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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伪装者-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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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心里有些慌乱,也不接话。

“要是炸死了,我也就解脱了。偏偏自己好好的,没了住处。这几年我在乡下干农

活,风里水里的,落了一身的病,风湿病愈来愈严重。”

桂姨继续说着,阿诚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我找了一个老中医给看了看,说是再不好好保养会瘫痪。我真的是无路可去了,

才到上海来的。我也无处投奔……”桂姨不顾阿诚是否在听自己说,竟说着哭了起来。

阿诚想说话,但是不知道说什么。

“阿诚,好也罢坏也罢,我们也算母子一场,过去的事情,你就别再记恨了。我也

老了,也得到报应了!你也该……”

“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好也罢,坏也罢,跟我没关系。”阿诚冷冷地截道。

“你?”

阿诚转身正要走,桂姨突然叫道:“等等,要走也是我走。”狼狈地从阿诚的身边

低头走过。

阿诚没有动。

桂姨走后,阿诚走到桌子边上,看见一碗只吃了一半的阳春面,伸手摸了一下温

度,面条还是温热的。很显然,自己没让“养母”吃完一碗充饥的面条。

阿诚当下心头一阵酸苦。

大年初一的清晨,明镜就带着两个弟弟进入小祠堂,拜祭祖父母及父母。明楼和

明台也换了黑色的西服,依次跪拜,上香。

祭祀完毕,明镜叫住了明楼,明楼明白姐姐的意思,示意明台先出去。明台点点

头,顺手关上了门,但并没有立刻走而是站在门口听了一两句,一听是谈论关于桂姨

的事,才下了楼。

明台在客厅里看见阿诚不停地打着电话,侧着身子,听到阿诚断断续续地说:“梁

先生,军票暂行停用,香烟和糖是政府专卖的。我跟你说,你别死脑筋,分行和支行

可运作的,钱庄也可运作。动动脑子……对啊……”

明台放轻脚步,趁着阿诚打电话,溜进了明楼的书房。

书房很宽敞,方方正正的办公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桌面洁净得一尘不染。书柜紧

贴着一面墙,全是玻璃框镶嵌的窗。隔着透明玻璃可以看清书目,只不过,书柜门是

上锁的。

明台看到书案上的黑色公文包,正要动手去拿,书房的门此时被推开了。阿诚站

在门口:“大哥的书房平常不让人进来,你是知道规矩的,别为难我。”

明台不自然地扫了一眼书柜:“我就是找本书。”

“要找什么书?书单子尽管开来,我替你找。”

“阿诚哥。”

“现在先出来坐。”

“阿诚哥。”明台有些不高兴了,“这里是我家……”

“你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明台看他一脸正气,赶紧投降道:“我走,阿诚哥你别生气,我这就走。”

走到门口,侧着身子躲着阿诚的眼睛,抬腿刚要跨出门,阿诚又问了一句:“你想

找哪一本书?”

“有关十五世纪……欧洲文艺复兴的……”明台稍微一顿,“但丁的《神曲》。”

“有倒是有,拉丁文版的,你要吗?要我就给你拿。”阿诚想也不想,脱口道。

明台点头:“要。”

“你等一下。”说着走进书房,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打开书柜,很熟练地替

明台取出一本拉丁文版的《神曲》。

“我还想看骑士冒险的。”明台仰着脖子朝上看,“上面有《十字军骑士》,我看见

了。”

“大哥说,这种书少看一点为好。”

“反侵略的!我偏要看!”明台不依道。

阿诚仰着头望了望书架,书的位置很高,根本够不到,无奈地看了明台一眼:“等

着,小祖宗,我去拿个梯子。你站这老老实实的,什么也别动啊。”

明台很听话地点点头。

“我马上就回来。”说完,阿诚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趁此机会,明台跑到门边赶紧落了锁,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明楼的公文包,迅捷

地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伪装成打火机的微型照相机,动作娴

熟地翻拍起来。忽然听见过道上有声音,又迅速把文件放了回去,把皮包放好。再快

步跑到门前,主动打开门。

阿诚正拖着一个小扶梯过来,看到明台微一皱眉:“站在门口干吗?”

明台笑笑:“帮把手。”

“你不添乱就行了。”

阿诚把梯子推进屋,爬上梯子去取书,拿到书正准备下来。明台眼尖,一下看见

明楼的文件包上有一颗金色扣子松了,眼看自己又没时间扣紧,忙开口问道:“阿诚

哥,是中文版吗?”

“是啊,书目上也是中文啊。”

“那我不要了,我要读原版。”

“原版?原版可是波兰语。”

“那,我要拉丁文版的。”

“你拉丁语不是没考及格吗?”

明台很认真道:“正因为没考及格才要读啊。”

“那你得等久一点,我替你找找,在哪一格呢?”阿诚又放下书,想了想,在书柜

上翻找着。

明台的手背在后面,很快将文件包的摁扣复原。

“找到了,不过是残本,可能是大哥在加路赛尔桥的旧书铺里买的。”阿诚拿着一

本重新粘贴过封皮的旧书很惋惜。

“对,大哥喜欢那里买书的感觉。好像旧书铺里的书都沾了前辈学究的腐气,其

实,全是灰尘里的脏。”明台奚落着明楼,自己都觉得含沙射影的刻薄。

阿诚就像没听懂一样,慢慢地从小梯子上下来。

明台接过阿诚手上的书:“谢谢阿诚哥。”

阿诚锁了书柜。

两个人从书房里一起出来时,明台亲眼看着阿诚把书房的门反锁了。

“阿诚哥,我记得你在巴黎的时候谈过恋爱,那个姐姐很漂亮,叫……什么来

着?”明台突然开口问。

“苏珊。”

“对啊,我第一眼看见她,就想要追她做老婆。”

阿诚笑起来,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自得。

“为什么你不留在法国,而选择回国呢?”明台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应该去争

取属于自己的恋爱和自由。”

“你想说什么?”阿诚仿似听出了明台话里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明台显得有些犹疑:“我大哥,在替新政府做事,是吗?”

“家里不准谈政治。”

“我就问问,他到底是不是。”

“大年初一别讨打啊。”

“那阿诚哥,是不是……汉奸?”

阿诚盯着他:“大哥替谁做事,与我无关。我只知道,自己在替大哥做事。”阿诚

回答得滴水不漏,“满意了?”

“阿诚哥,自古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能清晰地分辨出,哪种颜色为朱,哪种颜色为墨吗?”阿诚微笑着反问。

“说得好。”明台由衷赞了一句,“你能告诉我,你自己知道自己是哪种颜色吗?”

“其实,颜色在不同人的眼底是不同的表现,盲人的眼底全是黑暗,色盲的眼底皆

是黑白与灰白。”阿诚自得道,“正常人眼底才有赤橙黄绿青蓝紫呢。”

明台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姿态就是让阿诚尽情发挥。

“你是学过几何课的,用几何的原理来回答你的问题就比较简单且直接了。一维直

线有前后,比如阿诚;二维平面多左右,比如大小姐;三维立体添上下,比如你。”

“阿诚哥,我真服了你,你不愧是从小跟着我大哥长大的,连学究气息都能模仿到

家。”明台用书拍了一下阿诚的肩膀。

此刻,明楼从楼上下来,听到这话,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

“大哥。”明台笑着往楼上去,“阿诚说你是四维空间。”

明楼茫然:“什么意思?”

“你问阿诚。”明台调皮地把“皮球”踢开,“我到大姐房间去读书。”说完,低头笑

着从明楼身边欢快地跑过,上了楼。

“慢着点,别摔着。”

明楼知道,明台去明镜那里做免费“图书朗诵员”,讨明镜欢喜去了。这是明台

要“犯事”的小前奏,和阿诚对视了一眼,问道:“没事吧?”

“顺风顺水,他迫不及待地想利用我们的渠道获取情报。”

明楼和阿诚走进书房,“他来过了。”明楼淡淡道。

“是。手脚很麻利。”

明楼打开公文包,拿出文件,看着第一份上面写着“军需部购货计划时间表”的文

件,笑说道:“他投石问路来了。”

“嗯,有目的的友好会谈。”阿诚说,“明台是聪明人,看似透明,其实复杂。”

明楼一摆手,阿诚就不再说下去,转移话题道:“您吩咐我从机要室的‘销毁间’下

手,获取一些日本军方来往公函,很困难。我想法子弄了些碎片回来,复原了几份有

关第二战区的炮火封锁线区域划定的文件,我搁在您文件抽屉的第三格里。”

明楼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拼凑好的文件,从文件的整洁度不难看出,阿诚很

用心地把文件重新粘贴、吹风、熨干过,放在桌面很清爽。

阿诚继续道:“大小姐前天在香港银行租赁了三个保险柜,其中有两个,当天下午

就有人存放了贵重物品,估计大小姐是在替他人作嫁衣裳。”说着,将一张很薄的小卡

片放到明楼书桌上,上面是三个保险柜的号码。

“梁仲春的妻弟童虎,最近在外面很嚣张,抓了不少青年学生和抗日激进分子,没

有一个是货真价实的。梁仲春却处处炫耀,替妻弟撑场面,汪曼春与梁仲春迟早会有

一场恶仗。”阿诚继续汇报着。

“好,真的能够狗咬狗,就再好不过。”明楼说,“阿诚你辛苦了。”

阿诚一愣。

明楼反应过来,用手指了指楼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过,他答应了明镜替

桂姨做说客,就算明知不该说,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了:“阿诚,你要知道,有很多事

情,我是说家里的事情,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我能改变的。”

阿诚不答话。

“只要你说让桂姨走,我一定会尊重你的意愿,让她离开。不过,我看她的确改变

了不少,也许生活的艰苦改变了她的性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为什么不多留给彼此一点时间呢?我不会勉强你附和明家任何人的决定,包括大

姐在内,都不会替你做决定。桂姨的去留,取决于你。”

“我不想看见她。”阿诚很干脆。

“好吧。”明楼说,“今天下午,我让她离开。”

“谢谢大哥。”说完,转身出了门。

明楼翻阅那一份粘贴过的复原件,虽然有些文字遗失、有些数字模糊不堪,但是

依旧能够看到全貌:日军甲种师团,2。4万人集结:我十八集团军115师、120师、129

师,决死一纵,对敌决战在即。

破损的文件里隐隐约约凸现出浓浓硝烟,炮声滚滚,一片血海。

明台半躺在明镜的床上,床上搁着鲜亮的绸缎铺盖,正好给明台用来做了松软的

靠背,正大声地用蹩脚的拉丁语朗诵着小说的片段,他知道明镜听不懂,就是在姐姐

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语言才华。这一招也果然奏效,明镜也听得欢喜,虽然不知道他

读的对不对,总之,像那么一回事。

明台想着自己在港大“退学”的事情,还在严格封锁中,今天是大年初一,明镜又

这样高兴,要不要冒险说出来?再一看到明镜满足的笑容,又踌躇了。

此时,阿诚敲门走了进来,明台为了在明镜跟前保持自己的“语言天才”的形象,

立刻住嘴不读了。

“大姐,您找我?”阿诚垂手侍立。

“阿诚,你坐吧。”

“我不坐了。”阿诚语气低缓,“您有事尽管吩咐。”

“阿诚啊。”明镜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因为桂姨的事情,心底不痛快。童年的

痛苦,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桂姨在乡下替你做了件棉袍,她自己也说粗针麻线的不

讨好。可是,她千里迢迢的也背来了,你好歹就收着,给一个薄面吧。下午,我就安

排她走,你礼貌上送她一下。”

阿诚不答话,双手攥成拳头。

明台合了书卷,滚到床沿边上,支着头说:“阿诚哥为什么这么讨厌桂姨啊?我看

桂姨很可怜啊。”

“小孩子不准插嘴!”明镜呵斥住明台。

明台又滚回床中间去,假装看书。

“阿诚……我知道不该勉强你。”

阿诚的手舒展开,从明镜身边的雕花小桌子上拿起了棉袍:“我下午一定出来送

她。”没有说再多的话,正准备要退下,又被明镜叫住。

“阿诚,原谅她吧,她也老了,医生说,她当年只是一个可怜的狂想症患者。”

阿诚没说话,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慢慢退出明镜的房间。手上拿着棉袍,走到过

道上正好碰见桂姨。桂姨瑟瑟地躲着他的目光,阿诚却冷着一张脸看着桂姨从自己身

边走过。

阿诚回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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