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梳-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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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比现在,他陷在黑色的皮椅里。闭上眼,无人打搅。
全世界都和他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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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城影视基地,多用于取外景,所以今日的几场仍旧是室外戏。
早晨的空气清新宜人,主演们换好戏服,在温习剧本。姜窕这边则是给群演上妆,群演的妆容都是流水线操作,五分钟一个宫女,三分钟一个宦官。
就这么依次下去,直至结束。
她还戴着那双手套,没脱掉,当然她也没脱的打算。女人的心思总是偏细腻,她担心傅廷川看见之后会认为,她不喜欢这份赠礼。
一波流下来,姜窕手酸得厉害,她走到一旁的亭子里,一边喝水,一边随意扭着手腕。
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似乎有场对手戏在她所处的地方,副导演把男主女拉到这里,开始和他俩说戏。
姜窕的动作放缓,她背对着他们,聚精会神偷听。
“静年啊,过会,还是谈恋爱的戏,薛绍来宫里看你,散步,在沉香亭休息,你支远宫人,垫脚偷亲他一口。脸颊吻,懂?”
“懂呀。”童静年的音色,是少女才有的天真和稚嫩。
副导不再往下讲,反倒问起傅廷川来:“傅老师,你准备怎么表现薛绍被偷亲的心情?”
傅廷川轻描淡写回:“微笑吧。薛绍比太平年纪大很多,是个成熟的男人,就算内心狂喜,表面也会装成波澜不惊的样子。”
“嗯,不错。你们可以先在这对下戏,过会就开。我下去一趟。”
话毕就走出亭子。
姜窕忽然有点尴尬和纠结,她在思考,要不要回头打个招呼。
“姜姐姐!”幸而童静年先发现角落里的她了。
姜窕顺势回头,淡淡笑开来:“小童,”她瞳仁略转,去看女孩身边的男人:“傅,先生。”
她对他的称呼,总是客套而疏离,仿佛还是第一次碰面,她还未成为他的“特约”化妆师。
有风拂过,亭外的红色枫叶瑟瑟颤栗,傅廷川嗯了一声。
他右手握着剧本,自然地垂坠在身侧。
男人身穿古装,肃肃如松下风,全然是位俊朗书生。
倘若真在盛唐,他不经意瞟过来的一眼,能让长安城的每个女孩,都为之面热心跳。
傅廷川分神到姜窕手边,女人仍然戴着他送的白手套,并没有因为他不在场,就轻率摘下。
真的,很听话。
他有些大男子主义,更喜欢乖巧的异性。不麻烦,不折腾,能省去很多事。
去年有一档访谈节目,女主持锲而不舍地追问着他的择偶标准,他被闹得不耐烦,吐出两个字,听话。
静默须臾,姜窕说:“我先走。你们要对戏的吧,我就不打扰了。”
“不用。”
“别走,你就坐这看我们对嘛。”
薛绍和小太平同时开口。
姜窕:“……”所以到底对不对戏?
童静年歪头看傅廷川:“傅大哥,不用对?”
“不用,”傅廷川徐步走到亭边坐下:“提前对完,就浪费掉一开始准备的情绪了。”
“也是喔。”童静年随之作罢,找了个空处,靠柱子那玩手机。
傅廷川望向自己的化妆师:“姜窕,你也坐吧。”让她干站着很不礼貌,叫她离开又像在撵她走,只能这样。
于是,三人各占一边,相顾无言。
童静年应该在看微博,那串刷新页面的声音,令人耳熟于心。
“哎,好讨厌啊……”女孩子嘟囔着埋怨:“傅大哥你有些粉丝态度真不怎么样。”
姜窕心里一惊,差点有对号入座的冲动。
“怎么?”傅廷川问。
“好多人哦,来我微博下面骂我,说我演技差,小花瓶,也好意思和你组cp……”童静年捏拳,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
傅廷川蹙眉:“cp是什么?”
姜窕险些压不住笑,三年一代沟,他和她们果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就是character pairing,配对,情侣。”童静年给出很专业的解释。
傅廷川了然:“哦。”这几日观察下来,童静年与其他女角色的对手戏不大行,但言情部分演得还不错。
他随口安慰起小姑娘:“她们有些人是小女孩儿,年纪还小,有些盲从。你要是小花瓶,我就是老瓷器了。”
听见傅廷川还在为自己的低龄粉说话,姜窕忽然有点惭愧。作为粉丝,她在二十岁之前,也曾跟风吐槽过一些跟傅廷川搭戏的女星。后来年岁渐长,心智成熟了些,对他人评头论足的爱好也随之减淡。
直至今日,她才敢称一句自己,是个理智粉。
听到前辈的安抚,童静年憨憨笑起来:“傅大哥,其实我也是你的粉丝呢,但我就不盲从。”
“是吗,”傅廷川挑眉:“那这个亭子里就有我两个粉丝了。”
“咦,姜姐姐也是你粉丝?”童静年问。
姜窕正分着神做自己的“追星历程总结”呢。听见有人提到她,恍若初醒地问:“嗯?”
童静年咧着嘴,笑容甜甜的,像一颗水果糖:“傅大哥说你也是他粉丝诶,是吗?”
姜窕去看傅廷川,后者正撑着腮,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她如实回答:“是啊,我喜欢他演的所有作品。”
两位成功认亲的粉丝迅速展开讨论,童静年马上又问:“那你最喜欢哪部作品呢?我喜欢《战国》,那些权谋戏太好看了,比女人的宫斗还有意思。我看了五遍!”
《战国》是傅廷川而立之年接的一部经典古装片,他在里面扮演明相管仲,与齐桓公公子小白“相爱相杀”,最终辅佐这位年轻的国君称霸中原。
姜窕开始思考,提起傅廷川,大家都会把他和“古装男神”联系在一块,她倒不如说部近现代片,彰显一下自己的爱之深,观影量之大。
于是乎,她答道:“《海子》吧。”
傅廷川遽然低笑一声:“那是我票房最低的片子。”
姜窕莫名有些害臊,但还是梗着脖子逞强:“……但就是喜欢啊。”
票房低,她是知道的。
可是,你应该也喜欢这个剧本不是吗,不然也不会接吧?
她在心里小声嘀咕。
姜窕真的很喜欢《海子》这部电影,哪怕它是文艺片,受众面小。但傅廷川版本的“诗人海子”,完全演绎出了主人翁“抒情就是血”的精神,他在电影里的表现,都像用血浸泡过,被火烙过,疯狂而有灵性,热烈又略显悲壮。
所以,电影的最后,暮色深沉,远山延绵,海子慢慢躺在铁轨上,两边的蒲苇在随风轻摇。
敏感而痛苦的诗人啊,他就要去另一个理想国了,明天起就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有爱情和希望。
她到现在都记得,片尾交响乐奏响前,所定格的那个画面,黑幕白字,海子的遗言。背景声是火车巨大的轰鸣,长久不断:“我是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教师,我叫查海生,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
今天的拍摄过程还算顺利,六点多,酒店送来了盒饭。佟导吩咐大家休息,边吃晚饭,边等天黑透,拍最后一场夜戏。
布景灯都架好了,用餐的地段一片通明。
姜窕和造型组的坐一块,像往常一样,拆着饭盒。
怕被汤汁溅到,她提前把手套卸了,毕竟白色容易惹脏。
姜窕夹了一口饭,含在嘴里,没咀嚼,故作随意地左右看,其实是在找傅廷川的身影。
他通常会和导演组坐一起吃饭,顺带讨论剧情。
但今天,那里没他。
姜窕耷下脑袋,拨出一颗蛋饺,筷子从中间一卡,立刻有鲜美的肉汁渗出来。
她成了这只蛋饺,肉汁就是失落感。水漫金山。
**
姜窕吃得很快,前两天傅廷川和她们坐得近,为了能多听他说话,看他动作,她都慢悠悠的,恨不能一粒米一粒米送进嘴里,慢吞吞嚼成稀泥。
……结果,狼吞虎咽的后遗症很快出现,她积食了。
趁大家还在吃和等,姜窕打算去别处走走,纾解一下自己的胃。
她提前和组员打了声招呼,过会开了就发条微信给她。
沿着鹅卵石小路,姜窕走到下午拍戏的地段,没人,只有几盏地灯。白天的那些熙熙囔囔,仿佛已是昨日。
紧接着,她看到了傅廷川。
不是立着的他,而是横着的。
可能是昨天没睡好?想借着吃饭空隙补眠?傅廷川居然在睡觉。
他把沙滩椅椅背稍微放平,整个人斜躺在上面。男人睫毛极长,在眼下勾画出很漂亮的鸦色弧度。
他身后是一方竹林,弯月高悬于天际,像是穹顶半昧的眼。
有风习习,成千上万的叶片,宛若拂在琴上的手,撩拨着这抹夜色。
应该是怕吵,傅廷川避开了人群休息,他身边就一盏地灯,形单影只。
他原本盖着个小毛毯,大概由于翻身,或者其他动静,那毯子已经滑耷了一大片在地上了……他的大部分。身子暴露出来,全身只有单薄宽大的戏服,在风里贴紧四肢,略显萧索。
姜窕没来由地感觉到冷。
她思忖片刻,确认了下身边没别人,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才走过去,打算替他盖好。
姜窕轻手轻脚地接近,蹲下。身去,拎起地面的毛毯。她也没掸一掸,就紧握在手里,生怕料子擦出动静。
年轻女人停在傅廷川身畔,影子已经落到男人脸上,被他立体的五官分割开来。
她深吸口气,屏住呼吸,小心且全方位地替他搭好,铺满上身。
仿佛眼睛也会发出声音,会惊扰到他,姜窕的目光都变得闪躲。
不敢去正视男人的脸,哪怕他真的很养眼。
就这么,仔仔细细,又有些许不自在地完成一切。
最后,姜窕的手在他脖颈下方滞留片晌,轻轻地,压实那些透风口。
她正要收回来,腕部突然被人箍住!骤停在半空中。
傅廷川缓慢地睁开眼,他瞳孔清亮,不揉一点乍醒之时的惺忪和朦胧。
他注视着姜窕。
她的那截手腕,白若霜雪,触感滑腻得近乎于膏脂。
傅廷川不由收拢指腹,紧紧握住,生怕她逃脱。
姜窕被掐得生疼,错愕地去看男人。
他就躺在那,半边脸湮在阴影里,黑云压山峦,有风雨欲来的慑人。
羞赧,心悸,畏惧,又或者别的,女人的脸上逐渐透出绯色,很是诱人。
傅廷川的眼神变暗,呼吸加重。
他只想把她拽到身上来亲,就现在。
第十三章
达拉铛铛达拉铛……
一串轻快的铃音响起。是苹果机的初始来电音,吉他扫弦。
傅廷川手臂一顿,如同从噩魇中惊醒般,神情重归清明。
他慢慢地,放开了姜窕的手腕。
微风过去,竹叶簌簌。
姜窕僵在原处,刚刚的那几十秒,腕上的疼痛、男人指节的压力,几乎要导向她的四肢百骸。
以至于他松手后,那种感觉还存在着,经久不散。
她根本不理解,傅廷川为什么要像当场手擒偷包贼一样,揪着她不放,挣了好几下都没用。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男人已经取出手机,眯起眼瞄了下,接起。
“好,马上过去,我知道了。”他嗓音喑哑,像太久没喝茶,像硌在沙地上。
很……性感,撩得人耳膜痒痒的。
与此同时,姜窕的微信提示音也从衣兜里蹦了出来。呃,要回去了。
傅廷川挂断电话,转眼看姜窕,她脸蛋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此刻没有一点血色,只余受惊后的苍白。
她的手腕上,一圈发红的印子。只有他才清楚自己刚才多用力。
他有些难堪,也对面前的这个女人……感到抱歉。
傅廷川从躺椅上坐起来,无声地长吸一口气,说:“对不起。”
“没事……没关系。”虽然不知道他在歉疚什么,姜窕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
傅廷川刚才的反应的确不寻常,但也能理解。有部分人入睡后相当警惕,对于一些接近的事物都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尤其傅廷川还是风头浪尖的大明星,平日的压力,也一定很大吧。
“我睡眠,不太好,有些起床气。”这位姓傅的演技派又试图撒谎了,就是台词说得有点艰涩。
……果真是睡不好,刚才被她吵到了,才迁怒到她身上的啊。
姜窕立马开启「粉丝为偶像操碎了心」模式:“你平时睡眠很差么,睡觉前可以喝杯牛奶,吃褪黑素,听轻音乐也行啊。”
傅影帝:“……”
愧疚,深深地愧疚感。
从他清楚自己有这个心理疾病开始,最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
他很害怕自己会成为他最反感的那类男人,完全被下半身操纵,丧失理性的思考和决断。
拍戏以外,如果他想吻一个姑娘,那一定是因为爱她,而不完全是欲。念。
傅廷川转移话题:“徐彻刚刚打电话给我,导演叫,要回去了。”
“是啊,我们人也叫了,”她晃晃手机,一片白光从她半边脸飞逝而过:“一起走?”
“嗯,”傅廷川站起来,理好毯子,挂在臂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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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戏拍得很快,做完收尾工作,姜窕就回酒店了。
路过前台时,有个妹子叫住她,说:“姜小姐,有你的快递。”
姜窕走过去,看了下寄件地址,美国。
孙青在她身边,麻木的样子:“肯定又是彩妆。”
姜窕嘴角微勾,是啊,应该是她代购的东西到了。
回到房间,姜窕从抽屉里取出小刀,和所有深爱着网购的女性一样,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