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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鹤阳河畔-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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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的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管他是10年20年!工宣队员充当法官,历史能否承认?要是有朝一日事实澄清了,打倒在地的人,站立起来,10年、20年、30年跟身上的尘土一样,一概被掸尽。只要是金子,不管埋在地下多久,挖出来涤尽泥沙还是金子。吴春觉得自己是热爱伟大领袖的。要是没有共产党、毛主席的英明领导,出身于贫苦家庭的他就进不了大学。更谈不上当中学校的领导。想不到那些曾是他手下的小兵小将们不让他热爱领袖,不准他拥护社会主义,甚至给他栽脏、诬蔑、陷害。所以听判决后,他拼命抗争,坚决反对。化学江觉得在三个人的判刑中,自己的刑期较短,心中颇为欣慰。他认为,这一定是自己解放后在部队上待过一段日子,穿过一段时间的军服,这次运动开始,他又能主动交代问题,能自觉地在灵魂深处闹革命,所以人家才从轻判刑。当然,6年的时间也不算短,但跟那曾是副主任、副司令比较,6年比10年差不多少一半呢!这让他怎不感到欣慰?
阿Q精神是中国人的专利。即使是被判了刑的罪犯,仍然有着这种精神。
如此严肃的宣判大会,判决书原来决定是由工宣队队长老罗来宣读。后来临时决定换由一位年轻女队员宣读。原因是老罗此人读文件有个毛病。常读错字或添字、漏字。每读一个词的后面都会添上一个“的”字。如“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他却读为横扫一切的牛鬼的蛇神!又如读“革命不是绣花,不是写文章”,他往往读成“革命是绣花……”引起哄堂大笑可他自己却不知道人们为什么笑。他们怕在那庄严的场面,罗队长的老毛病又犯出来,冲谈了严肃的气氛。所以只得由一女队员充当这一角色。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换人,却惹来了群众背后的非议。说判决书不该由一位幼声嫩气的胎毛未干的女孩子来宣读。当然,这些话仅是在背后悄悄议论罢了。
曾是座上宾的革委会副主任、红卫兵总部副司令的吴春,现在突然变成十年徒刑的阶下囚,他十分不服,闹个不停。他说工宣队无权判他的罪,他要上告。他说自己无限热爱毛主席,说他污辱伟大形象是别有用心的人给他的栽脏,他要控告。他时而顿脚,时而高声嗥叫,大声斥骂。然而,没人理睬他。两个持枪的民兵,把他推进一间漆黑的小房子里,接着将门锁住。陶天赐和化学江关在隔壁的另一间房子里。
由于小房子里那个副司令闹得太凶,门板被打得震天响,工宣队罗队长怕他出事,来到天赐他们这个房子的窗前,叫他们注意隔壁那个疯子的动静,如有异常情况,要马上报告,天赐说:“他十年我也十年,我都管不了我自己,我怎能管他?而且我们的门也都上锁,有事我们怎能出去报告?”罗队长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只得灰灰地转头离去。
大概是三天以后,工宣队的罗队长叫一名队员将两个房门打开,把三名囚犯放了出来。带到工宣
队办公室。罗队长客气地请三名囚犯坐在椅子上,煞有介事地对他们说:“前天宣判会上我们宣读的判决书,是工宣队和革委会共同讨论作出的决定,这是我们初步的决定。等待上面批下来后,才能正式执行。在上面还未批下之前,你们暂时回去。认真阅读毛主席的书和马列著作,对照自己,改造思想,脱胎换骨,等候发落。”
 
   第二十七章(2) '本章字数:2183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20 09:00:34。0'
 
 走出办公室门口,“副司令”觉得他不能与那两个黑帮走在一起,他阔步走到陶天赐他们的前头去,口中喃喃自语道:“真是笑话!吃不了屎,偏要弄屎臭……我说他们无权判决,他们偏要胡来。”这些话也许老“副”有意说给那两个不能与他为伍的黑帮听的。所以声音越来越高。以此来显示自己毕竟是造过反,当过主任、作过司令的人,政策水平总是胜人一筹。化学江心里十分矛盾。他觉得罗队长的这席话,使他失去了军装给他带来的优惠。但他又想,要是按照那天晚上的判决,6年的铁窗风味也是够难受的了。陶天赐却看破了红尘,无所谓。判刑10年也罢,候待批准也好,反正在这样的年代里,不是狂风刮就是暴雨打。不过,他相信,刮风下雨之后就是晴天。他从办公室里出来,心里感觉老罗今天很不一样,从来说话都是拖泥带水的,在学校师生中,谁要是说话拖泥带水,就被命名为“罗氏语言”。可是今天他说的这些话,却那么干脆利落。看来为了今天这几句话,他昨夜可能准备了通宵。
自工宣队进驻学校以来,学校中出身于工人家庭的师生,身份倍高,施以重用。前天主持宣判大会的石棱是初中三年级学生。父亲早逝,母亲在国营农场基建队当泥工。因母亲对他过于溺爱,从小养成了放浪的习性。在学校里抽烟、纵酒,还爱耍弄女同学。初二时,一怀孕的女老师上数学课,上课预备钟响了,他就故意将讲台上的黑板擦丢在地上,讲课时,女老师要擦黑板,只得挺着肚子十分困难地弯着腰去捡黑板擦。看到这一情景,他高兴得哈哈大笑。引来了全教室的笑声。
下课了,同学们都涌进小便所去小解。女小便所的蹲位不够,好些女同学就只得面对树丛蹲下方便。石棱发现这一新景点后,为了看得清楚,他回农场去弄到一个望远镜,藏在腰间。下课钟一响,他就迅速溜出教室,钻进树丛,调好镜头,对准女同学小便时经常蹲下的蹲位,当女同学急急忙忙直奔这里就位时,庐山面目就全落在石棱早已瞄好的镜头里……爱逞能的石棱还常常将他看到的山山水水向他的好友有声有色地描绘……后来学校知道了这件事,对他作出记过处分。工宣队进校后,就是这个石棱,一跃而成为校中的红人、学生中的明星。吴春失马之后,他马上升为学校革委会的副主任。县三代会的常委。
    
工宣队突然又撤走了,接着军宣队又进驻了学校。工作组、工宣队、军宣队走马灯似地一晃撤了组,来了队,一晃撤了这个队,一晃又来了那个队。这究竟是为什么?工作组来时,说是执行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撤走了,却说他们是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工宣队来了,说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军宣队来了,说是“三支”“两军”压倒一切。时而这个正确,时而那个正确;时而这个领导一切,时而那个压倒一切。朝三暮四,朝令夕改。究竟谁对谁错?城上旗号变换不停,报上口号声音常变,平民百姓,无所适从。
由于工宣队的撤走,新来的军宣队又有新的计划,新的路数,对陶天赐、吴春和江秀峰的判刑这件事,没人查管了。不久,被批判斗争的牛鬼蛇神又送往干校。于此,陶、吴、江三人像扫地出门般的被从中学撵到干校去。
干校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新生的一种特殊“学校”。这种学校不分年级高低,课本一律用“语录”,教员有正面教员和反面教员。正面教员授课,不管中听不中听,学员必须洗耳恭听;反面教员讲课,学员可以中间插话责问,对照检查,检举批判。在这学校里,学员没有统一结业期限。有些学员几天几月就可结业出去,有些学员头发变白了,胡子长了,仍然待在这里。
来到干校以后,陶天赐和江秀峰两人同住一间茅草房。在干校里,陶天赐和江秀峰两人享受的政治待遇和一般学员不一样。听说他们俩来这里是“监督”劳动的。奇(…提供下载…)怪的是,同是判有10年徒刑的陶天赐和吴春,吴春享有“三八”制待遇,天赐却没份。江秀峰的刑期比吴春短,江秀峰却是“监督劳动”而吴春并不受监督。“三八制”即一天24小时8小时劳动,8小时休息,8小时睡觉。而对监督劳动者却不讲“三八制”。有时他们可以参加学习,有时却不准参加。跟大伙一起劳动回来,吃过饭,大家休息去了,他们不能休息。厕所水池里的水干了,他们必须马上去挑水;猪栏脏了,必须马上挑水冲洗;快下雨了,必须马上跟伙房收拾柴禾;出纳的儿子病死了,必须拿孩尸去掩埋;场长夫人出差去了,垃圾桶里混有月经纸的垃圾,也由他们拿去倒掉……
在干校虽然不像在学校那样天天被批判斗争,天天写检讨交代。但是,在这里,却天天在干着重体力劳动,这对一个从家门到校门,又从校门到校门的知识分子来说,是够难受的了。陶天赐像只瘦牛,驮着重担,天天都在崎岖的山路上趔趄。
夕阳西下,众鸟归巢。陶天赐挑着按规定每担必须120斤重的绿肥,沿着羊肠小道从山上下来,向农场走去,当汗水流干之后,他想:当年爹娘生他,养他,那是多么的爱他疼他呀!小时候他听娘亲说,当爹爹站在门外,知道房里娘生了个男孩,他高兴得在厅里不断地说“我有了,我有了!”就是说他生了六个女孩之后,现在终于生一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孩来了。后来,由于兄弟的反目、势利的纷争,引发到了枪刀相见。这使爹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但是,爹爹并不气馁。他相信生下的男孩一定不会像他那样艰苦,他相信儿子一定会为他争气……然而,现在的他,却落到这个地步。爹娘他们泉下要是有灵,知道他们的儿子漂泊天涯,天天在深山密林之中苦命挥汗。他们一定十分伤心失望的……
他又想:人啊,都是人,而有些人却随便拿别人来耍弄,侮辱、摧残。都是娘生肉长的啊,为什么这些人不被当人来看待?
 
   第二十七章(3) '本章字数:2136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22 10:10:05。0'
 
 走着,走着,他口渴得十分难受,这时,他见山脚边蹲着一间茅草房,屋顶上正冒着袅袅炊烟。他就来到茅草房边,放下肩上沉重的担子,敲茅草房的竹门。
开门出来的是个身体高大、满腮胡子、年纪约有50开外的男人。此人说话口齿清晰、姿态文静。从口音中,可以断定他不是本地人氏。但为什么一个外来汉子却如野僧般的住在这荒山的山腰间呢?
正当陶天赐心里嘀咕的时候,这大胡子大伯端出一碗番薯汤让他喝。又饥又渴的天赐几口喝下了番薯汤,跟这位大伯聊了起来。
这位大伯原是国家地质探测队的工程师、曾跟随著名地质学家李四光走南闯北,对祖国的名山、大川、荒原、沼泽进行探测。57年底被划为右派。58年从河南流放到这里劳动改造。这大胡子右派,劳动改造的地点不是在农场,也不是在厂矿,而是在苗寨的农村。他自己砍来木条,割来茅草,在山腰间盖间小茅草房。劳动回来,自己就在这里煮饭充饥,过着原始人那样的生活。
这大胡子工程师,不仅能探测地层里面的矿藏,也能探察人的思想状况。他见这位蓬头垢面,
坦胸露乳挑重担的青年相貌清秀,举止文静,彬彬有礼。他想一定是跟他命运一样的天涯沦落人。
于是,就随便的跟陶天赐谈了起来。命运一样,同病相怜,天赐也将自己的境况简单地向他述说。这两个右派就在这次巧遇中交上了朋友。
在这一穷二白的国度里,却让着受过高等教育有专业技术的人才,在这荒山僻野中挥汗干粗活。难道这些人不明白什么叫“浪费”?封建年代的苏东坡被流放到边远的海南荒岛上的儋耳。在那里他仍然能开馆教书、育才,他仍能写诗作赋。而正干着极其伟大事业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工程师??地质探测工程师和人类灵魂工程却无辜地负着枷锁,他们才干被掩埋在这偏僻的山沟里。
陶天赐在干校里所在的那个班,是个机动班。机动班的工种多样、常变,不像专业班那样工种单一。如种田班的学员,他们光管插秧收割;木工班、光管锯木、刨板。别的不管。这样可以逐渐适应劳动环境,掌握生产方法,少受监督者的指斥和喝骂。而机动班的学员今天干这,明天做那;今天修水沟,明天挖鱼塘;上午摘山兰,下午种橡胶。样样都干,样样都使班长不满意。这个班的每一个学员,没有一个没被班长骂过、整过。
班长是个老知青。年纪已过不惑,但仍是孑然一身。他曾跟干校里的炊事员寡妇谈过恋爱。双方同意过春节后就结婚。想不到年底的一次狩猎中,班长使用猎枪走了火,被火药烧伤了右眼,结果,右眼瞎了,婚姻也吹了。
这位独眼班长,一身蛮劲,干起活来,不惜力气。他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对黑帮、五类的斗争毫不手软,因此,他常常得到领导的表扬。他是汕头人,他说的普通话汕头口音很重。声音又大得吓人,好像在跟人家吵架。
一天,独眼班长安排陶天赐上山砍树叶做绿肥。回来后切碎撒到干校的试验田里。天赐接受任务后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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