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大院的八零后-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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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就是一俄罗斯套娃。老太太七十出头的人了,背还直溜溜的,一点不打弯。
车里东西全卸下来之后,警卫员就把车开回去了,留他吃个饭他也不肯。
奶奶把孙女孙女婿引到小院门口一个晒太阳的老太太面前,冲她耳朵眼大喊:“看看谁回来了?你认识不?”
老太太一把攥住鸿渐的手,咧开没牙的嘴笑道:“我大孙子回来了!这么高啊!”
奶奶又冲婆婆喊:“不是你大孙子,是你大重孙女婿!糊涂的你啊!喝碗稀饭又睡到大天亮!”
寿星老太还是兀自攥着鸿渐的手,嘴里喃喃道:“我大孙子回来了!”
鸿渐看见寿星老太脚边趴着一只老黄狗,遂问晓芙:“阿福姐,这就是你阿贵哥吧?”
晓芙不慌不忙地笑道:“对啊,吴哥哥。你大舅子你都不认识啦”
☆、在草堆里干上了
两人刚一进门,奶奶就拿两双老棉鞋给他们换上。
晓芙把两个妈准备的东西给七大姑八大姨发光散空,又抓了两把进口糖果要给来串门看热闹的邻居小儿,奶奶一看包装盒很精致,忙拦着:“乡下人吃得出什么好歹来!抓两把炒米糖给他就行了!”说着,就揭开房里的大米缸的盖子,抓了一把炒米糖给那孩子,一面赶他:“二愣子走!回家吃饭去!别石墩子似的跟这儿杵着!”
中午吃的是鸡汤米面,两个鸡腿分别给了鸿渐和晓芙。
七叔和鸿渐说:“家养的土鸡,你城里人吃不到的!”
鸿渐发现一大家子人,上至寿星老太,下至晓芙大表哥家五岁的小儿子,都能吃。小家伙扫光一海碗面,嗝都不打一个,那碗口比他脑袋还大。假如大泡芙和他们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的吃相稍微好点,不吧唧嘴。
正看得愣神,忽然就听见有人喊:“姑爷啊!”
鸿渐应了一声,赶紧站起来。
晓芙一把将他扯坐下:“没喊你!喊我大姑父!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一桌人都笑,鸿渐不由红了脸。
饭后,两人在田垄上散步消食,大表哥的小儿子手里挥舞着一根拣来的树枝,跟在他们后头。
鸿渐看到好多人家的墙上都贴着很多土黄色大圆饼,就问:“这家家墙上都贴的大饼是干什么用的?”
晓芙不怀好意地笑着:“你去闻闻不就知道了?”
鸿渐真的凑近了:“好像有股草腥味!”
“他闻牛屎粑粑!”小侄子笑得前仰后合。
“牛粪做的粑粑,烧锅用的。”晓芙大笑,“我要再恶毒一点儿,让你舔舔你是不是还真的舔舔?”
被作弄的鸿渐没恼反笑:“我是不知道啊,我哪儿比得上阿福姐你啊,对这儿够熟的!原来抽丝剥茧,阿福姐你也是个农村人!”
晓芙立刻一瞪眼:“我不是农村人,我爸是!”
“你这个态度就不对了啊!之所以分农村人城里人,是由于中国的户口制。国外很多国家就没什么农村户口城市户口的说法,爱住哪儿住哪儿。嗳,你不挺懂外国事的吗?这个你都不知道?还成天装出一副清高样,糊弄谁呀?”
“你不要挑战我的底限!你要再这么不阴不阳地说话,等你晚上睡着了我拿枕头捂死你!”
鸿渐果然沉默了,忽然又笑了。
晓芙问:“你笑什么?”
“我在想你扎两个冲天羊角辫,流着清鼻涕,挥着破棍子在山上放羊的样子!嗳,我给你改个名,叫张二丫,怎么样?”
晓芙抢过小侄子手里的树枝就在丈夫身上一阵猛抽。
鸿渐趁其不备,抢过那根树枝,撅成三断扔得老远,拍拍手说:“跟爷爷打?!爷爷好歹是野战部队摸爬滚打出来的!”
晓芙冷不防一纵身,把他扑倒在一旁的干草垛上,一顿暴捶。鸿渐随手扯起两把草去迷她眼。晓芙边闭着眼,边对着空气胡抡着两只胳膊。鸿渐瞅准时机抓住那两只胳膊,一个转身,把她反压在干草堆上,喘口气说:“劲儿不小啊,吃什么吃的?没把你送去驻守边疆,屈才啊!”
晓芙的上半身挣巴不了,就乱踢两腿。鸿渐微微偏过身子,躲开要害部位,正色道:“阿福姐,我可警告你,别乱蹬啊,小心后半辈子守活寡!”
小侄子见阵势,早甩开两条小短腿一路跑回家汇报:“妈,我大姑和大姑爷在草堆里干上了!”
一屋人都愣住了。
他妈正在大方桌上拌凉菜,忙撇给他半根黄瓜:“别胡说!”
“真干上了!干得可欢!”小儿咬着黄瓜强调。
“□□的,黄瓜都堵不住你的嘴!”他妈随手抄起一根擀面杖就要打。
母子俩追得一院子鸡飞狗跳的时候,大孩子拿起剩下的半截黄瓜,爬到房顶上去观看,失望道:“娘的!干完了!比尿尿还快!”
晓芙和鸿渐已经闹完了,两人谁也不理谁,一路拍着头上身上的稻草灰回到奶奶家小院,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而躲避的眼神盯着他俩。
下午的时候,鸿渐一个人在房里玩电脑游戏玩得正入神,寿星老太忽然把一张老树皮似的脸凑了过来,鸿渐吓得差点从长条板凳上摔下来。背已经快驼成直角的寿星老太,只齐他腰上一点,这会儿笑眯眯地咧开没牙的嘴,道:“我大孙拿着,别给他们晓得了!拿着!没事嚤!”边说边塞过来一个小红包。
鸿渐一面推让,一面大喊:“晓芙!张晓芙!”
晓芙搬了把搭着棉布兜的破藤椅在院子里闭目养神,闻声不耐烦地起身回屋:“鬼吼什么?”
一看架势,好笑道:“太奶,这混球不是你大孙,你大孙腿摔坏了在医院躺着呢!”
寿星老太很不满:“我给我大孙压岁钱也要问你啊?你天天一大早让他给你倒痰盂你问过我啊?”
晓芙和鸿渐都愣住了。
后来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晓芙妈。过去农村的厕所就是在牛棚里挖个大坑,放进去个没底的瓷水缸。晓芙妈蹲不惯,过去每次来,都在房里坐小痰盂,由晓芙爸一大早倒进牛棚的瓷水缸里。看来老太太这怨恨憋了二十来年,等到老年痴呆了才吐露出来。
晓芙一时恶向胆边生,带着鸿渐去牛棚欣赏了一下没底的瓷水缸,鸿渐晚饭都没怎么吃得下东西。
奶奶家虽然安了太阳能热水器,但没太阳它就没热水。晓芙没法洗澡,只能洗脸洗脚,奶奶端来一个木盆,兑上滚水让小夫妻俩洗脚。
晓芙边脱鞋脱袜,边说:“我先洗。”
奶奶说:“嗳,一起洗!小公母俩哪还分这个?”
晓芙立刻就嗔怨道:“奶,你别喊我们小公母俩小公母俩的,我们又不是驴!”
鸿渐在心里深表同感。
“好,不喊!不喊!”奶奶把小凳子都给他们摆好了,两人只好坐下来一起洗。
晓芙边洗脚,边就把一头长发散开来。
奶奶坐在长条板凳上笑眯眯地摸着孙女儿一头黑油油的长发,和鸿渐说:“我们阿芙自小就喜欢打长辫子,八岁那年回来,和二愣子她姐睡了一觉,过了一头虱子。回城以后,她妈把她哄到理发店去把辫子剪了,为这,她扯开嗓子嚎了好几天。不剪能行?痒起来抓得头皮能出血。”
晓芙想制止她奶奶也来不及了,这不是给鸿渐提供下一次对她进行人生攻击的素材吗?然而鸿渐并没有嘲笑她,只是拿双手在自己的板刷头上乱抓一气。
奶奶把年前刚粉的一间屋子给他们俩睡,床是家里最大的一张老八杆床,白帐子上粘了好几块狗皮膏药。
晓芙一进房就皱眉嗅着:“奶,这屋里怎么一股骚味啊?都辣眼睛了!白天我就想说了!”
“没有哇。我咋闻不出哩?”奶奶也皱眉嗅着。
晓芙寻着味儿走到了床后,不满道:“呀!奶,粪桶怎么在这儿?”
鸿渐凑过去一看,是部队里头炊事班的小战士们浇菜园的那种装大粪的桶,只不过这桶是空的。
奶奶说:“我早上才在河里涮过的!”
“拎出去,拎出去。不然我哪儿睡得着呀?”晓芙嚷嚷着。
奶奶说:“拎出去,你们夜里尿哪儿啊?跑茅房还不冻伤风啊?”
“就搁这儿吧,我挺方便!”鸿渐忽然说。
凡是大泡芙不乐意的事,他都爱干。
晓芙瞪了他一眼。
等奶奶出去后,两人拴好门上的插销,上床躺下。晓芙拉灭离她更近的灯绳,瞬间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间或传来一两声狗吠。
没多久,鸿渐忽然感觉到她在黑暗中坐了起来,窸窸窣窣地一阵忙活,想起她白天说要拿枕头捂死他的话,警觉地问了一句:“你干嘛?”
“脱胸罩,戴着这玩意儿,我睡不着。”
身边那位沉默了两秒钟,忽然扑了上来:“我帮你。”
☆、坟前的胡言乱语
小夫妻俩是在奶奶的咒骂声中惊醒的,阿贵让人偷了。
一到过年,村里家家户户都要去集上称狗肉,于是年年这个时候村里都有人家丢狗。看来今年阿贵也难幸免于难,要沦为别人的盘中餐了。
鸿渐和晓芙穿衣起身,看着五叔七叔大姑父全发动了摩托车四处去寻找。鸿渐趁人不备,碰碰晓芙胳膊说:“阿福姐,你哥丢了,你不跟着去找找?”
晓芙踹了他一脚:“找抽吧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的寿星老太,拿起拐杖就在晓芙背上戳了一记:“你咋打人哪?我家不作兴女人打男人!一家子就数你坏!”
晓芙让她弄得一愣一愣的。
鸿渐早躲到了寿星老太身后,对晓芙坏笑:“找抽吧你!”
午饭后,奶奶领着晚辈们去坟山上给爷爷烧纸。这一座山上全是绿树和各家的坟包,和电视电影里那种农村的荒坟孤冢完全不一样。
奶奶和叔叔们先磕头烧纸,然后轮到鸿渐和晓芙,奶奶从旁说:“老东西,你大孙女婿给你磕头了!你好好认认!”
鸿渐听得后脊梁嗖嗖直冒冷风。
一旁烧纸的大泡芙不知道怎么也中邪了,满口胡言乱语起来:“爷爷,年年给你烧纸钱烧得最多的就是我,去年那烟差点把我的隐形眼镜都给熏化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和你说的话没一件兑现的,一本没考上,国也出不成,大三子回回烧两张糊弄糊弄你就跑了,你还让他验上飞行员了。重男轻女得要命!”
大家都拼命忍着笑,只有奶奶忙喝止:“阿芙,跟死人话不能乱讲的!爷爷不是让你嫁了个好人家!一个女伢子家你还求什么?老东西,她人小不懂事,脑子让烟熏坏了!你甭搭理她!”
物质条件的差距,让乡下孩子比城里孩子更富有创造力。
大表哥绑了一根木棒槌,两头拴上绳子,挂在河边的老槐树下给儿子当秋千。晓芙把小侄子哄下来,也坐了上去,还回身对鸿渐抛了个媚眼:“吴哥哥,你帮我推推呀!”
鸿渐不解风情道:“张晓芙你癫痫发作啊?赶紧给我下来啊!两根绳子能承受得住你?你要摔了我可挪不动你!”
小侄子早跑回屋去告状了。
不一会儿,奶奶就牵着重孙子的小手从屋里出来看,一见情形,也唬得什么似的大喊:“阿芙,你下来!那是给二三十斤的小人玩的!那一根木棒锤能吃得住你一百来斤的大人啊?回头别跟你爸似的也摔了!”
晓芙只得跳了下来,气冲冲地往屋里走,正撞上表哥的大儿子手里拿着一盒掼炮“啪啪”掼着玩,地上满是小红屑。晓芙冷不防抓来两个左右开弓掼在鸿渐脚边,把鸿渐炸得跳了起来。他实在气不过,给那孩子十块钱,让他又去买了几包,炸得晓芙尖叫着满院子飞奔。
连日的大雪,太阳不见踪影。
太阳能热水器里没热水。
鸿渐在部队早锻炼出来了,无所谓。在家里隔天就洗次头的晓芙不行,一吃过午饭就嚷嚷着头痒要洗头。
和奶奶同住的七叔,说:“那就烧水洗吧,把厕所里浴霸都开着。别冻坏了!”
七婶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那得多费电呐!”
七叔立刻瞪她一眼:“不贤惠的败家娘们儿,喂猪去!”
不巧奶奶家煤气灶台坏了,用大锅烧水晓芙不干,嫌油腻。只好去住在隔壁的大姑家厨房的小灶烧开水,大姑烧好后,再用个乳胶漆桶往奶奶家拎。
鸿渐忙上前说:“姑姑,我来拎吧。”结果他帮大泡芙拎了七桶热开水。
奶奶不由摇头感叹:“乖乖,够我们村上烫头猪了!”
鸿渐背着人说了一句:“你身上有大粪吧?”
晓芙很不以为然:“那我还没给头发倒膜呢,我在家两天倒一次膜的!更费水!”
下午四点就吃年夜饭了,家家户户鞭炮声二踢脚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春晚主持人宣布十二点的钟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