来的,却是连她自己也难以厘清的迷离心绪。

  “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呢。”他的声音又轻又凉,像冰过的钢针从她脸颊上飞快地滑过。

  他这是什么意思?苏眉讶然抬头,却见虞绍珩面上写满了凝重歉意:“是我做了什么事,冒犯了师母,或者有损您的清誉吗?”

  苏眉忙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你这样来找我,很容易让人误会……”

  “是吗?”虞绍珩的脸色倏然一寒,“要是有什么人’误会’了,师母不妨告诉我,我去跟他’解释’清楚。”他突如其来的冷峻神色让苏眉一惊,忙不迭地摇头:

  “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

  “既然我没有做什么不妥的事,也没有人这样莫名其妙,您还担心什么呢?”他平静地看着她,深邃而明亮的眸光仿佛是水底珠蚌初开。

  她担心什么?

  她担心他对她有非分之想?这听起来不啻一个笑话;她担心她自己……她若是说了出来,简直就是丑闻。他以为她一讲,他就该会意的事,怎么会尴尬到这个地步。

  她急切地想要拼凑出最恰当的言辞,却听虞绍珩先开了口:“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我这个做学生的,是应该有所避忌。”

  苏眉一听,锁紧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正要附和他的善解人意,虞绍珩却又道:“那如果不是我单独约您吃饭,就没有这些麻烦了吧?”

  “嗯?”苏眉犹疑着道:“是吧。”

  虞绍珩莞尔一笑:“那我们走吧。”

  “你还约了别人?”

  “其实,今天好像是唐小姐心情不大好,叶喆做东想请您吃饭,可您办公室的电话没打通,所以叫我过来接您。”虞绍珩坦然说罢,又倍加无辜地补了一句:“我也是下午才接了他的电话。”

  苏眉听着,面上越发尴尬起来,图书馆的电话下午线路检修,确实有小两个钟头打不进来。

  虞绍珩见她默然不语,便像安慰她一般说道:“晚上我还有别的事,一会儿送您过去我就走。”

  “哦,好。”苏眉思绪芜杂,听到他这句话只觉得求之不得,却无暇细想其他,“麻烦你了。”

  唐恬最喜欢的馆子是一家叫“涂山”的火锅店,连着三年都在这里过生日,一直痴心不改。虞绍珩在马路对面停了车,却没有马上送苏眉下来,手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两下,缓缓说道:

  “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很抱歉。你放心,以后——我尽量不和你见面。”

  苏眉怔在后座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虞绍珩过来替她开了车门,才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独自过了马路,忍不住回头去看,隔着车流人影,虞绍珩仍旧站在车边,目光淡淡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指间夹着一支刚点起的香烟。

  她匆忙转过头,快步踏进店里。他的一言一行都像她最后望见的身影,既清白又暧昧,或许他停在那里是为了看她,或许他只不过是想抽支烟。

  伙计哈着腰把她带到二楼的包间,一张大圆桌只坐了叶喆和唐恬两个,菜倒铺了大半桌,中间一只九宫格的铜锅正烫得冒泡,唐恬一见她进来,连忙招手把她揽到身边。

  叶喆同她问过好,又道:“绍珩呢?”

  苏眉拿起烫热的毛巾擦了擦手,“他说有别的事,送我到门口就走了。”

  叶喆听罢,撇了撇嘴,奇道:“我下午问他的时候,他还说没事。”

  苏眉心中一动,才想起方才初见面时,他同她说“我们也去吃饭吧”,可见他后来说有别的事,纯是假话。

  火锅里的热气蒸腾上来,扑得她脸上一层湿热,心底却莫名地钝了钝,捧着杯子喝了口凉茶,对唐恬道:“你怎么啦?”

  21、不见(三)

  绍珩按灭了手里的烟,缓缓发动汽车,掉头往办公室去。

  昨晚他才接到腾作春的电话,说国防部孙次长的哥哥,陆军作战部的中将参议孙熙年突然堕楼身故;今早他到了办公室不久,就被局长叫了过去,他以为是要跟他透一点那案子的后续事宜,不料黄之任只字不提案子的事,公事公办地勉励了他两句,竟拿出一套少校衔的领花、肩章给他换了。

  局长不说,他自然不能问。

  一路下楼去了负一层,想去翻翻旧档案消遣,随口编了个名目,跟管理员要二十年前龙黔战事的资料目录,拿出来却发现好几项都在被人借阅。管理员见他面露疑色,低声道:“对不住,昨晚陆军部出了点状况,这些不大相干的资料也有好几拨人来看。”说着,讳莫如深的微微一笑。

  虞绍珩点了点头,却不搭话。情报部的人习惯了疑神疑鬼,处处提防,即便是在自己单位里查档案,很多时候,也喜欢搭着有的没的拿上一摞,或者故意看些不相关的东西,防着叫人从借阅目录上捉到蛛丝马迹——可是管档案的人也不是傻子。

  他找了个靠墙的位子坐下,一样的制服,换了新领花就觉得异样。

  前人说做官的顶子是血染的,如今顶戴花翎没了,意思却还是那个意思。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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