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金屋可藏娇-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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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姓王势力正盛,刘彻再急也不会让这种把柄落在他们手上。
“果然还是姑姑了解我。”刘彻脸上露出了笑容,“今天,彻儿约姑姑来,就是想和姑姑好好谈谈。彻儿可是觉得姑姑是我们刘家宗室里少数几个通情达理的人呢。”
他走到那个凤嘴铜炉的边上,将凤嘴一扭,那个地道的出口便显露了出来。“这个姑姑应该不陌生吧?”
刘嫖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神色,她定定地直视着刘彻,不动声色。
“阿娇大概是利用这个地道离开的吧。彻儿没有派人去追,所以,姑姑问彻儿她的生死,彻儿只能说,不知道。”刘彻无所谓地将地道关上,走到馆陶公主的身边问道,“姑姑觉得,彻儿这个皇帝做得如何?”
刘嫖弄清楚了爱女的去向,看着眼前这个瞒骗了自己数月的侄儿,怒极反笑,“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哈哈——”刘彻的笑声响彻了整个长门宫,他知道刘嫖是在以楚庄王故事比喻他继位之初深受窦太皇太后压迫,如今才可以一鸣惊人,“姑姑,彻儿登上皇位,姑姑居功至伟。除栗姬,废太子,夺后位,这桩桩件件都是姑姑的功劳。这一点,母后不曾忘,彻儿也不敢忘。”
刘嫖没有插嘴,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侄儿,一言不发。
“可是姑姑,你可知道帝王之道?”刘彻没有因为刘嫖的态度而感到不高兴,只是继续着自己的自言自语,“无非制衡二字罢了。所以,如果以阿娇这种尊贵的身份,再诞下皇子,陈家,朕还能封什么?再提高陈家的地位,朕儿子的皇位,只怕艰难得很吧?”
“高后,薄后,窦后皆起于贫贱。”刘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陛下今日扶植的卫家,焉知不是来日之患?卫青的才华恐怕远在姑姑诸子之上吧?”
“不错,卫青是比诸位表哥们更有才华。但是正因为如此朕才用他,一个有才能的外戚,如果还想要伸展才能的话,就必须紧紧依靠朕。否则,朝中还有谁敢提拔他?所以他永远都必须依附着朕才能生存。而且,朕不是先皇,先皇仁厚,朕则不同。朕死前,自然会将权杖上的刺为太子一一拔除。”
只有这句话,使得刘嫖的脸色微变。
“在朕看来,高祖皇帝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有下旨令高后殉葬。如果,高祖皇帝下了圣旨,又何来诸吕之乱?你说呢,姑姑?”
“彻儿,错将虎儿当作猫,倒是姑姑想错了。”刘嫖此刻似乎才真正地看清楚自己的侄儿的真面目,“姑姑以为你只是有着高祖一般的雄心壮志,却不想,你连同秦王嬴政的狠字诀也如此烂熟于心。”
“侄儿只是想告诉姑姑,姑姑的大恩,侄儿都记得。只是,侄儿最终还是不会放过那些有可能对未来的太子不利的人。那么,就请你体谅侄儿,要放表哥们一马的怜悯之心吧。”刘彻对于刘嫖给他的评价不予评置。
“那么,我问你,娇娇一直没有怀孕,是不是你故意的。”刘嫖听完这一切,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姑姑,即使你知道了这一切,又能如何?”刘彻笑着说道,“一切都过去了。阿娇已经不会回来了。”
“你。整整十二年,你没有让她为你生下子嗣,如今,你年近而立,难道就不怕无子以为嗣吗?”
“朕承天命而为天下主,朕相信朕的子嗣绝对不会单薄。”刘彻挑了挑眉毛,满是自信,
“好,好一个‘朕承天命而为天下主’。”刘嫖忽然不再生气,看着眼前的侄儿大笑起来,“那么今天你把一切都告诉本宫,到底想要如何?”
“朕想和姑姑做一个约定。”刘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朕可以承诺,无论将来如何,堂邑侯府绝对不会有灭门之祸。若将来,陈家人有能力,朕也会重用于他。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姑姑你必须放手。如何?”
刘嫖明白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插手朝中之事。
“当然,姑姑也可以不答应。只是,希望姑姑想清楚,朕今天不对付姑姑你,乃不为也,非不能也。”
刘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在这一轮的争斗中,已经不可能有胜利的希望了。刘彻没有直接动手铲除她,的确是他不为。她身处高位多年,无论是文帝,还是景帝,都不曾阻止过她插手朝政,再加上夫家的影响力,她在朝中和藩国间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如今刘彻摆明了马上要对付诸侯王,在此时动了她,不免会人心动荡,可能会使得吴楚之乱般的叛乱复生,所以,刘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动她的。
但是,如果她不肯接受刘彻激流勇退的建议,那么,恐怕刘彻就会对她动手了。对于一个没有军权在手的侯爷夫人,大长公主,只要一支期门军,就可以直取她的性命,事后虽不免要面对诸多善后问题,但是对刘彻来说,也比她在朝中继续保留影响力,冒犯他至高无上的权威,来得好多了。
她当然不会傻到期望出奔到诸侯王那里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彼此之间离心离德的诸侯们,是不可能打败朝廷的军队的,当年吴楚七国是如何失败的,她记得一清二楚。而且,这个侄儿,绝对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情,今天既然把一切都挑明了,那么只怕她要是不答应,长门宫,就要血溅五步了。
“好,本宫答应。但是,你的保证必须做到。”如今的刘嫖终于体会到高祖当年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时的心情了,她只期望刘彻能够实现他的承诺。
“君无戏言,姑姑,放心好了。”刘彻的嘴角扬了扬,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事实上,虽然他的确可以采取强硬的手段对付这个姑姑。只是,一来这种方法会使得他元气大伤,他打算进行的对匈奴的征讨只怕要遥遥无期了,这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二来,这位姑姑一手将他从普通皇子扶上太子之位,他的心里对她还是有一丝敬重的,既然能够和平解决这一切,他何乐而不为。
……
“彘儿将来,想要娶什么样的媳妇啊?”一个身着朱红色衣裙的美丽女子牵着一个小男孩从开满了秋菊的花丛中走过,那孩子穿着以菱格几何纹锦制成的小号曲裾深衣,眉清目秀,看来十分可爱。
那孩子听到这个问话,抬头看了看前方的母亲和她手中牵着的那个小女孩,指着那女孩说:“嗯……像阿娇姐那样的。”
“噢!”问话的女子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脸上不禁有些惊喜。
“如果我能娶阿娇姐做媳妇,我就盖一座大大的金屋给她住。”小男孩像是怕女子不信似的,忙接着说道。
“真的吗?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噢。”那女子低下身子,对那男孩说道,然后抬头对前面的女子说,“王妹妹,看来我们还真有些缘分。”
“姐姐的意思是?”
“本宫想把阿娇许配给彘儿,不知道你这个当娘的,答不答应。”
“阿娇这孩子不但聪明伶俐,兼且贴心可人,小妹哪里有什么不答应的。还要谢谢姐姐看得起我家彘儿呢。”
“彘儿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我们阿娇的好呢,不像有些人……”
“那是她们没眼光,姐姐莫为那等人生气……”
两个大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两个被宫女环绕的孩子,对视着。看到母亲们离去,那个长得甚是美丽的小女孩立刻跳到了男孩子身边,抓住他的耳朵,说道:“好啊,彘儿,谁教你说这些花言巧语的。”
“疼、疼、疼啊!”男孩子疼得整个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喊道,“轻点轻点啊,什么叫花言巧语啊。”
“还装,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娘说,男人说了哄女人开心的话,就是花言巧语!”女孩子松开手,嘴巴一翘,说道,形容甚是娇俏可爱。
“那……”男孩子眼珠子一动,说道,“你觉得很开心喽?”
“谁,谁说的!”被说中了心事的小女孩顿时羞红了脸,她大喊道,“我才没呢!”
“哈哈,明明就是。阿娇姐,你脸都红了。”
“我叫你说,我叫你说!”
……
“妹妹,妹妹,醒醒啊!”
陈娇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傻傻地睁开眼,发觉自己双颊已经泪流满面。
“妹妹做了什么伤心的梦吗?怎得哭成这样了?”张萃见到她醒来,松了口气。今天陈娇起得比平日要晚些,她不放心,亲自过来看看,结果发现她躺在床上睡得极为不安稳,还不停地流泪。
“我梦见了金屋藏娇。”还没能从梦境中醒来的陈娇愣愣地说道。
“什么?”张萃也是一愣,其时汉武帝金屋藏娇的故事早已经传遍天下,她自然也知道。
“没什么,姐姐找我什么事?”陈娇听到张萃的询问,立刻清醒过来,忙说道。
“该起床了,小丫头,你今天起晚了。”她不说,张萃自然也装糊涂,附和着说道,“快起来洗漱吧,我先出去了。”
“嗯,姐姐慢走,阿玉,你扶着点。”陈娇说道。
等人都离去了,她托着腮想,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那分明是原来那个阿娇的记忆。
第十章·谁把血泪号此渠
元光六年……春,开渭渠、龙首渠。
——《汉书》
近来的彭城不是很安定。因为朝廷决定开渭渠、龙首渠,原本在渠道所经一带生活的百姓,都被驱散、迁移了。因此而产生的一部分流民进入了彭城,街头的乞丐日渐增多。对于陈娇来说,难民两个字更多的只是一种文字概念和电影电视里的物理影像,亲自接触到这些难民却是第一次。那些瘦得皮包骨的孩子们呆滞的目光,以及他们眼中对食物的渴望,刺痛了她的心。刚开始,她只是拿些食物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但是随着流民的日渐增多,聚集在煤行旁等待分食的人也越来越多。一直跟随在陈娇身边,充当她的保镖的庄昕将这一情况告诉了李希。
晚饭后,李希特意将陈娇叫到书房。
“娇娇,你最近是不是经常给那些城里的乞丐施舍食物?”李希静静地看着面前急促不安的陈娇,见她点了一下头之后,继续说道,“现在流民越来越多,而天气渐暖,煤行利润越发薄了,是不可能养下这么多人的。”
“我知道,授人以鱼,不若授之以渔。”陈娇听后急急地说道,“我已经在想办法让他们能够自己更生了。”
“娇娇!”李希扶住陈娇的肩膀,“你不能再这么做了。你这是市恩,你知道吗?”
“市恩?”陈娇疑惑地看着李希,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娇娇,你听好,收拢流民,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这不应该由任何个人来做这件事。这些都是朝廷的事。就算是诸侯王们,如果对此事插手太多,也会被视为市恩,是收买人心,大逆不道的举动,你明白吗?”
“什么?”陈娇不明白自己的同情为什么会变成大逆不道。
“楚王一贯有爱民如子的称誉,他为什么会对这些进入他治下的流民视若无睹?你想过没有?他这是为了避嫌。流民因朝廷而流离失所,如果因楚王或者任何人而得以安居,那么,流民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想?楚王不能做的事情,你就更不能做了,知道吗?”李希不愿意看到陈娇在这件事情上越陷越深,只能不遗余力地点醒她,“你每日给他们食物,现在大量的流民聚集此处,已是不对。至于要为他们寻找自力更生的方法,就更加不应该。”
“就因为这个,所以要对这么多人的生死,视而不见吗?”陈娇觉得自己的声音艰涩异常,她仿佛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人命是那么轻贱,只是权利角斗下,理所当然的牺牲品。
“娇娇,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做什么。”李希感到心痛,为陈娇那大梦初醒的表情,为自己亲手打破的纯真。
“可是,可是我不能,”陈娇对着李希大吼,她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式,她太恐慌了,“我不能将别人的鲜血视为理所当然。”
她开始向外奔跑,仿佛身后有着什么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兽。李希没有阻止她,只是对着书房的一个角落说了句,“跟着她,暗中保护。”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夫君,妹妹不会有事吧?”一直在窗外观察的张萃担心地问道。
李希心中的担忧并不比她少,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她会没事的。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
张萃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默默无语。
来到古代以后,陈娇所接触到的除了宫里那些永远不会说话的奴婢和宦官,就是李希等人。在李希的保护下,她的世界一直都是和风细雨的。但是,邪恶之所以可怕,正是因为它会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