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第3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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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满意的不仅仅是整个作战计划,对于李旭答应借兵给刘弘基的决定也颇有微词。“与其现在联手,当初夫人何不答应了李家一道起兵?费了这么大劲儿,数千弟兄的性命赔进去了,却得到了如此不上不下的结果!”
此话并非一时义愤之言。眼下河东势强,博陵六郡势弱。李旭无论与唐公家族合作还是依附,都会被人看作投靠!
“那不一定,至少咱们保住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儿,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右司马时德方不赞同赵子铭的观点,站出来反驳。在他看来,合作与依附之间的差异非常大。眼下博陵六郡只能看作是河东李家的盟友而不是附庸。只要保持住了自身的独立性,在将来博陵军实力恢复后,大伙就可以慢慢劝着李旭走出六郡,与其他英雄一道争夺天下。
但有些话,时德方不想表达得太分明。自家主公李旭是个很磊落的豪杰。这种与生俱来的磊落与淳厚,很容易帮他在民间塑造一个有道明君的形象。而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就需要交给他时德方、行军长史方延年这些谋臣、肱股们去运作。唯有这样,博陵军在今后的问鼎逐鹿过程中才会无往而不利。毕竟忠诚、善良、守信是千百年来华夏百姓公认的美德,虽然历史总为胜利者所书写,但胜利者绝不会将自己卑鄙阴暗的一面秉笔直书,而是要给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安上一个大义的名分。
朝廷的支持已经不再,军力又刚刚受到折损;地方上无险可凭,也得不到世家大族的认同。在这种情况下,李旭唯一能引以为凭借的也只有人心。得民心者得天下,绝对不是一句说来听听的妄言。关键在于,你如何将这些松散的民心成功地转化为自身生长壮大的力量。
“主公也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答应河东的条件,咱们只有先生存下来,才能求其他!”行军长史方延年与时德方早有默契,笑着替同僚帮腔。作为亲眼目睹过虎贲铁骑攻击力的人,他对时局的危险程度体会得远比没和罗艺交过手的赵子铭等人深刻。即便南下虎牢的那支精兵没有战没,他们也不是虎贲铁骑的对手。在这种生死存亡关头,无论李旭做什么妥协,方延年都认为是应该的。
昔日汉高祖有白登求和之耻,魏武帝有弃袍割须之败。但二者最后都能反败为胜成为最后的英雄。如果自家主公经历了无数磨难后,还像原来那样宁折不弯,方延年反倒会担心自己的前途。而眼下自家主公已经慢慢开始学会了变通,妥协,虽然还远达不到大伙眼里“睿智”的标准,却已经让人看到了成就霸业的希望。
“总之咱们付出太多,收获却很少!”赵子铭耸耸肩膀,评价。在李旭面前,他不需要掩饰自己的观点。一方面是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另一方面是出于信任对方的胸怀。
“先想办法打败了罗成再说。其他事情稍后考虑!”李旭不与自己的心腹争论,直截了当地点明近期目标。“子铭,把你了解到的敌情说一说,让大伙心里也有个准备!”
纵马狂奔了一整天,他的征袍上满是灰尘。满脸的络腮胡子也变成了黄褐色。这种模样看上去非常狼狈,也非常令人担心。赵子铭不敢再多说逆耳之言,走到军帐中间,在桌案上展开一张舆图。
“罗成所领的幽州军大约有两位三千多人,其中有一千五百到两千轻甲骑兵,没有具装甲骑,日前已经退到束城。据逃来的流民说,永济渠西岸的平舒、文安以及对岸的鲁城也落到了幽州军手里!这三个县城都是当年杨义臣将军的驻军之所,城墙高逾两丈,防御设施完好……”
完好的防御设施,使得东线的博陵军在有限的时间内击败幽州军的目标实现起来非常困难。据赵子铭所了解到的情况,东路幽州军的统帅罗成并非一个纨绔子弟。他用兵中规中矩,在军中的威望以及个人武艺也相当地高。李旭贸然攻上去,很可能会面临一场空前惨烈的恶战。而位于博陵军背后的窦建德态度又十分暧昧。
“窦建德部在围攻河间郡城,末将和罗成都没有采取任何救援行动……。”介绍完了幽州军情况后,赵子铭继续介绍另一个敌人。
情况和李旭事先了解到的非常类似,三家之间都在等待战机。“你跟幽州军没有任何接触么?”出于对属下的了解,李旭低声追问。赵子铭不是个喜欢坚守待援的人,事实上,有过雄武营和齐郡营经历的将领都不太喜欢打单纯的防御战。他们会想方设法给敌人制造麻烦,不断试探对方的虚实,也为自家的进一步行动创造机会。
“打过。半个月前,我派了两个旅的弟兄渡河骚扰。据回来的旅率报告,幽州军步卒战斗力平平,军容、军纪也不不甚整齐。但罗成的武艺很高,负责断后的弟兄几乎都折在了他手上!”赵子铭想了想,郑重回答。
这也是他不理解李旭为什么急着与河东妥协的原因之一。通过实战,赵子铭发现幽州军的战斗力并不如想象中强大。虎贲铁骑再强,不过是五千多人,并不足以让幽州军处于绝对上风。而太原李家却是个非常狡诈的伙伴,虽然博陵六郡目前吃亏不大,将来却说不定被对方如何算计。
“是罗成亲自领军追击么?”李旭轻轻皱起了眉头,追问。
“的确,此子心高气傲,不肯吃半点儿亏。第二天便派人过河偷袭咱们的营地,但末将没让他讨到任何便宜!”赵子铭楞了一下,继续道。
他知道自家将军打算如何对付敌军了。论个人勇武,目前他所见过的将领中,李旭绝对能排在前三位。罗成性子越桀骜不逊,二人正面相碰的机会也就越多。对于敌我双方而言,这两个主将都是一军之灵魂,任何一方被杀死或打伤,都会导致全军的崩溃。
“将军乃万金之躯,不可轻易冒险!”时德方的反应速度不比赵子铭慢,走到李旭身边,低声劝谏。
“如今之计,只能险中求胜。大伙都去休息吧,子铭,找人帮我烧桶热水,我要洗个澡!”李旭笑着拍了拍时德方的肩膀,将心腹幕僚拍了一个趔趄。“通知弟兄们,明天五更拔营,咱们到滹沱河对岸去会会罗成。”
实在无法“享受”主公这种粗鲁的示好举动,时德方接连后退了几步,勉强站稳。一边捂着被拍痛的肩膀,他一边试图想再给李旭一些谏言。看了看周围武将们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半个时辰后,赵子铭在中军帐中再度见到了梳洗完毕的李旭。“末将总觉得河东李家很阴险。将军虽然已经答应跟他们结盟,却不得不作些提防。在您没回来之前,李家二公子便来过博陵,借着罗艺的威胁要求六郡投入李家的怀抱。夫人当时没答应他,兄妹两个闹得非常不愉快!”
“这些情况夫人都跟我说过。我也知道咱们在与虎谋皮。但形势终究比人强……”此刻军帐中只剩下了两个人,李旭叹了口气,对赵子铭直言相告。
第七卷 逍遥游 第二章 展翼 (五 中)
更新时间:2008…8…19 22:27:02 本章字数:4832
形势比人强。如今博陵六郡比河东更需要对方,更需要一个暂时不会在背后捅刀子的盟友。至于彼此双方的关系到底是同盟还是附庸,却取决于双方的实力对比。如果博陵六郡的实力将来能大过河东李家,就不怕对方蓄意吞并。如果博陵六郡的实力连自保都会成问题,那么,被人吃掉也就是必然结局。
“原来如此。属下还以为,属下先前还以为,将军只是为了报答唐公的知遇之恩呢!”赵子铭也不是笨蛋,很快从李旭的话中听出了无奈的意味,楞了片刻,歉然说道。
“唐公的确对我不错,但我不会拿咱们博陵军所有人的性命作为回报!”李旭在胡床上伸了个懒腰,苦笑着回答。
“将军好像,好像变了!”刹那间,赵子铭觉得眼前的李旭有些陌生,惊愕地评价。
“我想不变,能行么?”李旭轻轻摇头。
“呵呵,呵呵……”赵子铭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只好一味地傻笑。
“其实,这些年来,咱们都在变!”洗过澡,焕然一新的旭子低声总结。
无数人命换回来的教训令此刻的他格外清醒。李旭知道目前自家的实力到底有多大,也知道没有实力支撑的梦想最终会成为一场空。过去他曾经豪情万丈地去守护全天下,最后却落得刹羽而归。现在,他只想守护住身边的人,守护自己关心和关心自己的这些人,守护刚刚恢复生机的家园,直到乱世的终结。
无论谁试图破坏这个目标,都会引起他强烈的反抗。杨家也好,罗家也罢,欲把战火烧到博陵,先问问他手中的刀肯不肯答应。诚然,虎贲铁骑是同胞不是寇仇,但恃强欺民者即为国贼。对待他们,就应该像对待外敌一般模样。
博陵军大举渡河的消息让滹沱河东侧的窦建德和罗成二人都吃了一惊。三家兵马虽然先前一直呈鼎足之势,但博陵军却明显处于被动之态,关键时刻他们转守为攻,难道嫌日子过得太滋润了么?
窦、罗两家的斥候快速出发,于博陵军外围兜起了***。而博陵军的斥候却没有做任何反击,每次只是像哄苍蝇一般将对手驱远,便跟着本部兵马继续前行。急行军整整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才停下脚步。此时,李旭的战旗已经插在了葫芦谷,距离河间郡城只有二十里,距离罗成东路幽州军所在的束城也是二十里。
“什么?你说李仲坚回到了军中,就在葫芦谷!”听完斥候的最新情报,窦建德手一哆嗦,差点将刚刚端起的茶盏摔在地上。
热水淋湿了他的袍服,他却丝毫不觉得烫。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比当日他听说高士达战死还让人无法相信。李仲坚是谁,那是河北绿林三十余寨的共同敌人。同时,也是众豪杰眼里的灾星。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大伙赌咒发誓时,不说天打雷劈,而是说:“如果我言而无信,就让我出门遇到李仲坚!”天打雷劈未必正劈在头上,与李仲坚相遇,诸位当家人却基本上有死无生。
“消息准确么?”窦建德的心腹爱将王伏宝是出了名的王大胆,看不惯众人脸上的惊诧之色,叫过斥候,再次核对军情。“你可看清楚了?是几个人同时看到的还是就你一个人看到的?”
“是属下和属下身边同队二十几个弟兄亲眼所见。李仲坚的帅旗和大隋军旗不一样,是黑色的大纛,上边有金色流苏和他的姓氏!”斥候队正感觉到自己受了侮辱,梗起脖颈,大声重复,“那面旗子别人不敢打,属下,属下化成灰都会认得!”
“是博陵大总管的帅旗!据说是昏君亲手颁发给他的。”纳言宋正本低声补充。大隋正规军的衣服铠甲皆为土黄色,军旗为赤红。只有少数的亲贵大将,才有资格于军中独树一帜。上次高士达和王薄等人攻击博陵时,李旭的黑色大旗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所过之处,千军辟易,无人敢搠其锋樱。
“姓李的是在向大王示威!”王伏宝非常聪明,从斥候的话中迅速得出一个看似正确的结论。“他在向咱们宣告,说自己来了。试图不战而吓走咱们。属下愿意带五千兵马去会他一会。趁他远道而来,正是疲惫的时候!”
“属下愿意与王将军同去!”高士达的族弟高士兴也走上前,大声请战。前一段时间听说李旭战死河南,他感到非常非常地失望。仇恨只能永血来洗刷,他需要李旭杀死李旭以慰兄长在天之灵。如今对方自己送上门来,正好成全了这份心思。
“末将也愿意去会会那姓李的!”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不止高士兴一个,前军督尉阮君明,旅率高雅贤也主动请缨。在他们看来,此刻的博陵军是最疲弱之时,不趁着这个机会上去占便宜,待对方恢复了元气后,又有什么好处可捞。
“来人,给我擦擦身上的水!”面对踊跃求战的将领们,窦建德反而阴沉起了脸。他能容忍部属们小小的冒犯,却不愿意看到军帐里的秩序如一盘散沙。义军中向来不乏勇士、悍将,但义军中却缺乏严格的军纪和清醒的作战思维。
眼下正是‘隋人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大好时候,窦建德不希望自己做一个失败者或旁观者。所以,他必须重新打造麾下的这支队伍,让他们变得和官军一样井然有序,或者比官军更像官军,更纪律严明。
几个侍卫匆匆跑上前,替窦建德擦去蟒袍上的茶水。他的袍服也是参照大隋王公的规格和款式订做的,看上去华贵且不失威严。将领们很快注意到了眼下大伙身份和原来的差异,一个个讪讪地退回应该站的位置,等着主帅做最后决定。
“李将军带了多少人过河?队形散乱还是齐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