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三绝-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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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飞霞黯然说道:“可惜爹爹给他写了这首诗,却来不及给他送去。
“我还记得爹爹写这条幅那天,是我替他磨墨铺纸的,写好之后,爹爹本想等墨汁干了就送去的,那知墨汁未干,已是祸从天降,檀玄峻和西门化突然杀上门来,这幅字也成了我爹最后的遗墨了。想不到我还能找着它,而它被压在书堆之中,居然也还能保存得这么完整。”
霍天云这才知道,原来谷飞霞的父亲写这幅字的那一天,也正是他遭遇杀身之祸那天。怪不得谷飞霞睹物思人心中悲痛了。
但好在自谷飞霞回家之后,由于父亲遗物所触动的创伤已经不止一次,这次她虽然心中悲痛,却已不如第一天晚上回家,看见父亲血衣那样的激动得几乎失了理智了。
霍天云待她悲痛稍减之后,问道:“你知道苦竹庵在那里吗?”
第0609期 想找无相上人打听消息
谷飞霞道:“苦竹庵我没去过,在那里倒还知道。它是在县城西郊,和奉祀武则天的‘天后祠’距离不远。先到‘天后祠’,大约再走五六里路,就是苦竹庵了。”
霍天云道:“啊,那可正好!”
谷飞霞道:“什么正好?”
霍天云道:“你不是要和我去天后祠逛一逛的么,咱们游罢天后祠,正好到苦竹庵去拜会无相上人。”
谷飞霞道:“论理我是应该替爹爹了这心愿,把爹爹这幅遗墨亲手送去给无相上人。不过,今天却非其时。”
霍天云道:“你是怕上官英杰恰巧在咱们外出之时来到。”
谷飞霞道:“虽然未必真的就会有这种凑巧事情,但咱们已经等了七天,万一错过,岂不可惜?”
霍天云道:“你忘记了李洪是认得上官英杰的么?”
谷飞霞瞿然一省,说道:“不错,他们三年前见过。上官英杰面有刀疤,最易记认。纵然他不认得李洪,李洪一定还认得他的。不过——”
霍天云道:“你还担心什么?”
谷飞霞道:“不过,李洪才跟你学了几天功夫。”
霍天云道:“贺式规那班人料想不敢再来,难道你还害怕上官英杰对他动武吗?而且咱们这次去拜访无相上人,还可以顺便打听上官英杰的消息。”
谷飞霞道:“他会知道上官英杰的消息吗?”
霍天云道:“他和你的爹爹这样要好,我总有点怀疑,恐怕不仅仅只是因为大家都喜欢下棋的缘故吧?”
谷飞霞道:“啊,你怀疑这位高僧说不定也是武林中人?”
霍天云道:“不错。倘若咱们料中的话,纵然他以前从未见过上官英杰,也有可能知道有关的消息的。”
谷飞霞给他说得心动,暗自想道:“他这话倒是说得未尝没有道理。广元是一个偏僻的小县份,如今来了贺式规和他的师叔这班人,假如上官大哥亦已真的来到的话,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无相上人纵然足不出门,只要他有武林朋友,消息就会传到他的耳中。”于是说道:“好,咱们和李大哥商量商量。”
第0610期 苦竹庵拜会高僧
他们当然不便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李洪,只说是想到天后初逛逛,但怕朋友来访,是以请他代为留神。
李洪说道:“但我怎知来的人是不是真的你们的朋友?”
谷飞霞笑道:“我等的只是一个人,这个人你是认识的。他就是三年之前来过,假借我的名义,送给你一包银子的那个人。”
李洪大喜道:“啊,原来你说的是这位朋友。他告诉过我的,他的名字叫上官英杰,对吗?”
谷飞霞道:“不错,你的记性很好。”
李洪说道:“我们母子受过他的恩德,我正盼望他会来呢。灵姑,你放心陪霍相公去逛天后祠吧,要是他今天真会到来的话,我会替你招呼的。”
李大妈也道:“对啦,灵姑,你回家之后,就从没有出去过,这和你小时候喜欢到处乱跑的性情真是大不相同了。难为你在家里呆得这么多天,我真担心你会闷出病来呢。时候不算太早了,你赶快陪霍相公出去玩玩吧。”原来她是在想:“这几天我已经好几次和她谈起她的终身大事,她总是叫我不要多管,但我又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如我所料已和这位霍相公私订终身,说不定她今日约霍相公出去,就是有体己的话儿要避开我这老婆子和他谈吧。”她是巴不得替他们早日撮合良缘的。
谷飞霞也知李大妈的心思,当下对她笑了一笑,便和霍天云出门去了。
出门之后,谷飞霞说道:“霍大哥,我想改变主意……”
霍天云愕了一愕,说道:“改变什么主意?”
谷飞霞道:“我想先去苦竹庵拜访无相上人,回来的时候,再和你逛天后祠,你说可好?”
霍天云这才知道谷飞霞的“改变主意”,并非是要取消此行,不过是把要去的地方,先后的顺序颠倒一下而已。
“你不说我也要说的,”霍天云笑道:“事有缓急之分,咱们本来是应该先去拜访无相上人。要是时间不够,天后祠明天、后天,那一天去逛也不嫌迟。”
路上虽然不便施展轻功,他们也还是走得比常人快些。约莫中午时分,就来到了苦竹庵了。
第0611期 僧道争雄一局棋
只见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中数楹僧舍。风过处当真是“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注:古文有用龙凤喻竹的。“凤尾”形容竹叶的形态,“龙吟”形容风吹竹叶的声音。)
霍天云赞道:“好一个幽雅的所在!怪不得令尊要写柳子厚那首诗给他。诗中那两句‘道人庭院静,苔色连深竹。’不啻就是此地景色的写照呢。”
忽见谷飞霞柳眉微蹙,沉吟不语若有所思。霍天云道:“霞妹子,已经来到这儿了,你还在担着什么心事?”
谷飞霞道:“没什么,咱们进去吧。”原来她在担心,已经隔了十年,无相上人年纪比她父亲还大,不知是否还活在人间。
寺院是虽设而常开,不比寻常人家,是先要敲门通报才能进去的。
苦竹庵规模不大,只有几间房屋,绕过大殿,只见一色水磨砖墙,一所清凉瓦舍。瓦舍中有“叮叮”的声音发出来。
谷飞霞低声说道:“里面好像是有人在下围棋。”她知道有种棋子是用黑白两色的小石子琢磨成的,她父亲用的就是这种棋子,小时候她早已听惯了这种敲落棋盘的声音。
瓦舍的门也只虚掩,谷飞霞知道棋战正酣,不喜欢有人打扰,但她特地来拜访无相上人,是非进去不可的。只好先不出声,轻轻推开那虚掩的房门。
只见果然是有两个人在聚精会神的下棋。
一个是须眉皆白的和尚,执的是白子。一个是头发半白,年纪较小的道人,执的是黑子。
“这个白眉和尚想必该是无相上人了。”谷飞霞心想。
和尚道士对他们的进来,都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谷飞霞不敢打断他们的棋兴,悄悄和霍天云走近去看。
道士持黑子有先手之利,此时正在用“双飞燕”的着法,侵扰白眉和尚的左上角。奇兵突进角中腹地,形势十分紧张。
白眉和尚拈着棋子,沉吟良久,迟迟未落。道士笑道:“棋争一劫关全局,何处探骊颔下珠?看来这着棋你是当真难下了!”正当白眉和尚踌躇莫决之际,霍天云忽地在他背后说道:“大死一番,大活现成!”
第0612期 试对方武功
“大死一番,大活现成。”这是佛家用语,换成现代人的语言,就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意思。但用作围棋术语,却是一种弃子战术。
白眉和尚好像瞿然一省,微笑说道:“施主此言,正合老衲之意。出家人本该避免劫争的。若然勘不破死活之念,就是落入下乘了。”
口中说话,拈着的白子已是“叮”的一声,敲落棋盘。舍角隅而取中原,弃了角中数子之后,腹势大畅。
那道士赞道:“妙看,妙着!嗯,你有此一着,我这盘棋是不必下了!”当下推枰而起,向霍天云点头笑道:“这妙着虽然是和尚所下,灵机却得自施主一言。施主,你观棋的法眼,端的令我佩服!”
白眉和尚接着说道:“施主佛理棋理两俱融通,老衲更是佩服,多谢施主指点。”说话之际,他与那个道士都向霍天云合什施礼。
霍天云合什还礼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弟子放肆胡言,多谢上人、道长不加怪责。”
他口中说话,掌底已是暗暗发出内力。表面看来是合什施礼,实在却是施展劈空掌的功夫。
原来霍天云是想试一试他们是否懂得武功的。
他这劈空掌用的是内家真力,有伤人五脏之能。对方倘若是武学的行家,非得立即也运掌力抵挡不可。
但和尚与道士都似丝毫未觉,霍天云也没感到对方有丝毫的反击之力。
霍天云甚为失望,心想:“看来是我料错了,他们原来真的是不懂武功。”好在他的内力已练到收发自如之境,一发觉对方不懂武功,立即收回。也正因为他有这把握,有把握绝对不至伤及对方,这才敢于轻试的。
白眉和尚施了一礼,神色如常。那道士身子却是晃了一晃,脸上微有诧异的神情。
霍天云更感诧异,要知霍天云已是试出这道士不懂武功、并无反击的。那么他这身子一晃,就有可能是给自己的内力撼了一撼了。“莫非是我的功夫不够精纯,未能控制自如,以至仍有余力波及他么?”霍天云心想。心中大有歉意,可又不便明白的说出来向他道歉。
第0613期 猜不透是否武林人物
谷飞霞跟着上前施礼,说道:“请问这位大师可是无相上人?”
白眉和尚说道:“上人不敢当,老衲正是无相。这位是从昆明太华寺来的一阳道兄。请问女施主,你是——”
谷飞霞报了姓名,说道:“家父十年前是常常到贵寺和上人下棋的,不知上人可还记得?”
无相上人道:“哦,原来女施主是川西大侠谷神秀的女儿。怪不得令友如此精通棋理,敢情他是你的师兄?”
谷飞霞道:“这位霍大哥是我的客人,师门亦有渊源,但却并非一派。我也不知道他精于棋道的。”
无相上人道:“对不住,我猜错了。令师是那一位?”
霍天云道:“弟子霍天云。家师是天山派的创派掌门人霍天都。家师练武余暇,常以下棋消遣,故此弟子略知一二。精通两字,那是远远谈不到的。”
霍天都是天山派创派掌门,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有点份量的武林人物,是应该一定会知道他的名字的。
但无相上人却是毫无惊异的神色,好像根本就不知霍天都是什么人似的,只是说道:“原来霍施主从天山远来,幸会,幸会。”
一阳道人说道:“名师出高徒。霍施主的棋道如此了得,令师想必可当国手之称了。可惜天山远在万里之外,我们是无缘领教了。”。
霍天云初时听他说了句“名师出高徒”,以为“下文”定是赞他师父剑术的,那知说的还是弈棋。心想:“看来这个道士大概也不是武林中人了。”
无相上人这才有空回过头来和谷飞霞说道:“令尊可好?我许久没和他下棋了。待我算算,啊,恐怕已将近十年了吧?”
谷飞霞道:“家父正是在十年前不幸去世的。他临死那天,曾写了一幅字要给上人,如今我替家父送来,请上人收下。”
无相上人道:“啊,原来令尊业已仙游。怪不得不见他来下棋。”打开条幅,看了谷飞霞父亲给他写的那首柳宗元的诗,愁眉微蹙,若有所思。
第0614期 只能为故友多念往生咒
半晌,无相上人怃然说道:“对此遗墨,如见故人。只是老衲有一事不明,要向姑娘请教。”
谷飞霞正是巴不得他有此一问,便即说道:“不知上人欲知何事?”
无相上人说道:“姑娘刚才好像说过,令尊仙游之日,正是写这条幅那天?”谷飞霞道:“不错。”无相上人说道:“但看令尊写的这幅字,却是铁划银钩,力透纸背,不似有病的样子。”
谷飞霞垂泪说道:“上人与家父乃是知交,晚辈说也无妨。家父并非善终,实是死于非命!”
无相上人吃了一惊,双掌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谷飞霞继续说道:“就在家父写这幅字那天,他写完之后,正想给上人送去,他的仇人就来了。家父打不过他们,受了重伤,不治而亡。那两个仇人,一个是檀玄峻,一个是西门化。上人想必知道这两个人吧?”
无相上人说道:“令尊与老衲只谈诗画琴棋,从不涉及武林之事。唉,浮生逆旅,有如棋局,令尊的不幸,只能当作是劫数了。还望姑娘不要太过伤心,勘悟色空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