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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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陛下吩咐;你若将来娶妻;一定得奏明朝廷才行。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从先皇开始;本朝地位显赫之家通婚;皆须向朝廷禀明。你已经是侯爷了;就不能再像原来那般马虎!〃文一刀笑了笑;补充。
〃臣尊旨!〃李旭赶紧向西抱拳;领命。经过武士彟的提醒;他已经知道自己婚事由不得自家作主了;所以文一刀的话也不令人感到惊诧。至于娶谁家的女儿;旭子现在还没想过;也不想为圣上的口谕而头疼。
〃你先别忙着作揖;这几句是皇上跟你说得家常话;不是口谕。真正的口谕我还没说呢;你准备接旨吧!〃文一刀又笑;继续说道。
〃臣李旭恭听圣训!〃李旭心中暗叫一声苦;后退半步;恭恭敬敬地弯下了半个身子。
待李旭摆好姿势;文一刀清清嗓子;换了个声音说道:〃圣上口谕;特赐李旭平身;坐着听朕说话。〃
这可是少见的恩典了;李旭赶紧谢恩;找了个凳子靠上去;终究不敢坐实了;欠着半个屁股听皇帝陛下对自己有什么最新指示。
〃你不用紧张;陛下平素跟自己身边人都是很随便的!〃文一刀见李旭手足无措;先出言安慰了他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圣上口谕;朕曾答应带你前往辽东;昔日之诺;今犹在耳。但因有小人蒙蔽圣听;以至朕去年言而无信…。〃
〃肯定是来老将军将我的话带给皇上了!〃听到这;李旭心中暗自感慨。经历了这几年的观察和感悟;杨广在他心中绝不再是什么圣明天子形象。但杨广对臣子这份情谊;却着实令旭子不忍背弃。
正感慨间;听文一刀继续转述道:〃朕已经将阻你建功立业的小人发配到岭南;令其终生不得再回中原半步。一口恶气已经替你出了;所以你心中也别再有什么怨言!〃
〃臣不敢!〃李旭从凳子上跳下来;大声回答。
〃其实你去不得辽东;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朕又被高元那贼骗了;无功而返。这几年;朝内朝外;总有贼故意骗朕;朕心甚痛。唯有你;实实在在地替朕杀贼;所以;朕亦不辜负你的功劳!〃
这几句说明了朝廷为什么对他越级赐爵的原因。想必皇帝陛下看出自己身边的勋臣宿将弄权者多;能干实事者少;所以心中颇有悔意。〃如果此刻陛下幡然悔悟;大隋说不定还有救!〃李旭站直身体;心中突然充满了渴望。
〃朕闻你家乡被贼人威胁;已经命令地方官员在易县城内替你重新准备了府邸。你的家人也都搬了进去;你尽管奋勇杀贼;不必为家人安危担心!待平了瓦岗军;朕一定招你回京;咱们君臣再下辽东;一定将先前遭受的耻辱一举洗雪!〃
〃臣;臣谢陛下圣恩!〃李旭深深地躬下身去;除了感谢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与私;大隋皇帝陛下对他可谓恩宠致极;连家人的安危都替他考虑到了。但对国家而言;皇帝陛下显然没有任何了悟;居然还在梦想着去辽东找回面子;根本不顾民间已经烈焰汹涌。
〃文公公;陛下不知道各地山贼流寇已经闹得很凶了么?〃听完皇帝陛下对李旭的口谕;独孤林也觉得有些失望;凑上前;低声追问。
〃这就是陛下为什么给你口谕的原因!〃文一刀叹了口气;慨然回答。〃咱家是个内臣;照理不能干涉外廷的事。但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真可谓触目惊心。以前听令兄说地方上乱;甭说皇上;咱家也是不信的。因为以虞大人、宇文大人和裴大人为首的满朝文武都说贼人越来越少;只有令兄和苏纳言说贼势越来越大。嗨;这人啊;谁还不愿意听好话。可谁又料到;好话未必包藏着好心呢!〃
老太监絮絮叨叨;言谈里充满遗憾和懊悔。他这副表情着实令人看了心焦;独孤林自知家里恐怕没出什么好事;急得打断他的话;大声追问道:〃公公;你能不能说清楚些;家兄;家兄怎么了;难道家兄处事了么?〃
〃令兄去年自辽东班师途中受了些寒;今年春天;又和秘书省那些呕了些气;所以就病倒了。陛下派我来传口谕;让你赶紧回东都;一则与独孤大人见见面;让他高兴高兴。二来;他想把护卫宫廷的任务交给自己人;而你是最合适选择!〃
〃末将尊旨!〃独孤学后退半步;施礼作答。国事家事接踵而来;让他的头脑一时有些发懵。答应了奉谕西返后;立刻不顾礼节地追问道:〃公公能不能细说一下;家兄为什么和秘书省的人呕气;谁又故意气他了?〃
〃也不是有人故意气他;咱大隋朝的老样子就是这般;终日吵吵嚷嚷!〃文一刀摇摇头;解释;〃陛下开春时新增加了一百二十名秘书省的文职;与他共同研讨如何实现千秋盛世。其实陛下心里也明白;这些读书的儒生都是有奶便叫娘的家伙;未必懂什么治国平乱的大道理。只是想给他们些好处;让他们不要四处煽动人造反罢了。〃
当今陛下素来有敬贤之名;在他还做扬州总管的时候;就养了一群熟读圣人经典的儒生。最近天下纷乱;为了避免儒生们为乱党所用;朝廷特地又增加了秘书省的名额;将一群比较有名的文人高俸供养起来。而这些人拿了朝廷的俸禄;自然知恩图报;所以每每上本;不是讴歌盛世;就是奏明哪里又现祥瑞。纷纷扰扰;把许多劝谏陛下爱惜民力;励精图治的忠直之言都给淹没了。
今年刚开春;杨广在庭议上例行问百官民间疾苦;虞世基等人带头回答天下太平。纳言苏威和独孤林二人低头不语;杨广把二人叫到身边问话;苏威回答;〃以前只有王薄一个人造反;现在各郡都有反贼;我不知道这样的天下是否还能算太平!〃。
独孤林的回答则更为简单;他认为;前几年朝廷不用加税;岁岁都有盈余。而现在赋税一加再加;依然收不上多少钱来。这不正是说明天下已经不安定;很多该纳税的人都跑去当贼了么?
二人的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秘书省的官员跳出来;弹劾他们出言不逊;刚一开春即说丧气话;诅咒大隋国运。独孤林当场反驳;吵了几句后;一口气没喘匀;当场喷血于朝堂之上。
〃这些杀才;他们也好意思自称读过圣贤书!〃听完一刀公公的话;独孤林气得一拳砸在墙壁上;震得糊了薄纱的窗子嗡嗡作响。
〃他们从圣贤书中;只学会了闭上眼睛说瞎话!为了博出头;这些人还有什么事情不肯做!〃文一刀耸耸肩膀;鄙夷道。他虽然是个太监;但比起秘书省的某些人来;却更像个男人。
李旭亦是气愤致极;但他倒不觉得秘书省那些家伙的行为有什么奇怪。前些日子跳出来劝齐郡弟兄们顺应天命;投靠李密的;不也是这伙人的同类么?有些人一辈子的人生目标便是做官;至于做好官坏官;出卖不出卖良心;根本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内。
〃你准备回东都吧。至少你回去;还能让陛下知道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到这;李旭拍了拍独孤林的肩膀;低声劝告。
〃我肯定要奉旨!〃独孤林点点头;回应。当年他放着大好前程不顾;从朝廷跑到地方来做芝麻大的小官;就是不想搀和朝堂上的争端。但现在;哥哥已经倒下了;无论为了独孤家;还是为了大隋;他都不得不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有些责任;是与生俱来的;无论你逃多远;最终又一天必然要将其扛在肩头。
三天后;独孤林和文公公上了船;逆流向西。张须陀带领一干弟兄;一直送到了济水边。挥手的刹那;大伙的心情都很沉重;这一别;没有人知道多少年后大伙才能再见面。也无人能预料;眼前这暮气沉沉的大隋;是否还能支持到大伙再度相见的时候。
〃回去别忘了让陛下给我们拨粮饷器械!〃罗士信于岸边跳着脚;嚷嚷。多年的朋友即将远去;他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但脸上的笑容却比任何人都灿烂。
〃忘不了。你们保重;瓦岗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独孤林微笑着;向岸边挥手。
〃哈;你还是自己小心吧;我们这里是明刀易躲;你那里暗箭难防!〃罗士信不屑地笑了一声;冲着离岸远去的小船大喊。
〃士信;别乱说话!〃老成稳住的秦叔宝低喝。随后;他自己也挥起手来;向并肩战斗多年的故交作别;〃重木;等家事安顿好了别忘记回来看看!〃
〃我随时记得;你们若平定了瓦岗;也到东都来找我!咱们不醉不归!〃独孤林大笑;拱手;看着岸边的人影渐渐模糊。。
〃不醉不归!〃岸边的人笑着挥手。河心风大;小船的帆渐渐鼓满;渐渐融入天边的云烟。
那些云烟卷卷舒舒;凑成无数亭台楼阁;像极了繁华的都市;昔日的大隋。只是风一来;便袅袅地散了;如梦;入幻。
(第三卷扬州慢卷终)
注1:隋制;隋文帝开皇年间;设爵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等。杨广继位后废除;只留公、侯、伯三类;每类再分郡、县、乡三等。
注2:光禄大夫;起源于汉;晋后为兼衔。其中分特进、左右、金紫、银青等数级。左右为从二品;极高。
第五卷 水龙吟 第一章 击鼓 (一 上)
李旭从马鞍后抽长刀;用刀尖推正面甲;然后双腿用力磕了一下坐骑。黑风发出一声愤怒地抗议;迈开四蹄;顺着山坡冲了下去。在他们身后;是一千余名轻骑兵;驾驭着各种各样的战马;也包括一部分高大的骡子;列队飞奔;宛若洪流。
脚下的地形不太适合骑兵作战;过于松软的土地;过于茂盛的杂草;还有藏在杂草底下的石头与土坑;都对高速推进的骑兵构成了致命威胁。连日来;已经有近百名弟兄伤在了自家马蹄下而不是敌人之手。但此刻旭子不能爱惜士卒;到目前为止;对付义军最有效的手段还是骑兵冲击。两到三次大规模突破可以极大地打击他们的士气;甚至将他们彻底击溃。如果换做步卒接战;则双方至少要打上两个时辰才能收到同样的效果。长时间的缠斗会带来更大的伤亡;与敌人拼消耗;郡兵们拼不起。
此番移师荥阳;张须陀大人只带出来了一万五千名弟兄;剩下的弟兄还要留给裴操之大人带着守家;一旦老巢被贼人抄了;四下蔓延的悲观清晰可以于数日之内迅速击溃这支队伍。
临行之前;张须陀大人与新任通守贾务本大人约定;在到达荥阳的一年之内;他将陆续归还从齐郡带走了士卒。〃如果朝廷给的物资充足;一年时间内李将军和我定能训练出两万新兵来;到时候齐郡和荥阳前后夹击;必将河南各地的贼寇扫荡干净!〃张须陀大人信誓旦旦地承诺;仿佛根本没将对手放在眼里。
〃我就与张大人立下一年之约;大人尽管去;一年之内;贾某定保弟兄们无后顾之忧!〃曾经做过鹰扬郎将的贾务本亦大笑着回应;豪气干云。
二人都尽力不去看对方眼里的忧虑;大战在即;他们需要表现出一些自信来稳定军心。但宾主双方谁都清楚;一年后;万五出征弟兄们未必能剩下多少人还能活在世上。兵凶战危;古往今来;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者已经算得上良将。而大伙要面对的敌军有数十万;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不断增加的可能。
自从离开齐郡后;半个月内他们连续和不同的敌人打了四仗。每次都将敌军击败了事;从不与任何一支盗匪做过多纠缠。张须陀不打算在沿途的盗匪身上消耗过多实力;那些都是李密派出来送死的。作为瓦岗军的新任军师;李密与其前任徐茂功的最大不同是他不在乎牺牲。当然;眼下牺牲的都是那些外围的小鱼小虾;真正的敌人隐藏在最后面。在试探清楚官军具体实力之前;李密不会轻易与官军交锋。
所以;郡兵们也不肯轻易让敌人探明自己的虚实。他们每次作战都以骑兵为主;步卒只用来做局部配合;更确切地说;是在战斗后打扫战场。这种只露牙齿给人看的战术很容易被流寇们误解;将官兵一方的实际战斗力放大数倍。张须陀要的就是此种效果;如果能不战就剪除瓦岗军羽翼的话;他不介意把假象造得更轰动些。
制造假象的同时;也往往意味着一部分人要付出牺牲。最艰巨的任务由旭子亲手训练出来的轻骑兵们承担。连日来;他们犹如一把剔骨刀般从盗匪身上割下一块块血肉。同时;他们自己也像极了一把用久了的刀;刃上布满了豁口。
〃放箭;放箭!〃面对着急刺而来的钢刀;明威将军王冬生慌慌张张地喊道。他本是韦城贼周文举麾下的六当家;刚刚被外派做一军主将不到三个月;连李密册封的明威将军这个官职到底应该属于几品几级都没弄清楚。如果现在就死了;自觉未免太对不起这身官衣。
站在队伍后排的义军弓箭手拉开打猎用的拓木弓;将羽箭乱纷纷射出去。与主将王冬生一样;他们成为瓦岗军士卒的日子也不到三个月;对如何与正规官军作战没半点儿经验。虽然大伙以前也曾击败过前来征剿的地方兵马;但那些对手都是和他们一样迷茫的农夫。双方的作战结果基本上靠运气。一场风;一阵雨;或猛然从山上滚来的一块石头;都可能左右战局。
但今天;他们看到的却是一支不被外界条件所左右的队伍。数以千计的羽箭从半空中落下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