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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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敛了笑容,站直了脊背。微笑地朝着她点了点头,完全一副大家闺秀端庄的姿仪。
集萤挑了挑眼角,笑道:“我说是谁在喊南屏姐姐呢?原来是二表小姐啊!不知道二表小姐来有什么事?我可否代为通禀?”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周少瑾就感觉到清风身子一僵,整个人都变得充满了警惕。
她们之所以认识。是因为五房走水。
程池虽然没有叮嘱自己让自己保密,可这不是常识吗?
就像清风,见到自己就像不认识似的。
集萤为什么会一点也不避嫌地和自己打着招呼呢?
难道清风也和自己一样感觉集萤不好相处吗?
周少瑾思忖着,笑道:“多谢集萤姑娘了,我刚好碰到了清风,让清风给我通禀一声就是了。”
清风闻言好像松了口气似的。
他恭敬地给周少瑾行礼,道:“二表小姐,您在这里等一会。我这就去给你通报。”
好像真如周少瑾所说的那样,周少瑾刚刚到,清风也是刚刚碰到她似的。
集萤冷笑,甩着衣袖和他们擦肩而过。
清风长透了口气。
周少瑾就不满地喊了声“清风”,道:“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要是还像刚才那样推三阻四的,我见了池舅舅肯定狠狠地告你一状。”
“就知道告状!”清风气得够呛,却不知道怎地,没有像刚才似的对她横眉怒目,而是不愉地朝那片庭院走去。
不一会。他折了回来,道:“四老爷在绣绮堂等小姐。”
绣绮堂是个什么地?
不过,九如巷凡是称之为“堂”的地方。都是一房的上房。
长房已经有了个住着袁氏的蕴真堂,怎么又出了个绣绮堂?
周少瑾按捺着心中困惑跟清风往前走。
不远处就是个五阔的敞间,黑漆柱子,门扇上镶着玻璃。
清风带着她上了敞间的庑廊,朝右边的游廊去。
周少瑾趁机朝敞间瞥了一眼,见敞间的中堂上挂着张黑漆匾额,匾额上“绣绮堂”三个斗大的鎏金行草非常的醒目,旁边还有副黑漆鎏金的对联,可惜她走得匆忙。没有看清楚上面写得什么。
游廊拐个弯,是条长廊。左边是美人倚,右边是花墙。尽头是个三阔的敞厅。
透过花墙,可以看见竹林、芭蕉树和湖面,只是不知道那边是哪里。
敞厅门扇开着,可以看见左右都用万字不断头的落地罩隔了,挂着湖色的帐子。虽然帐子用银钩钩着,但还是看不清楚落地罩后面的情景。
中堂是副《钱塘江观潮图》,图下是张黑漆长案,长案正中摆着象牙山水桌屏,两边各置尊牡丹花开的粉彩梅瓶。
长案前放了张黑漆四方桌,左右各放一张黑漆太师椅,下首是一排黑漆太师椅,用黑漆茶几隔着。
好普通的陈设啊!
周少瑾踮起脚来朝里看了看。
没有人。
清风站在门口恭谨地禀道:“周家二小姐过来了。”
与刚才和周少瑾说话的态度有天壤之别。
周少瑾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程池从右边的落地罩后面走了出来。
他像上次一样,穿了件月白色细葛布道袍,玄色福头鞋,雪白的袜子,乌黑的头发用根象牙簪子绾着,神色暄和,面带笑容。
“你过来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太师椅,笑道,“找我什么事?”
好像很忙,抽了功夫才能和她说句话似的。
周少瑾就更紧张了。
忙拿过施香手中的竹篮,道:“我父亲从南昌回来,我回家住了几天,这是父亲带来的茶叶,老夫人也说好喝,我就给您拿了点……我记得您是喝茶的!”
程池笑了起来,道:“我是喝茶。多谢你了。”他说着,示意清风接过了竹篮。
周少瑾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说让她坐吗?
池舅舅是主人,为什么不先坐下来?
他这样站在那里,好像随时送客,拔腿就走的样子……她难道要告辞不成?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误会(粉红票900加更)
如果她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这次她要是不厚着脸皮留下来,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借口来找他。
而且二祖老宗祖和父亲说的那些,也得要及早告诉他才是。
周少瑾握了握拳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笑盈盈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程池很是意外。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却根本不懂。
难道是他和顾九臬这样的人打交道久了,行事作派太过含蓄了?
程池轻轻地咳了一声,选在周少瑾的对面坐下。
这样,这孩子总归知道他的意思了吧!
正经的主人家待客,都会请了客人和自己一起坐在四方桌旁,如果有长幼尊卑之分,身份高的人,又是主人,通常都坐在四方桌前,身份低的人或是客人则会坐在下首。
程池这是没有把周少瑾当客人看待,颇有些“你有什么话就说,说完了快走”的意思。
周少瑾最敏感不过了,哪里感觉不到他的态度。
她心里有点难过,可想想又释然了。
池舅舅本来就和她没有什么交集,不是池舅舅好心救了她一回,她也根本不会认识池舅舅。她这样贸贸然地找过来,若换成了她,她也会觉得有些烦人。
周少瑾又有点小倔,觉是自己既已经坐到了程池的面前,就不应该半途而废才是,是好是坏,不去做,永远不会知道。
她努力地微笑着,让自己看上去落落大方。却不知道她略带几分窘然的笑容和清澈的眸光中流露出来的慌张落在程池的眼里却是那么的明显。
小姑娘不是不懂,是有求于他吧?
程池思忖着。
可能还是第一次这么求人,所以明明知道自己在赶她,却硬着头皮装作不知道。
望着周少瑾虽然柔美却青涩的脸庞,他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出远门。
大冬天的遇到了下大雨,他执意冒雨前行,结果秦子宁淋病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户乡绅,想借住一晚,结果别人见秦子宁病得厉害,怕秦子宁有个三长两短的晦气,怎么也不愿意,他好说歹说,那乡绅才勉强同意把柴房借给他们住一晚……他那是生平第一次求人,除了愤怒,还有一丝的窘然。
小姑娘家的,能有什么事求他?
不过是些“你喜欢我,我喜欢他”之类的男女之情而已。
看在她竟然有胆量找到自己帮忙的份上,自己就帮帮她好了!
反正对于自己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解决了,她应该也就不会再来找自己了。
程池思忖着,笑着指了指自己下首的太师椅,道:“你是为程相卿的事来找我的吗?他不是去了岳麓书院吗?”
程相卿程辂?!
自己来找池舅舅,与他有什么关系?
周少瑾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的心怦怦地乱跳,道:“这件事是池舅舅插手的吗?”
“不是。”程池笑道,“是袁夫人的意思。她出的钱,联系的书院。”
原来是这样啊!
周少瑾的心平静下来。
程池却道:“既然程相卿那边没有什么事,你难道是为程嘉善过来的?”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周少瑾瞪大了眼睛,道:“许表哥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程池闻言皱了皱眉,道:“你不知道嘉善回来了吗?”
“知道!”周少瑾道,“我刚刚知道——他去给老夫人问安了。”
程池有些不解。
周少瑾心里却隐隐作痛。
程许总是缠着她,觉得他总有一天能打动她……
难道池舅舅也认为她和程许有纠葛不成?
想到这些,她又自我安慰。
程嘉善出身名门,年少英俊,还有个案首的功名在身,仕途可望,是很多名门望族眼中的金龟婿,又愿意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池舅舅误会她被程许感动,也是人之常情。
周少瑾想到自己第一次和程池接触,就是为了躲避程许。
难不成池舅舅一直以来都以为她在程辂和程许之间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不然他怎么一开口就问起程辂,之后又问起程许?
周少瑾非常的委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既不想嫁给程许也不想嫁给程辂……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她!
程池看着眼眶突然红红的小姑娘,有些莫名其妙。
他又没有说什么,怎么就突然哭了起来呢?
“既然不是为了程嘉善,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程池正色地道。
周少瑾心中一惊。
万一池舅舅真的以为她和程许有什么瓜葛,那可就糟糕了!
池舅舅的厉害,她是见识过的。
五房走水那么大的事,他说压下去就压下去了,事后还没有一点点痕迹。
偏偏程许又做出许多让人误会的举动,如果池舅舅以为她和程许是两情相悦,以为她来找他是为了让他成全自己和程许……以池舅舅的手段,说不定真的有办法让她嫁给程许。
到时候她可是……跳进莫愁湖都洗不干净了!
“池舅舅,”周少瑾急得脸色通红,忙道,“我留在程家是为了陪姐姐。等到姐姐出嫁,我就会跟着父亲去任上。程家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的外家,我以后若有机会,逢年过节都会回来看外祖母、舅舅们的。”
程池有些意外。
小姑娘这是在告诉她,她无意嫁给程许呢!
不过,她怎么会这么想呢?
但程池转息就明白过来。
他笑了起来,问周少瑾:“你知道程嘉善回来了吗?”
周少瑾一愣。
这已经是程池第二次问她了。
她不知其意,傻傻地点了点头。
程池笑道:“那你知道他是去给他的恩师拜寿的吗?”
“知道!”周少瑾老老实实地道。
“你父亲先前说过会回来过八月十五,他恩师寿诞在八月初七。他可能盘算着给他恩师拜了寿,正好赶回来见你父亲一面。”程池淡淡地道,“可没想到你父亲八月初七就要走。听到消息连他恩师的寿宴都没有参加,就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不曾想还是晚了一天,你父亲已经走了……”
周少瑾听了脸色发白,失声道:“他,他要见我父亲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知道吗?”程池看她的手指头又绞在了一起,猜着她可能一紧张就会绞手指头,笑道,“估计是想娶你,不能想办法向你父亲提亲,能在你父亲面前留个好印象也不错……”
周少瑾骇然,尖声道:“我,我不要嫁给程许!”又怕程池不相信,道,“我死都不会嫁给程许的。”
连名带姓地称呼程嘉善,可见是多么地不待见他。
程池望着周少瑾仿若落入猎人陷阱般惶恐不安的目光,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倒了杯热水给她,温声地道:“来,坐下来喝杯茶!”
周少瑾止不住地打颤,直到茶盅暖暖地温热了她的手,她这才缓过神来,抬头朝程池望去。
“没事了吧?”程池笑望着她,明亮的眼眸像冬日的阳光般暄和。
周少瑾有片刻的恍惚。
池舅舅的笑容,真的很暖人心。
然后她想起刚才程池说的话,不由一个激灵,神色大变。
因为知道她和程辂没有关系,所以池舅舅才会说“程辂不是去了岳麓书院吗”。
因为知道自己是真心不想嫁给程许的,所以才池舅舅才会问“你知道程嘉善回来了吗?。
池舅舅,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
他一直都相信自己
反而是自己误会了他!
觉得他和那些人一样,听见程辂说那些话,就觉得她和程辂暧昧不清;看见程许中意她,就觉得她应该兴高采烈地嫁给程许。就是姐姐,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只是担心她和程许门第有别,怕她了嫁过去受委屈,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嫁给程许。
猝然间领悟到这一点,周少瑾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池舅舅……”她低着头,抿着嘴小声地哭泣着,不能自己。
程池觉得头痛。
不是没有女人在她面前哭过。
可没有谁像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一样,哭得这么……痛快,这么的……认真。
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哭泣这一件事似的。
现在的小姑娘,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说东,她指的却是西。
让人摸不清头脑。
程池轻轻地咳了一声。
怀山无声无息地从右边的落地罩后面走出来。
程池轻声吩咐她:“去叫了南屏过来。这种事得交给她。”
怀山强忍着笑意,恭声应“是”,退了下去。
周少瑾隐约间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又出去了。
她不由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