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恋长安雪-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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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呢。”薄情笑,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无心又道,“想知道婆婆如何让那亡魂执念尽消的吗?”
“脚腕上缠着红色的棉绳,”男子笑道,“执念可不是一般地深呢……”
“婆婆盛了忘川的水,又煮了那红花,加上亡魂前世的泪水,辅之以一个人的心头血,入汤,那亡魂喝了后,便与其他亡魂无所异了。”
“所以婆婆杀了那亡魂心心念念的人,只为了取那人心头一滴血?”男子笑问。
无心眸光暗沉起来,“薄情,有时,一个人,需要残忍一些。这,是婆婆想告诉你的,也是我想说的。”
“不够残忍么。”他笑。
“从前薄情是如此,可如今,不是。”无心道,“又或者,薄情从未无心。”
男子的目光那一瞬间突然迷茫起来,好像雪后的荒野,横亘着苍凉,“是么,那究竟是,有没有心呢。”
无心叹息,“此话休要再提。”
他不说话。
一片乌云飘了来,遮了那皎洁的月。纷扬的白雪,在这模糊的光下,更看不真切。
苍山负雪。
一点雪光微微打入男子眼里,他说,“无心。”
“嗯。”
“你有没有做过梦?”
“梦?”无心凝望着青山,眸色中,竟也沾染了困惑,“我从未做过梦。”
“是因为无心一直都保持着清醒么。”他说,苍白地笑。
“我从不知梦为何物。”他说,仍是笑着,碎尽素雪。
“即使我曾梦见那个红衣的女子于烈火中起舞。”他说,“可我,还是不知。”
“薄情。”无心低唤。
“她曾想说,浮生若梦,一夜白头。”
“浮生若梦……”无心沉了双眸。
“既是浮生,”男子说,“虚浮无定,又是如何得来那样的形容。”
无心淡淡摇头,“你不懂,你我都不懂。”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他突然问。
无心没有说话,脑中,却映出一个女子的模样。
她有冷淡的双眸,那里面,掩着温柔。
薄情却兀自说开了,“若你和惊鸿都能懂得,那便好了。”
“……我懂。”无心突然说。
“嗯?”
“我懂,”无心直直看向他,“我懂。”
薄情勾唇,“真的懂么。”
无心下颚弧线紧绷。
“我都懂。”
他闭上了眼,“啊,是呢,那就别再管我。”
“我从来没有管过你,”无心说,“我也不想管你,你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可以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他说,眼睫细微地抖。
“我不曾打算多做停留。”无心说,迈开了步,他头也不回,“我给你时间考虑今后之事,薄情,我再不会管你。”
“别去永寿。”男子忽然睁开双眸。
“你担心她?”无心问。
薄情不再说话。
“你何时担心一下自己才是最好。”无心面色略暗。
他又走出一段距离,嗓音喑哑,“我曾经,很喜欢那丫头,但如今,为了你,我已经逼她太多了。”
所以他不会再去打扰她。
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
无心的身形渐渐隐在绿水间。
薄情的眉心淡淡蹙起。
几分醉意起,这个男子,苍白的脸,倦色沉沉,和着白雪,枕着月光,他终于睡去。
滴漏沉沉。
他说过啊,他不想把无心和惊鸿也扯入这场浩劫中,可无心与惊鸿亦是说过,他二人,是看不得他独自受苦的。
那么,就让他们三人,一起,对抗这天命,让他们三人,一起,受这场劫。
起码那样,谁也不会怪谁。
因为没有谁,是把谁丢在了某一个地方。
清风渐起,雪好像小了些。
一身青衣的男子忽然现形,微叹,他慢步上前,右手自虚空划下,一方薄毯现了出来,他沉着眸子,轻柔地将它披在了梨花椅上的男子身上。
男子腕上白花盈盈泣泪。
他转身离去,再未回头看他,可那些雪,却随着他的动作,洒了他一身。
这一觉,薄情睡得很踏实。
他太累了。惊鸿说。
无心懒懒倒了杯酒,“嗯。”
“他这是不想再扯你进来呢。”惊鸿又道。
“进都进来了,再怎么扯,又能如何。”
“你这么在意他呢。”惊鸿端起酒杯,意味深长地笑着。
“哪能不在意。”无心反问,“且不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不也是一样?”惊鸿道,“我同你不一样。”
“怎么说?”
“怎么说呢,”惊鸿笑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对那叫花葬的女子,没有什么感觉,所以我自然全心站在薄情这边,但是你,”他看着无心,“无心,你不一样。你看起来很喜欢那女子呢,那么你的心情,一定很复杂。”
无心饮尽杯中酒,“是啊,我以前,是很喜欢那丫头,她为薄情,付出的太多了。而我,为了他,也将她逼得太紧了。”
“你没有逼她,”惊鸿凑了上来,双眸流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他说,“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一直在想,”无心说。
“什么?”
“为什么他二人不能相伴暮旦辰夕?”无心道,“但也许,是我错了。”
“他二人一早就错过了。”惊鸿笑得轻松,“你知道为什么薄情要这样彼此伤害么?”
“他二人终归是殊途。”无心沉声。
惊鸿笑着点头,“是的。我其实并不关心花葬如何如何,我只是想知道,薄情这样压抑着自己的情意,花葬,会知道么?”
“他不想让她知道。”
“是呢,”惊鸿讽刺地笑笑,“表面看起来,好像是花葬一直在为薄情付出,但花葬,可曾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心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无心的眸中有极力抑制的悲凉。
“他二人,大抵都是可怜。”他说。
“并不,”惊鸿替无心添上酒,“无心,你问问自己,这件事,你希望如何发展?”
“事已成定形,”无心说,“非我之愿即可改变。”
“啧,”惊鸿白了他一眼,“不是还没有开始么?”
“你是说?”
“如果花葬死了呢?”惊鸿笑得一脸淡然。
无心征。
良久,他说,“不行。”
“为何呢?”惊鸿笑问。
无心摇头,他似是有些迟疑,“那人不会同意,况且,若他痛苦,也不是你我想要看到的。”
“告诉我,无心,”惊鸿看着他,“在我问起那个问题的时候,你首先考虑到的,是谁?”
他的笑颜妖冶。
无心掌中酒杯忽然落地,玉碎琼溅,荡起清脆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垂了双眸。
惊鸿亦是暗了眸,他忽然起身,拂袖,大片大片桃花应势而起。
良久的沉寂。
只听见流水的潺湲声,只听见风拂动竹叶的声音。
只听见,有什么的悲哀的呼唤,自某处响起。
“我知道了,”惊鸿仍是妩媚一笑,“你不用勉强自己。”
无心缓缓摇头,“我以前觉得,他太过薄情,那丫头对他那样的情意,他都不为所动,即便是在压制着自己,他也太过决绝了。我有时希望,他从来都不是个薄情的人,但如今,在希望他温暖一点点的同时,更多的,则是希望他能够残忍一些,至少他能够爱惜自己一些。”
“薄情从来不曾薄情。”惊鸿说。
无心点头,“是的,这就是我为什么如此纠结的原因。”
“他只是对自己残忍罢了。”惊鸿又道。
无心没有答话。
“你所认为的,他对花葬的残忍,”惊鸿道,“或许只是他克制自己的一种方式,他学不会伤害别人。”
“他只是装出那个样子。”他说,略微敛了暗沉的眸。
“他是为了她好。”无心出声接道。
“是呢,”惊鸿勾唇,“可她不知,她不仅不知,她还那样,践踏他的情意。”他顿了顿,似乎在缓和着什么,“即使她是那样爱着他,可她,还是在不经意间,伤害到他了。”
“他其实是个很容易受伤的人呢。”他又说。
无心垂着双眸,看不出所想,但微微握紧的拳,却早已将他背叛。
“世人总是以为,自己永远是受伤的那一个,”惊鸿笑着,“但事实呢?到底是谁在伤害着谁。”
“你好像很不满意此事。”无心已经恢复了眸中的平静。
“我没有觉得。”惊鸿笑。
“那么照你看来,该如何处理此事?”
“你希望我如何处理?”惊鸿亦是反问。
无心摇头,“事情本是那样,我不能希望你如何。”
“我不想如何。”惊鸿看向他。
“所以你只是想让她知道这一切?”无心问道。
“我不想让那人做徒劳的付出。”
“又怎会是徒劳。”无心道,“他只要看到她放下,那就算不得徒劳。”
“情字深沉,”惊鸿盯着无心的眼,“她如何放得下?一个亡魂,如此执着不休,她又怎能放下?”
“所以放不下,就要让她永远背负那样的罪孽感?”
“那不是罪孽,”惊鸿说,“更深的罪孽,已经由她自己开启了。”
“可这确是我们将她拉入此局。”
“然后?”惊鸿讽刺地笑笑,“无心,你不要告诉我,你心软了。”
“我没有心。”
“是呢,”惊鸿道,“没有心,就没有伤害,没有顾忌,没有苦楚。”
“惊鸿。”
“无心,那人现在的状况,你比我更清楚,”惊鸿的眉心附上了冰雪,“他撑不了多久。”
“他不会想告诉她这所有的缘由。”
“既然他不想,”惊鸿道,“那就由你我来完成。”
“天劫将至了。”
“无心不像是会被天劫吓到的人吧?”惊鸿说。
无心没有点头,“我只是不想那人失望罢了,他所有的努力,都将成为徒劳。”
“若是她不知道,那他所有的努力,才叫做徒劳。”
“可他不这样想,”无心道,“当然,我也不这样想。”
“所以三人中,就只有我想把真相告诉花葬?”惊鸿眉间涌上倦色,“是我在背叛他?”
“惊鸿,”无心唤他,“你没有必要这样对你自己。”
“怎么样,对我来说,都是无谓的了。”惊鸿道,“我只关心真相。”
“所有人,都将会因你的真相而痛苦。”
“真相固然痛苦,”惊鸿看了一眼无心,“不知道真相,也很痛苦,但更痛苦的是,你明明知道真相,但却不能说出来。”
“我懂。”无心说,声音低沉。
“你懂?”惊鸿反问,“无心,你真的懂么?”
“有时事物的意义不在于结局,而在它本身所代表的东西。”
“我不想听这些,”惊鸿毫不掩饰不悦,“花葬听到真相后会发生什么,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因为那些真相,已经过去了,无论如何,它们都已经被时间的尘灰所覆盖,早已失去了本来的样子。没有人会再知道,当年引发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也不会有人想去探究制造者心中所想。”
“所以你想说。”
“这个真相本身的含义以及花葬的反应。”
惊鸿一直看着无心,似乎在给他充足的考虑时间。
“你想知道他值不值得如此。”良久,无心的声音才响起,带着细微的苍凉。
三生谷疏忽细雨连绵,淅淅沥沥的声音夹杂着不知何处而起的楚萧,席卷了入骨的悲凉。
惊鸿抬头,“果然是无心,竟都能影响我这三生谷一草一木,一花一树。”
无心道,“三生谷本便多灵物,并非我所为。”
“夸赞的热情一点都不高。”惊鸿道。
无心略勾唇。
“今日我所言,多有不妥。”惊鸿修长的手划开空气,再摊开来,掌心赫然一顶青花盏。
“赔礼?”无心看向他掌中杯酒,眼眸中墨色深沉。
“算不得赔礼。”惊鸿笑笑。
“也是,”无心道,“你本无错。”
“平和了?”
“我从未有过波动。”
“不信。”
“那算了。”
“饮下此杯罢。”惊鸿道。
无心瞥了那杯中酒一眼,“什么?”
“红花酒。”
无心眼角抽了抽。
“偶尔感受一下那人的痛。”
“言重了。”
“可能是吧,”惊鸿笑道,“但谁说,神就没有心,神就不会痛呢。”
无心抱臂沉思。
“来。”
无心沉默。
惊鸿笑,将杯子递了过来。
无心忽然伸出手,就着惊鸿的手,将那红花酒,一饮而尽,干净利落。
“如何?”惊鸿笑问。
“有一种亘古的苍凉。”
“我在里面加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