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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眉妩-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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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些日子的清闲是有意为之,闲来无事,正好能在苏眉身上下点儿水磨工夫,等回头事情多了,他恐怕又不得空。

  所以,这件事总拖着也不成。三个月似乎急了点,他在心里默算,但最多也就五个月。之后,他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

  五个月,一百五十天,不管她生命中曾经有过什么,都足够她接受他了。

  他在叶喆那里喝了酒,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来接,栖霞的车比六局的车宽敞得多。他在后座上闭目沉思,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一方硬木画盒。

  中午才吃完饭,蔡廷初的秘书就打电话叫他去部长办公室,他以为是之前的案子有什么事,谁知一到门口,便见蔡廷初桌上展着一幅水墨卷轴,部长大人立静立案前,却是在观画,听到他敲门进来,方才抬头:“你来看看这幅画。”

  虞绍珩走近看时,那画原来是幅墨梅。他自幼习字尚算精心,但对画艺却所知有限,只是既然上司点名叫看,便也只好用心去看。绍珩见那画纸页幽黄,留白处颇有不少新旧不一题跋款识,想必是在许多主人手里辗转过的。细看时,见那几枝横逸纸上的墨梅冷蕊瘦枝,静穆疏朗之间清气逼人,他纵然不甚懂流派笔法,但也知是佳作,遂道:

  “画属下不大懂,不过,也瞧得出来这是名家手笔。”

  蔡廷初一笑,颔首道:“扬补之的墨梅雅韵孤标,最见凌寒独开的风骨。”一边说,一边慢慢把画卷了。听他这样一说,虞绍珩方知面前这画乃是南宋的画梅圣手扬无咎的传世之作,时谓“得补之一幅梅,价不下百千匹”。他还未来得及感慨,便听蔡廷初道:

  “前阵子我到皬山,正巧碰见夫人画梅,亦极赞扬无咎的墨梅清逸。这《四梅图》画的是梅花从含苞到将残,一共四幅,栖霞存了一幅盛开的,这幅画的是初绽,我上个月碰巧得了,正好拿给夫人玩赏。”他说着,将卷好的画悉心放进画盒,随手便递到了虞绍珩面前,仿佛这无价之物亦只是寻常,“你代我转告夫人,余下两幅等我有机会寻到,再送过去。”

  绍珩连忙双手接过,肃然道:“那我就先替家母谢谢您了。”

  虞绍珩的指腹推磨着那画盒上的木纹,心道,这样不世出的惊绝之作,哪儿那么容易就“碰巧”让蔡廷初接连碰上两幅?根本就是听母亲说起,才去刻意搜罗的。蔡叔叔这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位子,弄一幅来也不是难事,不过,他还特意提了“余下两幅”。若真是没影的事,要等“有机会寻到”,现在便根本不需提。他既是说要“再送过去”,那就十有八九是寻到了,只是一并送来太惹人眼目;又或者是画已经寻到了踪迹,一时还未到手——这样的收藏皆是主人心爱之物,甚或家传之宝,也不知道部长大人是怎么弄到手的,有机会他得好好学一学。

  作者有话说:

  注+题外话:吐槽节烈’不利自他,无益社会国家,于人生将来又毫无意义’是鲁迅先生。

  著名的《新青年》杂志从1918年开始讨论“贞操”问题,鲁迅、胡适和周作人这些后来在政治和文学方面,旨趣各异的名人,在这个问题的讨论中倒是有共识,认为是贞操的前提是爱情,如果夫妻之间没有爱情恩意,就没有贞操可说;而这一点应该是两性共同遵守的,并不局限于女性。

  从当时知识阶层的观点来看,更多的把贞操和恋爱划在一国,而非婚姻。这一点跟现在略有差别,可能是我朝在两性关系上压抑太久,人们把爱情的位置放得比较高,认为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如果恋爱消失,婚姻也应该消失,离婚不算没节操。

  当时的讨论,目的在于解放女性,然而从父权和夫权之下被解放出来的女性,也同时失去了庇护,在一个仍然由男权统治的社会里,还是有很多杯具。有人看过《黄金时代》吗?可能萧红就算是个这样的例子。

  16、春弄(三)

  人间四月,最是天朗气清。

  天幕上刷着莹莹透亮的明蓝,微凉的晨风拂在人脸上,细细的,带着清新的草木香,像从女孩子颈间飘飞下来的薄纱巾,沾了主人的芬芳。

  叶喆摇开一半车窗,从后视镜里偷看后座上的唐恬,小丫头今天穿了件白底子满铺着柠黄碎花的连衣裙,打了宽褶子的裙摆刚刚扫过膝盖,鲜黄的衣裳抬人脸色,粉白的小脸儿比她手里橙红翠蓝的大蝴蝶风筝还鲜妍,好看得叫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唐恬的脸就更红了。

  他原想提她一句:郊外冷,要不要带件外套?转念间就咽了回去。冷怕什么啊?她没衣裳他有啊!衣裳不够,还有他的人呢。

  叶喆想着,满意地舔了舔嘴唇,接着却又开始腹诽:平时他们在一起,也没见她这么打扮过,不是穿她那件蓝袍子校服,就是条咸菜色的条绒背带裤——噢,那条上回扯坏了,又换了条咖色的,冬天的时侯套上件毛茸茸的白毛衣,幸好她不胖,要是再借了樱桃那副身条,那简直就活似一只熊。

  他一直以为她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好看呢,今天看着她也是知道的嘛,就是不打扮给他看吗?这丫头是一贯的没良心。他想到这儿,撇着嘴角怨念地刮了唐恬一眼,然后就发现没良心的唐大小姐正专心致志地翻他带来的野餐篮,对他的不满没有丝毫意识,嘴里还嘟哝:

  “没有上次我吃那个栗子蛋糕吗?”

  “有啊,在下面呢,你喜欢吃的我都带了。”叶喆嘴上答着,心里一边继续抱怨唐大小姐没良心,一边赞许自己正直良善,没在点心里给她搁一剂绝妙好药——话说回来,他还真的有点儿想。

  唐恬恬没良心,虞绍珩也没有。

  这些日子他明摆着就闲得很,都有空看交易所的股票盘,叫他出来一趟还百般不情愿,叫他去接一趟苏眉,他都不肯:“我不顺路啊,既然是唐恬叫的她,当然你去接了。”好像全然忘了他叫他来到底是为了干什么,他去接苏眉——喏,就像现在这样,唐恬恬窝在后座里就像是席面上离他最远的那道菜,看得见,够不着,还不能转桌。叶喆撇嘴:真真是人走茶凉,从前许先生在的时候,这小子多殷勤,现如今……一点儿孝心都没有。

  他把车开到竹云路,同唐恬一叩门,苏眉便拎了手袋和一个用墨绿印花棉布裹起的食盒出来,显是一早就收拾妥当等在家里了。

  叶喆让着她和唐恬上车,不由多打量了苏眉两眼。这几个月,他偶见到苏眉,都是从头到脚一身丧服,她又时常低着头,乌沉沉压得人都陷在里头快要看不见了。虽说今天是被拖唐恬特意拖出来当灯泡给叶喆照亮儿的,但毕竟是陪着他们春游踏青,她也特意换了衣裳。

  藏青的小翻领外套露出了里头鸽灰的旗袍立领,素归素,但胜在清新干净,配着她柔润眉眼净和白肤色,像是从箱底里取出来的汝窑美人瓠,用细棉布擦过薄尘,雨过天青般的润泽柔光看得人心里一静。

  叶喆想夸她两句,却见她唇角含笑听着唐恬说话,垂目低眉的神态,倒像是他奶奶佛堂里搁的一尊小观音,这才省起她是“长辈”,赶忙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心道:果然是人靠衣装,女人肯打扮,一分姿色也能撑到三分;不打扮,就是十分颜色,也剩不下五分;所谓“天生丽质”,也是打扮得像是“天生丽质”罢了。

  “我们今天是到哪儿去?”

  苏眉一问,唐恬才想起来点了点叶喆的肩膀:“我们今天是去哪儿?”

  “去云岭。”叶喆答道:“那边不是有个郊野公园嘛?开阔,正好放风筝。你们去过没?”

  唐恬摇头,“我小时候学校春游都是去泠湖,还可以划船呢。”

  叶喆心道,泠湖就在城里,人多眼杂,去那儿还不如去看电影有“意思”,面上却万不肯露出自己的小算盘,只道:“你喜欢去泠湖啊,那你得谢谢绍珩,那园子本来是他父亲结婚的时候,他伯父送的贺礼,后来让他母亲捐出来做了公园。”

  “真的啊?”唐恬讶然轻呼了一声,“全都是吗?”

  叶喆笑道:“ 全都是,不过你去的不是全部,西边还有一块儿当时是捐给遗属学校的,现在是陆总小学。”

  “嗯,我看到过那边有个学校。”唐恬咋舌:“他们家好大方。”

  叶喆笑道:“他家里有别的园子。”

  车子出了城,天际遥遥有淡青山影,公路两边的田野也有了起伏的坡度,车窗外时时闪过一片鲜黄的油菜花,总能激起唐恬一阵赞叹。到了云岭附近,茸绿的山坡被明晃晃的溪水淌出图案,宛如巨大的绿色叶片上,生着闪亮的叶脉。

  “有人放风筝!”

  唐恬指着窗外欢叫了一声,苏眉顺着她的手指仰起头,只见碧空如洗,一只蓝白两色勾画精致的沙燕儿风筝正冉冉上爬,顺着时隐时现的一根风筝线望过去,操控那风筝的线轴正在握在一个女孩子手中,那女孩身材修长,雪白衬衫搭着件亮红底子白波点的齐膝半裙,在天蓝草碧之间格外醒目。

  她一边转着线轴放线,一边回头同人说话,她那同伴和叶喆一样,也是个戎装军人。苏眉刚要开口,唐恬已经嚷了出来:

  “那不是虞……哎,那女孩子是谁啊?好像蛮漂亮的,是他女朋友吗?”

  “是他妹妹。”叶喆说着,慢慢把车子靠边停了,“我叫他们一块儿来玩儿的。”

  唐恬闻言,讪讪看了苏眉一眼,苏眉也正含笑看她,眼神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人家没你想得那么心怀鬼胎。

  16、春弄(四)

  惜月看见他们过来,连忙把手里的线轴塞给哥哥,朝苏眉迎了过去:“许夫人!”不等苏眉答话,她自己先皱了下眉,歪着头莞尔一笑:“这么叫你好生疏,我能叫你名字吗?”

  她软语娇声,带着点小女孩的娇憨神色,苏眉亦觉得此时此地,她这样一本正经地唤她有些别扭,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惜月又转眸打量叶喆和唐恬,“唐小姐你好,我叫惜月。”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远处替他牵着风筝的虞绍珩:“那是我哥哥。”

  唐恬方才已经觉得这女孩子秀美非常,此时近看,更觉她容貌出众之外,别有一种活泼自然的优雅态度,此时听她跟自己问好,却是惑然:“……你好,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惜月柔柔笑道:“我们没见过,不过,听人说得多了,就像是见过了。”说着,笑吟吟地看了叶喆一眼。

  唐恬颊边一热,只听叶喆抢道:“月月,你现在也会说谎话了,我哪儿跟你说过……”

  惜月倏然睁大了眼睛,“……啊,你常常说的那个又聪明又漂亮心肠好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叫你喜欢的不得了的女孩子,不是唐小姐吗?”

  她一串话叮叮珰珰说下来,叶喆应不好应,驳不能驳,既怕唐恬误会,又不敢得罪惜月,只好厚着脸皮冲惜月咧了咧嘴:“月月,你是越来越像你哥了。你听得不错,眼力也挺好,这就是唐恬。”

  惜月掩唇一笑,正色对唐恬道:“唐小姐,初次见面,我唐突了;要是你不介意,就叫我惜月吧。”

  唐恬原本就是活泼开朗的性子,虽然颊边红晕未退,仍是笑容明朗地点头道:“惜月,你好。”

  惜月笑眯眯地看了看她手里的蝴蝶风筝,“你们就带了一个风筝啊?正好我们那边还有一个。”说着话,手已挽在了苏眉臂上:

  “都是我哥自己扎的,等一下让他放起来,你拿着玩儿就行了。”

  说罢,挽了苏眉就走。

  三人见状,只当她是有意拉开苏眉,好让叶喆跟唐恬单独相处,苏眉暗笑而去,只剩下一脸娇红的唐恬和满眼感激的叶喆。

  惜月带着苏眉过来的工夫,虞绍珩已经把那只沙燕风筝放到了半空,见她们过来,不紧不慢地续着线踱过去,把线轴交在惜月手里,柔声笑道:“别光看天上,也小心着脚下,别绊倒了。”

  “知道了。”惜月答着话,已被风筝牵着往前去了几步,绍珩又叮嘱了一句“小心”,这才换了端然神色,仿佛有些抱歉地对苏眉道:“刚才被我妹妹当桩子系风筝了,没过来跟您打招呼,失礼得很,还请师母见谅。”

  苏眉抿了抿唇,柔声道:“……没有什么,你不用这么客气。”眼下这光景,唐恬自不必说,惜月言谈间亦全拿她当个小姐妹,虞绍珩这样毕恭毕敬,她自己亦觉得别扭,抬眼间,见惜月欢欣雀跃的牵着风筝,便另起了话头:“听惜月说,这风筝是你自己扎的?”

  虞绍珩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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