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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为奴-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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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拜父亲的坟墓时,王诩并没有跟来,只是在山下边顿住了脚步,只有启儿与子虎陪伴着她到来了莘家墓地前。
  莘奴一早便准备好了父亲的成套书简,书简正文前面还有魏国大儒为他编纂的前略,也可算是死后的风光。
  待烧了书简后,莘奴起身,不禁又望向了一旁的那座坟墓,那模糊一片的墓碑实在是不看出什么。也不知是何人陪伴父亲在九泉之下?他是不是思念着母亲而日夜难以成眠?如果可以,莘奴是想要将母亲的也迁回此处,最起码能让伉俪团圆,不再分离。
  从山上下来时,她远远地看到了王诩高大的身影正孤零零地立于河边。面朝着滔滔的河水,不知为何竟是有些萧索落寞。
  直到她走到近前,王诩才慢慢转过神来,脸上却没有半点的笑意,只是淡淡道:“走吧。”
  莘奴跟着他上了马车,思踱着怎么开口提及给母亲迁坟一事。
  她看了看身旁闭目养神的王诩,这男人最近倒是变得通融了些,若是开口的话,这等小事或许是能允的。
  可是当她期期艾艾地说出自己的请求时,闭着眼的王诩脸色顿时是变得难堪,下巴紧绷,浓黑的睫毛液微微抖动,当他再睁开眼时,英俊的脸上满是讥讽之色:“你母亲当初私奔,与莘子乃是苟。合,并没有正式嫁入莘家,这等无名无分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进入莘家的目地?你有问过其他的族人可愿意这样的女人玷。污了风水?”
  这话简直是尖刻得很。不过母亲当初的确是没有纳入莘家族谱的,这也是她临终前耿耿于怀之处。可是王诩究竟有何立场如此尖酸刻薄地评判母亲?倒好像他是莘家的掌权族长一般?
  莘奴气得双手紧握,半立起身子高声说道:“父亲爱慕母亲,当初虽然长辈的阻挠而未能在族人见证下成婚,可是父亲只母亲一位夫人,为何就不能常伴在父亲左右?我的母亲又是生前哪一样对不住你王诩,竟是我母女二人都要平白受了你的口舌糟蹋!”
  莘奴愤怒的指控让这马车里顿时静寂了下来。王诩不再说话,可是微微起伏的胸膛却显示他此时正极力压制着怒火。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了这几日一直盘踞在心内的疑问:“你似乎不喜我的父母,又在这里长大,是因为你以前认识他们吗?”
  王诩再次睁开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好一会才说道:“小时贫贱,哪里能认得你父亲那等显赫的人物?你昨日的学业检验没有通过,也有脸在这跟我要求有的没的?一会我们去城郭之中,顺便巡视一下鬼谷的产业商铺,带好书箱,认真修习,免得在谷外游荡一圈,却半点出息都没学成!”
  被他又平白申斥了一通,莘奴气得胸口都隐隐作痛。往日,心内郁闷一会也就自己消散了,可是今日王诩羞辱的乃是自己的母亲,却怎么也难以排解,便靠坐在车厢的一角默默生着闷气。就算马车入了城郭,车外渐渐变得热闹也不肯看上一眼。
  不过王诩到底是修习了道家养气功夫,不大一会便云过风轻了,自撩起了车帘,恍如无事一般指着新鲜的事物说与莘奴听。
  可莘奴只一味的鼻观口,口观心,压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这般过了一会,王诩不再说话。他本也不是会阿谀逢迎的人,鬼谷家主,从来都是别人来巴结讨好的,又何必现在自降身份去诱哄不懂事的私奴?
  “去西市!”突然他冲着车夫扬声说到。当车轮滚滚来到一处热闹的集市时,王诩扯着的她的手腕将她拉拽到车窗边,指着街边站了一溜的破衣烂衫的男女说到:“随便用你换了哪一个,都比你这倔货要恭顺百倍!
  莘奴这次倒是看进去了。
  这些个男女都是用绳索捆在一处,有些人身上肮脏破烂的衣服甚至能看出质地不错,眉眼间也不是乡下人的粗鄙。
  原来他们已经路过了贩卖奴隶的集市。这里汇集了许多的卖家买家。
  这些贬身为奴者,有些是在战场捕获的俘虏,还有些是获罪之人。就算曾经出身显赫的人家,一遭被自己的门客串通背叛含冤,被谋夺了家产而贬为奴役的也大有人在。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年月里,连周天子亲封的诸侯都可以被乱臣贼子随意取代,再多的丑陋罪行也就见多不怪了。
  不时也有人带着自己府内不要的私奴,来到西市的另一边换取钟意的牲畜牛马。
  以物易物就算是在圜钱不缺的城郭内,也大行其道。
  众多的奴隶里,年少而貌美的女子是最受欢迎的,时不时可以看见三五个锦衣华服者围拢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女品头论足,随意地伸手探触着她的身体,若是满意了,便可以钱货两讫,奴贩子取来空白的官府简牍,并把所卖奴隶的姓名与罪行用红色写在上面,再由买家摁下手印写下名字。
  眼前的一幕,让莘奴抖得更厉害了,不过这次不是愤怒而是恐惧。再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此时街道旁那些曾经衣着华丽,而如今如等待祭祀的牲畜一般的少女是怎样的忐忑惶恐。
  那是一夕巨变后的彷徨无依和深深的绝望。
  她慢慢地转头望向王诩,男人的脸色依然如冰雪般冷酷无情。仿佛前几日的和煦都是稀薄的假象,在这人流欢腾的集市中消逝得无影无踪。
  先前的郁闷在这外面哀号呵斥声里,烟消云散。
  她抖了抖嘴唇,终究是要向现世低头,低声道:“家主,是奴儿错了,不要卖了我……”
  王诩慢慢放下了窗帘,阴沉地看了她好一会,才冷冷道:“什么时候说了要卖你?你这般有脾气,不给人脸子,便是顶好的了。”

  ☆、第 38 章

  莘奴眼底的一闪而过的畏惧似乎又点燃了王诩的些许怒意,不过这次他倒是很快调转了情绪,深吸了口气后,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又静默了一会,似乎安慰道:“不是特意拉你来看这些个的,西市里有鬼谷的马商,新近来了一批骏马,有各方客人前来估价,你一会少言多听,会比在学堂里学到的更多。”
  说完便率先下了马车。
  莘奴稳了稳情绪,也紧随其后下了马车。
  此城郭乃是魏国与赵国齐国接壤之处,平时便是三国商贾往来不断,是重要的枢纽之地。而此番马市最大的马商得了一批罕有的秦马,顿时引得三国显贵争相前来购买。
  一时间整个马市竟然有一半被华丽的车马堵塞。那些买卖驽马的商贩都已经被迫临时迁往附近的人市去卖马了。
  不知是不是昨日莘奴那一番人要靠衣冠才能年少的言论启发了谷主,今日他倒是命人给莘奴备下了一套胡服。
  虽然常有人穿胡服骑射,可是女子着胡服者更是少之又少。
  莘奴身材苗条纤瘦,身着窄袖长腿的胡服竟然别有一番飒爽英姿,而满头的秀发也用鹿皮绳束在头顶绑缚成一道飞泻的黑瀑。
  时下白昼天热,莘奴嫌弃闷热,干脆也没有戴纱帽,这一道倩影闪下马车,四下竟然寂静无声,一旁的路人骤然看到这等明艳不凡的少女,竟然惊得都瞪大了眼,再也挪不开脚步。原本就拥挤的集市更有出现骚动的迹象。
  王诩本已经走上前几步,突然又折返回来,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细纱巾帕对折成角,让莘奴遮住了半边脸系在脑后,淡淡说道:“一会回去再解开。”
  莘奴也心知自己渐渐长大,这容貌越发遮挡不住,不由得也心自懊恼这遗传自母亲的容貌甚是碍事。
  当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时,便看见一座高大的屋舍前挂着杉木制成的牌匾,上面雕刻着“飞廉”二个飞扬的大字。
  飞廉乃是传说中的风神,而作为马贩,敢用这二字做招牌,还真是托大的很。
  鬼谷子走的并不是普通买家所走的正门,而是在一名老仆的带领下,顺着一旁的回廊直接到达了后院。
  当在正厅的正席上坐下后,不多时,一位其貌不扬的矮胖子便一路喘着粗气跑了进来:“郁……在前厅耽……耽误来迟,还……还请恩师恕罪!”
  这胖子因为跑得太急,竟然整个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说这一句话的功夫竟然连喘了四口气,真是不忍心再苛责他一二了。
  王诩似乎很赏识这胖子,竟然微笑着亲自递给了他一杯茶道:“我只是返乡祭祖,偶尔来这里看看,不必太过拘泥师徒礼数,你若忙,自先去忙吧!”
  那胖子岂敢,连忙老实说道:“都已经交代给下面的伙计了,恩师难得来此,郁自当陪伴服侍在恩师左右。”
  这样的恭谨,自然是鬼谷王诩喜欢的,他这才转过头来,对身边的莘奴道:“他叫孙郁,祖上乃是相马的奇才孙阳是也!”
  莘奴听了顿时眼睛瞪得溜圆。孙阳?那不正是人称“伯乐”的相马开宗吗?
  关于伯乐相马的传奇,她从小就听父亲讲述过,这位秦人竟然能够无师自通地领悟到“道”的精髓,将一门原本粗鄙的技艺琢磨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真是让人心生敬意。没想到这个矮粗的胖子乃是伯乐的后人!
  莘奴虽然面遮轻纱,可是丽质难掩,仔细分辨轮廓也能轻易看出是位绝世的佳人。
  可孙郁乃是孙家里难得与祖上一脉相承的马痴,对马的痴迷远超过美人,是以见恩师身旁立着一位娇俏的佳人,便是从下往上一路打量了一番,略带遗憾地发现这位身着胡服的女子,腿儿虽然够长,但是个子太矮,脚掌不够硕大,跑起来应该是不够快的!
  不过恩师能特意介绍自己给她,足见这女子应该也是恩师身边一位身怀奇才之人。当下恭谨地朝着她施礼一番。
  王诩饮了一口奴婢端上的热浆,开口问道:“听说前厅为了一批秦马争执不休,快要打起来了?”
  一提到马,孙郁顿时眼睛一亮,个子似乎都抻长了不少,兴奋地说道:“恩师,您有所不知,这一批秦马堪称极品,原本秦地之马就异常出众,诗经有云:‘骐骝是中;騧骊是骖。’ 乃是世人趋之若鹜的好马。可是这批秦马一共八匹,是与跑过边境的胡马配种而繁育出来的后代,个个骨骼的高大奇骏,双耳如削竹,眼目明亮有神,俱是能日行千里的罕有骏马啊……”
  王诩眼看着这位马痴高徒要滔滔不绝讲起个没完,立刻微笑地打断了他的马经,问道:“前来购马的是何人?”
  孙郁也醒悟自己犯了痴,小声道:“魏、赵、齐三国都派了特使前来,不惜重金,都要将这些骏马买走,一匹也不想留给其他二国。”
  王诩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莘奴,你跟孙郁一起去前厅看看吧……孙郁,这卖马的诸事便交给她来处置了,你与马市的活计,俱听从她的调遣……”
  孙郁向来唯恩师之为听。所以压根没怀疑这位临时委派下来的,实在是生意的门外之汉。
  可是莘奴却知道自己的斤两,她不由得一惊。
  世人皆知马的名贵。一年养马的粮草费用足够养活一个一般人家了。所以非富贵人家是不会去购买这等昂贵之物。而孙郁口中的秦马既然如此罕见,更是价值万金!
  可是王诩却是轻松地一碰嘴唇,让她来全权处理这等万金交易……这不能不叫刚刚做砸了一百圜钱生意的莘奴没了根底。
  “家主……虽然您财富可敌国,可是交给莘奴这样的差事来考验学业,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听了莘奴的小声嘀咕,王诩挥了挥宽大的衣袖,接过玉蝉轻撞道:“奴儿昨日不是领悟了这商贾之道的真谛了吗?便依着你昨日的领悟去做吧……”
  不过这次,王诩也许是难得起了怜悯之心,竟然没有说若是做砸了这笔万金生意,当时如何处罚于她。
  所以她只能起身随着孙郁到了前厅,莘奴这才发现,难的不是卖马,而是如何调剂打发了这三个都想卖马的三国权贵。
  魏国前来购马的乃是主管牧畜粮仓的司徒姬甫,还有大将军庞涓的门客李牧。这二人气势甚是压人,似乎之前舌战了一番,将那赵国与齐国的来者气得瘫坐在了各自的席位上。
  姬甫俨然势在必得,一看孙郁来了,便高声说道:“今奉魏王之命求得名马,还请快些将骏马移交给我手下的马夫,好早些向大王复命!”
  孙郁却微微一笑道:“我也不过是替主人掌事的伙计罢了,这批秦马甚是名贵,小人不能做主,主人特命莘姬前来主持。”
  说着便恭谨地请莘奴来到众人的面前。
  一笔价值万金的交易,竟然交到一个小姑娘的手中,这不能不叫在场的一干权贵为之动容。
  莘奴感觉到满厅之人的目光皆是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后,稳稳地走到了堂前。向三国的买家逐一施礼后,便款款坐到了桌案前,扬声道:“将这三国买家的出价拿来于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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