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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等待花开-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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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的准备。
  何秀的目光从赵国兴的脸上掠过,低头不语。她想,如果自己如实揭发了刘二柱,按“杀人偿命”的朴素道理,刘二柱必将一死。那么他死后自己的处境又会如何呢?自己刚刚找到的可以依靠的大树倒掉不说,失去村里人的信任不说,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刘二柱”再次出现,再次无休无止地骚扰自己呢?刘二柱是头狼,可是这头狼毕竟不会再伤害自己!
  何秀的心因为失去了爱而绝望,因绝望而到了近乎自虐的地步。
  过了好久,她幽幽地说:“没,没,没说过。他没说过!”最后这一句她近乎是喊出来的。说完,她的身子晃了晃,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赵国兴的心彻底地凉了——何秀,你简直没了救!你这个懦夫!你要被人活埋还要自掘坟坑,被人作贱还要替人背黑锅!为了这个案子也是为了救你,你知道我们蹲守了多久,调查了多长时间吗?
  赵国兴觉得再问下去已是多余,他恨其不强,怒其不争,已无话可说。马跃只好接着问下去。但到底问了些什么,赵国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的脑子乱极了——难道这就是过去那个活泼开朗、心高气傲的何秀?难道这就是跟自己俩小无猜、梦想牵手一生的何秀?他抬起眼,幽怨地注视着何秀。何秀倔强地立在黑影里,就像一棵风霜中的枯草……
  上午八点刚上班,青峰公社派出所的电话就响了。值班员把头昏脑胀的赵国兴叫到了电话旁。
  “喂,赵国兴吧?我是潘庆生呀!你们简直是胡闹!人家小俩口正值洞房花烛,你们去捣什么乱?法律?法律也要讲人情味嘛!法律也要尊重公俗良序吗!再说,你们查的那两个案子不是都已结案了吗?你们这样翻过来翻过去的是不是不够严肃?是不是在折腾老百姓?是不是在打公安局的脸啦?”
  赵国兴刚要解释,对方“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他愤愤地骂了一句:“妈的!法律?什么法律?还不如当权者的一个屁!”前任局长要求他们限期破案,把案子真相弄个水落石出,可刚上任的潘庆生连问都不问一声,就要求停止追查,这到底为什么呢?
  刘二柱和何秀赶回过风楼时已是正午时分。
  因为一夜未眠,两人都疲惫不堪。回到那个新家,何秀抱着两床被子径直走进靠右的那间空客房,插上门便上了床。一开始刘二柱还以为她整理房间,可左等右等不见她出来。爬到门上一听,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喊了两声也没见回答,就焦急地敲起门来。他怕何秀寻了短见。
  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过了好半天才“吱”地一声开了。刘二柱刚想进屋,一把闪着寒光的杀猪刀伸了出来。他看不到何秀的脸,只听得一句咬牙切齿的话,“以后不准你碰我!否则,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话音刚落,门“咣”的一声又关上了。
  门外的刘二柱吓得半天没缓过劲来……
  日子就这样,在相安无事中滑到了一九七五年秋。
  国庆前夕,从公社下来几个军人,其中有几个身穿军装的漂亮女兵。她们在公社武装部同志的陪同下来到过风楼大队。这群人在张建华和朱志刚的陪同下四处张贴红红绿绿的标语——“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家无余粮心里慌,国无强兵心不稳”。
  他们还在大队部外的空地上搭起了舞台。从县里拉来的发电机被搁在远远的田地里哑着嗓子“突突”地叫着,亮洒洒的电灯泡在舞台上方晃动。
  暮色四合,火把攒动,四里八乡的乡亲们聚集到舞台前,等待着演出开始。
  忽然,从喇叭里传出《东方红》的激昂音乐,八个女兵排成两列,手里高举着红宝书,做着骑马飞跃的动作奔上了舞台。她们在舞台上跳跃翻转,就像是急行军。忽然,阵阵枪炮声从远处传来,几个女兵迅即匍匐在地。少顷,她们一跃而起,每人手上竟多了一支枪……
  哦,原来是招兵宣传!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欢呼。
  演出第二天,大队部前挤满了年轻的小伙子们。在七十年代,能穿上一身军装那可是众多年轻人的梦想。朱志刚也不例外,他报了名,通过了体检,顺利地成为一名光荣的新兵。
  临走那天,乡亲们都赶去为他送行。他穿着一身没有红五星和红领章的军装,戴着大红花,精神焕发、青春洋溢,他冲着众人一个立正,右手“唰”地敬了一个军礼。他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个人脸上滑过,最后停留在何秀的脸上。
  “何秀,保重!”他向何秀伸出了手,眼睛暖暖地落在何秀的脸上,似有千言万语但却欲言又止。
  “保重!”何秀大大方方地迎住他的目光。从他的目光里,何秀读出了无奈,读出了不舍,读出了牵挂,读出了惋惜,读出了一千个一万个担心……
  朱志刚走后不久,刘二柱被提升为队长,坐上了四小队第一把交椅。
  每天收工归来,何秀就会打开收音机听听新闻——这是她了解外界信息的唯一渠道。通过收音机,她知道党的十届二中全会在北京举行,知道会议选举了新的中央副主席和常委;通过收音机,她知道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胜利召开,知道了在本世纪内实现“四化”的目标……
  听到这些新闻,何秀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总会生出殷殷的期待。在过去,她的耳朵是聋的,眼睛是瞎的,思维是死的,人是麻木的,看不到明天,走不出山沟,一年到头心里总是充满阴霾。但有了收音机,她感到天是蓝的,思想在爬坡,眼睛在了望远方……
  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爸爸妈妈能获得自由吗?知青有没有返城的可能?这些问题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盘旋在她的脑际,令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入冬后的一天晚上,汪小凤的一位在云南农场当知青的大学同学董云霞悄悄来到过风楼。显然,她是偷偷从农场逃出来的。
  董云霞挺漂亮的,瓜子脸,柳叶眉,眉心还有一颗美人痣。何秀怎么也想不到看上去这么漂亮、这么柔弱的女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偷偷从农场逃出来。
  晚上,何秀从新房里悄悄溜出来赶到知青点,她要听董云霞讲讲外面知青的故事。
  油灯下,董云霞悄悄地跟他们几个知青聊了起来,“小凤,你们这儿的知青点这么清静呀!我们那儿的动静可大啦!你想,成千上万的知青在人多地少的农村与农民争工分、争口粮,农民会高兴?反过来说,这些知青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却失去了接受学校教育的权利,许多人失去了招工、参军的机会。你说,这些人的心里平衡吗?农民的心里不平衡,知青的心里同样不平衡!
  “为了回城;有的知青纵身从悬崖上跳下去摔成残疾,申请因残返城;有的知青喝尿吃土,装疯卖傻,申请因病返城;有的父母以绝食的方式申请提前退休,好腾出岗位让当知青的孩子招工返城……唉,这些都是被逼的。看,你们这儿多好呀,一点苦都没多受,这儿的山山水水都快把你们养成可爱的小猪啦……”
  是啊,董云霞说的这些我们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没从收音机上听说过还有知青闹事的事呢?何秀想。
  董云霞在过风楼村悄悄住了三天,第四天夜里汪小凤和李爱国悄悄把她送到公社,悄悄雇了一辆运草料的马车,悄悄把她藏进草堆里,之后,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之后几年,汪小凤和何秀再无这个女孩儿的消息,直到一九七九年春,汪小凤才从云南知青的嘴里听说董云霞在潜回城里后被抓了,之后被押回云南农场,没过几天,这个女孩儿就投井自杀了。
  回城?那只是一个美丽而残酷的梦。

☆、苦盼生机

  第十七章苦盼生机
  一九七六年元旦刚过,冰冷的雨点就下个不停,五号之后风停雨住,漫天的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过风楼村沟沟岔岔冰雪覆盖,茫茫一片……
  何秀通过收音机得知,元月八日,周总理与世长辞,华国锋任代总理、主持中央日常工作;得知所谓的“批判修正主义错误路线运动”;得知全国各大城市群众自发悼念周总理等活动。之后,她又通过收音机得知朱德逝世、唐山地震和主席逝世的消息。
  这些消息强烈震撼着她的心,她为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逝世而悲痛,为国家遭受强烈地震、为人们失去家园和亲人而悲伤。
  九月十八日,过风楼大队举行追悼大会。大队部前搭起纪念堂,巨大的黑色幕布上方垂着白色帷绾,中间挂着巨幅主席像,左右两侧靠着素白的花圈。台子前下方靠着各生产队敬献的花圈,白色的挽联在风里轻轻地抖动。全大队男女老少一千多人都汇聚到这里。场子容纳不下,又排至小学操场,操场容纳不了,又向田地漫涌。人虽多,但秩序井然,没有喧嚷,只有肃穆。
  从九月九日主席逝世到十八日追悼大会这段时间,公社广播站的工作人员日夜加班,终于在十八日清晨架通了从公社到过风楼队部的有线广播。此时,广播里正播放着悲伤的哀乐,人们臂戴黑袖头,胸戴小白花,低着头,默默站立着。
  这时,广播里传出华国锋同志悲痛的声音——同志们、朋友们:今天,首都党政军机关、工农兵以及各界群众的代表,同全国各族人民一道,极其沉痛地悼念我们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
  会场里传出哭泣声,一开始就像破冰的细流,低回百转,直击心扉,转瞬间便如大海波澜,哭声震天。广播里还在直播着悼词,但已被群众的哭声淹没。
  何秀站在人群里,她的眼角挂着泪,她为主席的逝世悲伤,为自己坎坷的命运悲伤,为远在异乡受着苦难的父母悲伤。透过哭声,她还想到被大火夺去生命的知青赵德山,以及因为失去男友而神经错乱的漂亮女诗人代晴玉……
  秋天没有因为伤痛而放缓脚步,夏天刚过,它便匆匆而至。
  站在塘坪后的山脊向下看,层层梯地里苞谷傲立,硕大的玉米顶着紫红的胡须在山风里轻轻摇动;再往下是一田田碧绿的红薯,这些作物匍匐在肥沃的黑土地上尽情地生长;再往下是一畦畦的豆子,它们伸着淡黄的枝叶,看着身上结出的饱满籽粒幸福地起舞;河边的水稻更是金黄欲滴,就像是在田园里铺上了金色的绒毯……
  十月二十二日晚上,何秀照例准时打开收音机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谁知刚打开,音箱里就传出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王张江姚集团被粉碎!
  听到这个消息,何秀激动得两眼放光,浑身颤抖。她抱着收音机冲向黑夜,她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张建华、告诉张小薇、告诉李爱国、告诉汪小凤、告诉所有人!刘二柱见何秀兀自发笑、欣喜癫狂,又见她黑夜出门,以为她神经错乱,赶紧去撵。谁知靸着鞋刚跑两步,就被自己的鞋子绊倒……
  在知青点,几个年轻人围着收音机,正以水代酒热烈庆祝这一重大的历史性胜利——他们把茶水倒进洋瓷缸,欢快地碰到一起,然后一仰脖子一饮而尽。他们拥抱在一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冲出屋去高声大喊,一会儿又聚到屋内沉默地追悼已然逝去的青春。
  第二天一早,他们来到后山,他们要把这一消息告诉给赵德山。
  在渐黄的草丛中,在斑斓的灌木林里,一簇一簇地盛放着一串红、翠菊、百日草、木槿、木芙蓉和紫薇,他们把这些花采集起来,又用一条长长的藤蔓缠绕捆扎,形成一大束美丽的棒花。
  穿过荒草凄凄的小径,跳过山洪冲成的沟壑,他们来到赵德山的坟前。秋风轻轻地摇动着坟上的荒草,干枯的树叶在风里打旋,“沙沙”的声音在周边回响。
  何秀把花束放在赵德山的坟前,哽咽着说:“德山同学,我们来看你了,还有这花也来看你了。代晴玉已经回城,她的病也好了……”她说不下去了,掉过头默默地擦拭着眼泪。
  纸钱点燃了,“啵啵”地燃烧着,燃尽的纸灰随风飘飞,就像只只小鸟在天空忧伤地盘旋……
  第三天,过风楼大队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地点就选在柯家垭河滩上。
  张建华和刘二柱忙前忙后布置着现场、组织着群众——河滩左头立着一条刷写着“打倒王张江姚反党集团”的横幅;右边是手持红旗迎风挥动的社员们;再右是一群手持各式漫画的小学生,他们有节奏地高呼着振奋人心的口号;在小学生的右侧是大队临时拼凑起来的秧歌队,姑娘小伙子大爷奶奶们腰扎红带,起劲地扭着秧歌。
  何秀加入到秧歌队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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