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阳河畔-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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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华会不会同意?要是他真的离开了家,家庭的重担不是完全落到她的双肩上吗?这一重担,她能承受吗?
“你说的道理我完全赞同,不过你能够走去哪里?”荣华听了丈夫述说以后,这么说。
她见天赐没有作答,又说:“人家一知道你那倒霉的家庭成份,对你就冷眼相待。”
天赐仍然没有说话,他觉得荣华说的是事实,自己不面对现实,天真地提出这样的设想,实在是幼稚可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他的成绩比她好,好像自己什么都比她行,可现在对于这一问题,她却比自己站得高看得远,天赐仍然没有说话。这时,他紧紧地抱起了她,在她那黝黑的脸颊上,尽情地吻着。本来,在这个时候,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但是,天赐听了荣华那道破天机的语话之后,想起不知道是哪一位作家或哲人所讲过的那句话:牢房中的囚犯,也有开怀欢唱情歌的时候。就这样,他就只得尽起当丈夫的责任了。
他对她尽情地吻,当然,她也对他热情地回报。本来,这是夫妻之间特别是年轻夫妻之间的常情。然而,他们觉得,在这特殊的形势氛围之中,在这特殊的心理状况下,这样的接吻更加亲切,更加珍贵。这一接吻,给他们带来了幸福,带来了力量,同时也带来了希望。当他们的嘴唇依依不舍地分开时,天赐觉得,天下的夫妻千千万万,但很难找到一对像他们这样,年纪轻轻就遭受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然而,他们不被风雨搞垮,他们同心协力,冒着风雨披荆斩棘前进,这是他们的骄傲。天赐说:“我可以考学去,如果上天开恩,我考上了,那我就可以逃出这没有高墙的牢笼了。”荣华说:“你真会想,不过,不知道这行不行。”
上午,陶天赐刚下课回宿来,徐校长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天赐说:“陶老师,你申请考学的函件,批复回来了……”还没看批复,天赐就问:“他们批准了吗?”“你看看批复就知道”,说罢徐校长转身走了。
天赐从信封中抽出批函,上面写着“……鉴于陶天赐在土地改革时支持地主父亲反攻倒算的历史,其申请考学一事,不予批准……”看到这里,陶天赐眼前一片昏黑,学校的教室,宿舍好像全都转动起来,他几乎瘫倒在地上。
说“支持地主父亲反攻倒算”这一莫须有的罪名,天赐已写过了检讨,这是不成为什么帐的老帐,现在却又翻了出来。
陶天赐逃出土圈子的幻想破灭了,别无选择,只好又回到偏僻的海边小学去老老实实教书了。
第十四章(3) '本章字数:2209 最新更新时间:2011…09…21 08:56:24。0'
这次不准考学,更加激励了陶天赐的意志,他想起了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勾践奋发图强,最后终于实现了复国雪耻的愿望。陶天赐对自己说:“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我也是人,他能实现他的愿望,难道我就不能?”这样,他借来高中课程,自己学习。文史之类的课程,他学习得比较顺利,但数理化方面的课程,自学实在困难重重,不过,他早已做好思想准备。当在自学的道路上,遇到“拦路虎”时,他就一个一个地诱进“笼子”,到星期六下午,他就挑着一“笼子”的“拦路虎”,回到他的母校,请他的老师帮助他将那“虎”一条一条解剖,这样,渐渐地他也练就了自己独自解剖的能力。
陶天赐是个在职教师,白天要给学生上课,还要下班辅导。晚上又要备课,批改作业。还要开会,学习政治、学习业务等等。此外,还要下村到户去扫盲,还要给夜校上课……一天只有24小时,除去了教学、工作、休息和睡眠,还剩有多少时间自学呢?为了充实自已,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他就只好打游击,偷偷自学。自学没有时间,他就见缝插针,千方百计的挤。例如,下课了,课间15分钟,他就拿夹在教案里的高中课本出来念或算,星期六回家,在车站等车,车还没来,他从袋里拿出课本又看。晚上,课备好了,学生作业改完了,他就拿出数学题来演算。校园里,教师们熄灯休息了,天赐宿舍的窗口,煤油灯还在亮着,他在向睡眠索取时间,他在聚精会神地在解剖“拦路虎”,开会时, 他坐在会场的角落处,当台上作报告的人拿出“老婆娘的裹脚布”时,他就又悄悄地翻开了他的自学资料。
为了鞭策自已,陶天赐用一张纸,写着荀子的一句名言:“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贴在他宿舍的蚊帐顶上。睡觉前,仰躺在床上,对着这句名言,小声地读着。他还从鲁迅的一篇小说中,抄下这么一句话:“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贴在他案头,每天坐在案前备课,批改作业,都看着这句格言。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天赐的学习,一天一天的在进步,自己充实了,知识面扩大了,在课堂上讲起课来,左右逢源,融会贯通。备课时,写起教案,文从字顺,得心应手。本来,天赐的刻苦自学,目的就是准备来日考学,远走高飞。想不到,这一自学,在客观上却大大地帮助了他的教学,加上他年轻热情,亲近学生,肯作家访。这样,这个年轻的老师,在学生和家长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鹤阳县召开全县中小学教师代表大会,陶天赐是六百多位代表中年纪最轻的一位,会上,他作了《教学与学习》的发言,根据他自己的实际体会,阐述了教师文化素质的提高,与提高教学质量的关系,他的发言,博得了与会代表们的好评。特别是他的老师??文教科科长倪良,对他的发言十分赞赏。
这年冬天,天气奇寒,学校的小学生都穿上臃肿的衣服。好像孩子们一下子就变肥大了起来。人们呼吸和说话时,鼻孔里、嘴唇边,都在冒着白气。
即将放寒假了,小学生们正在复习功课,准备期终考试。这时,学校办公室里坐着两位年青的客人,已是知天命之年的徐校长毕恭毕敬地坐在那里听他们训教,回答着他们提出的问题。
“教育工会是教育工作者先进分子的组织。这一组织绝不能让四类分子或历史不清楚的人混进来……”听了这位平头圆脸的年青人的话语,徐校长一下懵了。青年人又说:“你校的陶天赐家庭出身地主,据说参加过国民党。他在你校教书,不知道表现怎样?”
徐校长是个小心、诚实而认真的人。他说:“陶天赐老师家庭出身破产地主,解放那年他仅十六七岁,这样的年纪就参加国民党这恐怕……,不过,去年他申请考学,也有人说他可能参加国民党”。徐校长回答问题时,在“地主”前面加上了“破产”。在“参加过国民党”这句话前面加上“有人说他可能”。
年青人脑筋灵活,反应敏捷。听徐校长回答他所问的问题以后,平头圆脸马上说:“破产地主也是地主”。
接着,列宁装青年又说:“县总工会决定,暂时不批准你校陶天赐参加教育工会,其他申请的人全得参加,现在你就跟我到区里,领取会员证。”
一个被选参加教代会的先进教育工作者,不准参加教育工会,这的确是一件富有讽刺意味的荒唐事。
五月一日,国际劳动节。参加教育工会的教职工,都集中在区里庆祝自已的节日。陶天赐不是教育工会会员,不参加这一活动,就回家去看看荣华和那个出世不久的孩子。
路过乡政府,天赐见乡政府门前的墙壁上贴着红、黄、白三张告示,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上前一看,原来是公布全乡合格选民名单,待查选民资格名单和被剥夺选民资格名单。乡镇基层要选举新的领导机构,要通过乡镇选民来选举。选民资格的审查是一项严肃的政治工作。选民不能让四类分子来当,历史不清楚的也必须认真审查清楚。就这样,红纸上的名单是合格的选民名单;黄纸上写的是暂时不是选民,等待调查人员的名单;白纸上写的是被剥夺政治权利的四类分子名单。天赐眼利,一目十行地在那张红纸上扫瞄一遍,没有发现自已的名字,又扫瞄一遍,仍然不发现陶天赐这个名字。他额边冒着粒粒汗珠。这时,他马上想起区里的那纸复函,想起穿列宁装的青年和徐校长的谈话。肯定又是“据说”、“可能”在发难。他心想:可怕的“据说”“可能”呀!它使我考不了学,它使我进不了教育工会,它使我不能当选民……,以后它还要使我怎么样呢?封建腐朽的皇朝发明了罪恶昭彰的“莫须有”,怎么在极其伟大的社会主义社会,也有人沿用“莫须有”?想到这里,天赐移步到那黄纸的跟前,抬头一看,陶天赐这个大名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一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膨胀着。
第十四章(4) '本章字数:1193 最新更新时间:2011…09…22 15:06:46。0'
天赐记得有个同学叫王雄,在县总工会里任职,回到家天赐没休息就去找这位同学。找王雄并不是希望同学帮助他说情,让他参加工会,参加工会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主要是说明政府机关不能随便以“可能”、“据说”去坑害无辜,他要申明他的清白。工会是群众性组织,进入工会大门不像进入官府衙门那样令人心惊胆战,精神紧张。工会门口没有裂口张牙的石狮子,没有那铁板面孔的守门警卫。然而,不知道怎么样,来到这门口,天赐却步子沉重,心中犹豫了起来,一心一意来这里要找这个老同学,怎么到了门口又犹豫了呢?天赐自己也说不清。犹豫了半天,生活的压力驱驶着他快步跨进门去拜会老同学王雄。
陶天赐昂头阔步走进总工会。没有人盘问,没有人拦阻,他一直驱步来到了办公室。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办公桌那边坐着。此人个子矮小,深深地陷在办公桌后面那凹了窝的藤椅里,远看过去他那个圆脸好像就是搁在办公桌上。他就是天赐所要找的老同学王雄。天赐热情地走过去跟他打招呼。此人见了天赐,爱理不理地微微点了一下头,就又埋头在办公桌上写他的东西。这时,在王雄心里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的那把天秤正在谨慎地权衡着。天赐认为他正忙于公务,自已的私事就稍等一会也无妨。他站了一会之后,就自找张凳子坐着。大约有半个钟头过去了,坐在藤椅那边的老同学还忙着在那张信纸上写字。有时斜着眼睛在窥视天赐。这时,一个留有羊角辫的姑娘提着水壶进来,到王雄的办公桌前,将桌上的茶杯盖打开,很熟练地向杯中倒进开水。王雄一边在她耳边小声细语,一边偷眼斜瞅天赐。接着,羊角辫又向对面那张办公桌上的那个茶杯倒开水。这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个戴解放军帽的中年人。他脸色腊黄,面无表情,全无说话,好似是个机器人。羊角辫倒完开水后,又(炫书:。。)整 理了报纸架上的报纸,就来到天赐面前站着。她说:“这里就要开会了,两位主席(工会主席)正准备材料,你有什么事改日才来吧”。
听了这位姑娘的逐客令,天赐脑子里马上映出刚才王雄跟她咬耳细语的景象。陶天赐白白在这里坐一了个钟头的冷板凳,受了冷眼,听了逐客令,就只得悻悻地走了出来。
同学成了仇敌,兄弟变了冤家,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在人世间,都不难找到。他们之所以成
为仇敌,变为冤家,一般说来都是双方经过长期的磨擦,激烈的矛盾,白热化的抗争之后才形成的。而天赐和王雄,他们是老同学,好朋友,和睦相处,从来没有过什么磨擦。现在,一人在工会供职,一人在小学任教,谈不上有什么矛盾,更不要说有什么抗争,为什么两人相见,变得如此的冷淡?甚至通过第三者之口,下了驱逐令……人的友谊、感情到哪里去了呢?
回到家来,天赐本来不打算把这件事跟荣华说。但是,觉得不说,也没有什么人能够说的了。荣华听了天赐的叙述以后,心里的滋味实在难以言说,过了好'TXT小说下载:。。'久,她克制着内心的忧郁,安慰他说:“古往今来,人们想不到的事多得很。现在好些规矩都打破了,旧的情谊也没有了……”。陶天赐没说话,他默默地沉思着。
第十五章(1) '本章字数:1647 最新更新时间:2011…09…23 09:21:35。0'
天赐回到学校来,心情不好,情绪低落。但是仍然天天上课。
一天看报纸,报上登载着“向科学进军”的号召。为了培养人才,各大专院校、中专学校扩大招生。除应届毕业生外,国家号召在职的机关工作人员、中小学教师、工人、农民报考自已愿意投考的学校。政府对报考人员要积极支持,不能借故设卡、阻挠……。
陶天赐看到了报纸上的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