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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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进行。
渐渐的,李培南在一月里逐步肃清了楚州上下官员的贪赃枉法之风,举荐多名清廉才子上任,替换了先前的贪官污吏。
楚州地境一旦呈现出一股清明风气,如同艳阳之光拨开乌云一般,逐渐地将影响波及到其余州郡中去。
彭马党派极力弥补缺漏,趁着摄政王李景卓病倒休养之时,连连上书阻拦楚州置换官员之事。三省台将公文送至李景卓手上,需得听从他的决议,他在重重帷帘之后,依从李培南的示意,签发了多项有利于李培南的诏令。
除去安排亲信入楚州为官吏,李景卓自然没有忘记,放一道诏令下去,任命李培南为西疆百部兵马总统领。他的这道诏令下达得却不顺利,首先遭到了祁连太后那一派的抵制。
反对理由便是世子私设军力已经超出了行制,若是再加上西疆强厚力量,势必会危及到朝廷的统治。
李景卓不听三省台官员的附议,一意孤行。
李培南倒是料到了反对的声音,他亲自出面,劝父王缓缓推行政令。
祁连太后眼见李氏父子两人联手,意欲倾覆朝野,情急之下派出太上皇在位时的老臣,请托老臣去了一趟海外,将华朝诸多事宜禀奏给了太上皇听。
太上皇回了四字手谕:不正则放。
若是正统皇位无嫡亲子嗣继承,需放行至李景卓手里。
太后看了大惊失色,对外瞒住了太上皇的手谕,连夜召见温知返进宫商议。温知返劝慰太后:“太上皇远在海外,手无重兵,已是没落气候,不见得能对宫里造成威胁。既然太上皇要正统子嗣,太后便寻一个来,过继到自己膝下,等到扶植新皇之后,太后既能应了太上皇的谕令,又能使王爷无名目反政,一举两得。”
太后想起自己惨死的孩儿,心酸不已,暗地里又将她所认为的罪魁祸首朱八咒骂一遍。骂了朱八不打紧,她又想起朱八是由彭因新举荐而来的,索性把心一横,委派省台的亲信提出申议,得到李景卓的首肯后,将彭因新罢免了官职。
彭马党失势,余下残部归顺到太后阵营中。
宫里暗暗酝酿着一股云谲波诡的浪潮。
楚南王府及世子府里却有些平静。李景卓痛心发妻丧逝,放下李培南统兵的诏令后便一病不起,此后无论李培南怎么劝,他都不愿过问国事,大有耗尽病体追随发妻而去之意。
而太后一派隐隐在兴风作浪,形势发展就对李培南极不利。
李培南思前想后,对病榻上的李景卓说道:“我怀疑母妃并未离世,父王无需如此痛心,待我找到双双之后,一切事情就能明了。”
李景卓惊愕不已,起身询问李培南说话的理由。
李培南说了他的怀疑,李景卓随即躺下,紧紧闭上眼睛,重重叹息一声。
他突然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比如双双为何不悲伤,比如那辆棺车始终不要他靠近。
当晚,李景卓凭借身法避开众多耳目,先行一步逃离了王府,发誓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萧冰。如不能生而见人,他就要死而同穴。
李培南听到父王离开的消息,没有多大惊异。他这边,也有焦头乱额之事。
世子府的人去了三拨,都不能从北理国接回闵安,先前倒是有非衣的阻拦,使得信使见不到闵安的面,等后面他私派禁军飞骑百卫长左轻权带兵闯出边关,向国使呈上他手写的书信时,得到的答复却是闵安已落户北理,不愿回到华朝。
李培南坐在唯吾院想了一夜。
他想得很远,考虑得也足够细致,才在天明起身,拂落满衣的霜露,唤厉群调来清泉郊野军镇的两万骑兵。
郊野两万骑兵曾受过闵安的恩惠,知道此次出军是为了迎接闵安回来,也意味着要背负朝廷即将扣下的“滥武犯关”的罪名,仍然听从李培南的指派,向华朝边境进军,在深夜寅时,他们又遇上了世子府的骑兵营,共计三万人,一路朝北进发。
元央三年冬,幼帝崩殂后三月,李培南在华朝举丧之际,悍然发动三万骑兵,直指边境,准备越过最后一道紫红石幕墙,叩关攻打北理边郡。
宫中签发的罢战书追赶不及,又因李培南所调骑兵皆是精良,致使边关势态一度紧张。
来北理边郡迎战的是非衣从外公之手借调来的十万军力。
两人在漫天风沙中摆开了对峙阵垒。
非衣在马上向李培南行礼,再喝问:“世子当真要弃太上皇诏令于不顾?早在六十年前,太上皇已签订两国停战文书,致力两国互通惠利,息兵共存。世子今天如果发起战争,当是违背旧约,深受两国子民唾骂!”
李培南未穿铠甲,挺身坐在马上,安然不动受了非衣的礼,听他叫喝,只淡淡问道:“你哪边的?”
非衣一怔,不答话。
李培南按下马缰:“代北理出战?”
非衣再抬手行了一礼:“实为无奈,劝世子切莫动兵。”
“将闵安送出来,我便退兵。”
非衣回道:“闵安心意已决,不愿再回伤心地。”
“兄长的妃子,你也敢霸占不放?”
非衣脸色稍变,好在头盔包得严整,未曾透出他的愠怒。“世子越说越没道理,既不退兵,那就在战场上分个高下吧。”
“慢着。”李培南的口气仍是那么冷淡,“与你厮杀名不正,你将谢照唤出来。”
谢照便是非衣的外公,北理赫赫有名的战将,统帅大军之人。听到李培南如此不恭直唤外公名讳,非衣哪里还顾及什么,下身一挺,搦马杀了过来。
李培南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手持蚀阳迎了上去。
阵后厉群带兵驻守,未曾听到命令之前,他不敢贸然进军。
非衣那方的军力也是如此心思。
☆、第114章 削爵
北理边境风沙滚滚,几乎遮蔽了场上两人胶战的身影。两人出招激烈,剑气刺透风声,显得虎虎有力。厉群眯起眼极力去看,似乎瞧见了自家公子微动唇形,竟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
他想,公子这一来,难道另有他意,不光是接回闵小姐那么简单?
可他又不是那样肯定,因为紧接着,他就看到公子剐伤了二公子一剑,使得二公子臂上见了血。
既然连世子府亲信都不能确定之事,其余部众自然只看到两人争斗的迹象,消息传回华朝宫廷时,也是言之凿凿的。
非衣低头看了看伤臂,冷脸问:“世子来真的?”
李培南跃下马,似长虹贯日,一剑铿然袭去,说得恬然:“分出个高下也好。”
不管真真假假,他确是想打一场。
非衣皱了眉,遇上兄长的乖张行事,让他想避也避不了。他自然明白李培南远道而来,另有深意,其中一部分计划还需借他手来施行,可是通常嘱托他人做事时,主人都是谦逊有礼的,哪像他这个兄长,一言不合就借机杀过来,将假戏做得实打实的真。
非衣心想,让外人看到兄弟反目的场景已经差不多到火候了,便无意再战,持枪跃出战局。李培南长剑赶到,又伤了非衣一记。北理部众唯恐非衣再有闪失,纷纷脱队,朝着李培南冲杀过来。李培南以一敌百,并不胆怯,长剑纵横天地,直杀出在西疆征战时的剽厉风骨来。
非衣喝令其余部众不得再逼近李培南,留着场上百来人继续厮杀。他的一紧一松之举,忙于厮杀的李培南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李培南极快转过念头,抽身后退,示意厉群带兵撤退。
非衣等了片刻,才下令抓活口,让整支大军掩杀过去。李培南断后,鲜血染红锦袍,一人独力支撑,厉群与他首尾失联,被北理十万大军分成两个战团围住,正待厉群号令骑兵整队再战时,远远的风沙之中传来李培南无比朗然的喝声:“下马受降!”
不出半个时辰,边关战争平息干戈,以世子三万兵力缴械投降而结束。
非衣顺势收了三万骑兵,连带十万大军一起,缓缓驱马走向北理首府伊阙。两国虽有厮杀,伤亡人数却不多。李培南失了心腹厉群,只带着几匹马逃回华朝边关连城镇中,白绫中衣尽染血污,连眉眼、头发上都蒙上了一层黄沙。
驱马走进军衙时,他并未显露出一丝的落拓之态,神色也是从容,犹如外出游历了一番回来。
简直像是虽败犹荣的诸侯王。
手持宫中加急文书的连城镇都尉见了暗暗称奇。
心中虽有疑惑,但都尉还是展开文书宣读,将祁连太后并三省高官炮制出的诏令传达下去。“王者毋膺顾托之重,趋进无容,动辄非礼,今有擅权干戈,置藩犯边之逆行,特夺爵为士伍,迁食邑万户,去逐楚州,有司择日备册传敕。”
太后攻讦理由极为充分,言称李培南私置军镇拥兵违制,又擅权行事挑起边境干戈,这些确系李培南做过的事。在她的授意下,诏令削夺李培南的爵位,将他贬斥为普通兵卒,收缴他的食邑,还将他逐出楚州,号令他服役,惩治手段可谓深厚。
李培南站着听完了诏令,手上动作并未停,仍是用手巾沾水擦拭他的满身血污。
都尉在背后拱拱手:“得罪公子了,还望公子体谅则个。”他招手唤来侍从捧上案盘,将里面置办好的路引、公信及一套短装衣物呈上,带人大步退出了军衙。
他留给李培南最后一份尊严,期待李培南回以宽宏之举。李培南确是没有为难他,当他再走进门时,案盘上的一众物什已被取走,取而代之的便是世子金牌徽印配饰等物,喻示着主人已经受了削爵的诏令,还走得坦荡无比。
都尉再次生奇,过了一刻,他突又醒悟过来,察觉到李培南竟是带走了历代太子佩剑,急急唤人去取。可是李培南持剑走出连城镇时,无人敢拦。
众人在城头看着他的背影走进了残阳余晖里,嗟叹一两句,又各自散去。
李培南这一走,隐没了大半年的消息,往日追随的心腹、扈从都不知他的踪迹。
闵安自然也不例外。
伊阙外城长石街上,吴仁开馆授医,带着花翠、闵安糊口度日。老爹脾气一向硬朗,照例又拒绝了非衣的接济。他医治好祁连雪的头痛脑热病后,整日在家将闵安看得紧紧的,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
连带着对待非衣的态度,吴仁也是如同以往一样,不冷不热的。非衣不以为意,依然礼待师父。
闵安既然出不了门,想通传消息的人只能主动登门。来找她的有世子府的侍从、华朝特使、北理通关使、左轻权,最后来的竟然是战俘厉群。
厉群带三万骑兵,遵循李培南的意思降服于非衣,并未吃到什么苦头。他抱着李培南的血袍闯进门来,噗通一声跪在闵安跟前,哽咽道:“闵小姐见见公子吧,我怕公子熬不过这一阵。”
闵安仍是一身华朝装扮,绾发为辫,穿着雪青色长裙。血袍滚落到她脚边时,衣摆上露出一截竹绣,丝线已染红,透出斑驳萧瑟之意。她看了很觉眼熟,突然记起,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李培南时所穿的外袍。
“世子怎样?厉大哥请坐下说话。”闵安挽起厉群,急声问道。
厉群诉说李培南在边境之战中的险难,还提到了华朝宫廷中连番发起的斥责言谏,桩桩针对他家的公子。花翠依在门边嗑瓜子,突然插嘴了一句:“要我说,这都是世子自找的。”
吴仁碾压草药,只听,不说话。
厉群回头看了花翠一眼,花翠把瓜子皮一吐,瞪眼说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吗?平常世子把性子端得宽厚些,不做那些出格的事,哪个敢爬到他头上找他算账?”
闵安转身将花翠推出门,对厉群说道:“我出去见见世子也行,只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闵小姐有所不知,你的作用可大咧。”厉群一边说,一边从血袍内衬里摸出两封染血的书信,递给闵安,“公子贴身收藏的,你看看。”
闵安展信一阅,心受震动。她在白木郡给师父写过一封家信,又替岛久公主做了一封情书,言辞均是文绉绉的,让她记忆深厚。她没想到这两封信都被李培南当作宝物一般留着,在无人处展开来看,或许还让他带着一两点满足的心意。
闵安收好信,回头望着师父。吴仁把碾子一放,冷哼道:“不准去!”甩手走出了厢房。
闵安低声问:“世子在哪里?可有疗伤处?”
厉群怅然想了一会儿,摇头长叹:“我也不知。我这笨人,现在才想起来,公子竟然没交代我一句话就纵马跑了,我竟然也不知道去追一下。”
闵安再听到李培南的消息是在一旬后,华朝那边传来风声,说李培南已被夺爵,贬为走卒,目前下落不明。
闵安的心顿时五味杂陈。怜悯、担忧、挂念、惊异连番走过一遍,最终只能让她重重一叹。
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