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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解连环-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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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做事异于常人。
  闵安回头看见非衣慢慢冷下来的脸,又一笑:“唉,既然你来了,我就跟你说一说昨晚那故事的结尾吧!”
  花翠的忠告言犹在耳,还特意提到了不要讲故事的细节。非衣立刻站起身朝外走,闵安赶过去拉住非衣的袖子,赶急说道:“你是真的没有兴趣听吗?”
  非衣冷冷道:“放手。”
  闵安拽着非衣的袖子不放手:“你听完我就放你走。”
  非衣在衫子上运了几成力震开了闵安,闵安受痛跌倒在地,脸色涨得通红。非衣见闵安额上不断滴下汗珠,心里软和了一下,走回桌边坐好,却没有说一句话。
  闵安一跃而起,极高兴地讲完了山道上三个故事的前因后果。他的口齿很伶俐,向非衣说清了所有。原来是毕斯送的那块挂毯闯了祸,被小妾裁成了披肩给王知县戴上了。幕僚平时里有些瞧不起王知县的为人,借口说披肩像是一块枕头皮,奚落包着披肩的王知县就是一个草包。偏偏小妾听出了言外之意,添油加醋讲给了王知县听,并唆使王知县处置幕僚。王知县大怒,将一众幕僚赶走,自己决断随后的案子及政务事宜,使清泉镇的治安和民生变得更加困顿了。小妾受不了衙门里仆众的白眼,寻了一个下雨的夜晚,卷起细软逃出了衙门。小妾后来碰上了茅十三一伙人,竟然跟着其中的秀才军师看对了眼,又将那人拐走。王知县失了小妾又新戴上一顶绿帽子,迁怒毕斯,要毕斯再举荐一名漂亮娘子。毕斯苦寻不着,想着王知县说的“樱桃小口杏核眼,月牙眉毛天仙脸,不讲吃喝不讲穿,四门不出少闲言”,怕只能是菩萨才能符合要求了,忙不迭地打了一尊金菩萨送了过去,谁知毕斯这一次送礼彻底触发了王知县的火气,王知县将毕斯骂了个狗血淋头,并摊派给黄石郡更多的杂役活计,拒绝调拨公差下来辅助办理盗匪案子……那晚回来,就在乱坟岗前遇见了非衣。
  非衣听完,若有所思:“我只听说过楚州吏治混乱,还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竟有这样大的权力,瞒上欺下,营私舞弊,将底下郡县的治安、民生事务拿捏在手里,威逼下属服从他的一切主张。”
  闵安喝了口茶,不以为然地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华朝吏治向来如此,从太上皇帝起就是这样的了,你是官场外的人,不用把这些放在心上,听听就过去了。”
  非衣淡淡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怎么可能让我听听就过去了,肯定又有什么事要我做。”
  闵安笑:“非衣真是个聪明人,这样都瞒不住你。”
  非衣皱眉:“快说吧,少戴高帽子。”
  闵安马上来了兴致,摸到非衣桌边坐下说:“前面我也跟你说了,王知县不喜欢我们毕大人,不愿意派人下来办理盗匪案子,毕大人惧怕王知县发威,也怯怯弱弱的,不敢接茅十三的案子。现在我已经帮毕大人把茅十三抓捕到位了,就差茅十三的供词,让他招出其余的盗匪在哪里。但是茅十三的脾气太犟了,不管怎么打都不招,把他关在偏厅里,他还骂人骂得震天响。要整治他,让他心服口服,只能想些奇巧法子。毕大人催我催得紧,我躲着不见毕大人,也是因为整治茅十三的法子还缺关键一步,要非衣搭把手……”
  闵安紧巴巴地看着非衣,非衣转头瞥了闵安一眼,问道:“整治茅十三的法子怕是很早就想出来了吧?”
  闵安点了点头,仍然热切地看着非衣。非衣又说:“所以很早也想好了要我出手帮你了?”
  闵安讪笑:“我就说非衣聪明吧,还没什么事能瞒得住……”非衣抬眼看过去,黑黑眸子透着点警示意味,闵安马上掐断语声,免除了恭维之意。
  “免谈。”非衣起身朝门外走,“我说了只帮你一次。”
  闵安当然记得非衣先前说过只帮一次下不为例的话,所以才大费周章对付他。见非衣要走,闵安惊慌失措地扑上去,又要想拉住非衣袖子。非衣故意顿了顿步子让闵安感觉到似乎能抓住他,随后又极快地闪躲到一边,闵安收不住脚,径直撞上了门框,砰咚一声撞得脑门发红。
  闵安顾不上揉痛处,伸手死死拉住非衣衣服,嚷着:“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好说话呢,既然留宿在郡衙里,总得看看毕大人的佛面嘛,处置好了茅十三,等于帮了毕大人一件大事啊。”
  非衣拂开闵安的手说道:“你办好了茅十三的案子,是叫毕斯拿去讨好上级的,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你?”
  闵安情知非衣说得不错,一时之间没有拿话出来应对他,只能干用手抓住他的袖子。非衣伸手揪住闵安耳朵,将闵安拎出了门,正好送到了等候在外催促闵安去应差事的衙役面前。
  衙役忍住笑说:“小相公请吧,大人等得急了。”
  闵安正正衣襟,咳嗽了一声,背着手慢慢踱开,迈着极为方正的步子。
  

  ☆、吓死人不偿命

  毕斯在宅院里走来走去,见闵安进门,连声说:“你总算来了,赶快说说,拿这茅十三怎么办。”
  闵安交合双袖压在衣襟下,微微躬身,先拜了文士礼,才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茅十三之所以能从别的州县安然无恙逃到黄石郡来,多次干起盗贼的老本行,就是因为他好义气,底下的贼卒心齐向着他。我们打他,他肯定不服,所以我们只能使计诱捕他,让他心服口服,乖乖招出其他人在哪里。到时候大人前去招安,先平定底下的贼寇,再将茅十三用枷车一锁,送到清泉镇王知县面前,不就是大功一件吗?”
  毕斯眯了眯眼,想着能借这个案子讨好上司王怀礼、缓和与他之间的紧张关系,嘴角的小胡子不由得翘了起来。闵安看他笑了,自己心底也松了口气。可是毕斯转念一想,如果茅十三像今天在偏厅里那样发横,一直不配合他审查案子,更说不上随后的招安和投降了,那他会不会又被上级怪罪一个“办事不力”呢?这样想着,他的笑容先垮了一边。
  闵安细细看着毕斯,知道毕斯又开始在天人交战,默不作声等在了一旁。果然,毕斯开口说道:“本官觉得这法子有些惊险,不如就依本官先前想的,要茅十三立下保状不再来本郡生事,将他逐出去了事,那些底下的贼兵贼卒也就会跟着他转移地盘了,省得我们麻烦。”
  闵安佯装想了会毕斯的提议,才回道:“大人,官理上有明训,消弭盗贼与抵御敌寇不同,御寇之法,驱逐境外就行。但是弥盗也驱逐出境外的话,是嫁祸给邻近郡县。一方有警,不行扑灭,致蔓延至他境者,会被重惩。”
  毕斯伸着颈愣了会,闵安趁机又说道:“大人不必过于忧虑,可先试下我的法子,若是不行,我们再从长计议……”
  闵安深谙官场之道,自然不会去提以前的长官也是这样怕事,放走茅十三,结果导致茅十三流窜数州犯案的例子。他不说,就是在毕斯面前维护前任长官的名声,顺带保存了毕斯的颜面。
  毕斯踱开两步,叹气说道:“没想到小小一个茅十三,竟能生出这么大的事端,就先用用你的法子吧。”
  晚膳过后,大家坐在厨房外的大通间里喝着花翠泡的大补茶,一个衙役外出扯了几根草再回来,捏在手心里,要众人一一抽草签决定今晚值守重犯房的人手。除去郡衙长官、仵作吴仁、厨娘花翠及食客非衣外,所有人都被列入抽签当值名单中。
  狱卒小六抽到了最短的草签,急得把身子朝前一扑,想伸手去抢离他最近的闵安手里的平安签。闵安有所提防,将草签护好,笑眯眯地走了。花翠燃起一根白蜡烛,用烟气绕着小六周身转了圈,简单做了一下驱邪的法事,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自求多福,有去有回,平安度过。”
  小六紧了紧裤腰带,带着壮士断腕的气概走向了监牢大门。门前正好撞上合七人之力才被制服的茅十三,依然风采不减,吐沫星子喷得众衙役纷纷躲避。小六伙同其他人将茅十三推进大门,回头拿起毕斯亲笔画押的封条封住了门口,再对着门头上的狴犴铜像拜了拜。茅十三仍在骂骂咧咧,小六跳过去赏了他一栗暴,叫道:“狱神面前也敢不恭敬,找死了么!”茅十三把眼一瞪,见两手被捆得紧紧的,干脆伸嘴去咬小六。小六又跳过去赏了一栗暴,说道:“不拜狱神,小心鬼上身!”
  当晚冷风大作,乌云压顶,重犯号房的气窗外渗进来一点惨淡的光芒。茅十三睡在匣床上,头发缠绕在木板铁环上,脖子、胸口都被铁索锁住,手脚半分动弹不得。距他身体五寸的地方卡着一块钉满了三寸长钉的号天板,小六正睡在上面。
  夜里死静,气味潮湿。不多时,小雨滴滴答答砸在了屋檐下,一道幽怨的女声飘了进来,在念着:“我死得好冤哪……你个狠心肠的,怎能不来陪我……”
  茅十三最先醒,听着阴森森的声音,汗毛倒竖了起来。他不能动,光抖着嗓子呼喝:“牢头大哥……你去看看……是哪个在哭……”
  小六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抬头去看气窗外。等他看清了是什么东西时,马上大喊一声“我的亲娘唉”,然后咕咚一声滚下号天板,躲到了茅十三匣床底下。“不拜狱神真的有鬼吧,这回惨大了……”
  气窗距离号房地面少说也有一丈高,可那上面却飘荡着一道白衣影子。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衫子上滴着水,嘴唇从乱发底下突出来,青乌乌的,每开口念一个字,就吐出一截血红的舌头。她的身影前后飘忽不定,所以声音也是时断时续地传进来,像是被雨点打碎,拉长成一道凄凄离离的曲子。
  “茅十三休要不讲理,听小女子与你说端提,当年你签了保状堂约,应了外出闵州不犯事。我观你三年买卖成大富贵,忘了前约背弃信义,还待不收手犯我黄石郡,惊动底下石棺遍地开。石棺开,魂魄飞,小女子唤你来作陪哎——”
  茅十三听到女鬼唤他名字,手脚抖得咯咯响。“爷爷……爷爷……哪知道鬼大人的府邸……是建在……建在乱坟岗上……大人……大人放了爷爷……不不,是放了我……我再也不回……”
  黄石郡的官衙本来就建在乱石堆上,据说下面埋着萧萧白骨,所以一旦发生闹鬼祈神之事也不足为奇。小六当了快三年的狱卒,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女鬼显灵,吓得比茅十三更厉害。茅十三听到女鬼还在索命般地唱着,急喊小六打鬼。小六从匣床栏边冒出一点脑门,战战兢兢地对着女鬼身影磕头,喊着:“冤有头债有主,女鬼大人找他的晦气去,千万别拿眼看住我。”
  飘荡的白衣女鬼从嘴里幽幽吐出一口烟,迷离了她那张惨白的脸。另有一只烟筒从气窗角递入,悄悄拂散出安神助眠的香气。女鬼等了一会,看见茅十三还在匣床上抖,没有昏睡过去,忍不住低头去吸一大口烟气,再待吹送出去。可她没料到那烟气竟是那样辣,呛得她差点咳嗽出声音,她为了不露出破绽,索性一口强吞下烟气,结果又被迷香气味迷软了身子,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墙外的花翠连忙收了滑竿,蹲下来拍着女鬼的脸,低声道:“说了让我来,又要逞强,真是个猪脑子。”
  女鬼喝了花翠喂的米汤,悠悠清醒过来,她扒开头发,抹去嘴边的水渍,冲着花翠感激地一笑。花翠将她的脸别到一边,嫌恶说道:“鬼样子就别笑了吧,寒碜死人。”
  一道闪电直劈下来,照亮了女鬼惨白的脸。花翠看到她的眼神起了变化,瞳孔都变大了一轮,暗呼不好。花翠按住女鬼挣扎的身子,捂着女鬼的嘴低声说:“安子别怕,这儿不是闵州的巷子,没那些打你的坏人在,你回回神,别害怕,啊?”
  被捂住嘴的闵安在花翠手下拼命挣扎,她的眼前看不到闪亮的天、漆黑的夜、珠子般的雨串,只能感觉到从地底渗透过来的冷气。又一道闪电撕过夜幕,雨水从屋檐瓦头冲刷下来,砸在她的脸上。这一切与十一年前的夜景完全重合,那一晚有很多人在踢她和哥哥,哥哥的血大片洒在她的脸上和手上,就连雨水都冲不走那些刺眼的红色。
  花翠看着闵安的神智慢慢陷入疯迷中,暗暗叫苦。她使出大力按住闵安一刻,累得气喘吁吁。闵安双腿不断挣扎,与花翠斗了一会蛮力,一个闪电再劈下来,惊得闵安怪叫一声,趁着花翠分神一下,她掀开花翠的身子,像是弹起的兔子般,一阵风地跑远了。
  花翠想喊又不敢喊,顺了顺气,再追了过去。
  偏院里的非衣合上讲解花草的医书,用冷水净了面,回身打算挥袖扇熄灯烛就寝。一道冷风横吹过来,撞开了窗子,送进一阵奇怪的声音。非衣用手遮挡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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