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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一朝天子一朝凰-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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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明白,怎么还会带她到开满红梅的雪地上,拖着病体亲自为她画一幅雪鹧鸪。他明白的,她一直默默仰望着自己,看着自己在龙的所在高飞,能这样看着他,她就觉得很知足。可是他和她不一样。他若成龙,他愿让她成凤,和他比翼双飞。就如他所说,鹧鸪,就要双宿双飞才是鹧鸪。
    他原本想一直瞒着他的病情,安安静静和清源度过最后的时光,可偏偏一次咯血时恰巧被她看到。他也知道既然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就不该让清源陷得更深,他该放开她,不能再招惹她,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真正放开,即使他努力装出自己对她并没有非分之想,却依然控制不住扣住她的双手,对她呢喃:“等我死后,再寻个良人陪着你,在那之前,姑且陪着我罢。”
    他陷进情的泥淖,如论如何挣扎,结果只有越陷越深,他有时候也很讶异的自问,他到底是怎样的爱她?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生中作出的最荒唐的决定,就是在七夕鹊桥宴上,同意把清源赐婚给回纥可汗夙沙穆。那天晚上,他辗转一夜未得安寝,第二天天一亮,连早朝都没来得及上,便急急忙忙去了臻园阁。可那时,清源已经被夙沙穆迎上了喜骄,被抬出大明宫,他看到清源留在案几上的那幅鹧鸪图,几乎疯了。
    他策马扬鞭,一心只想着再把清源抢回来,什么君无戏言,什么君以江山社稷为重,什么切勿因红颜而祸国,他管不了那么多,他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清源!
    “你开战,朕奉陪!”
    他对回纥可汗说出这句话,即便最后与回纥的战争拖垮了他的身子,他也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他总想着,能在死前多多陪伴她,至少能够死而无憾,可他也没有料到,越是让她陪在身侧,他越是离不开她,越是想要长久、长久地把她留在身边。
    他不想失去她。或者说,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她。这时候,英明神武的他竟也有了荒唐的想法,如果天意终究要早早夺去他的性命。那么他决计违背天意而重生。
    他想要守护她,哪怕是在自己死后。
    他瞒着所有人,包括清源,开始差人暗中打探世上的神人秘士。原本他对这种逆天之行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秘术。
    而在雁门关成功收复时。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喜讯也在同一天传来——海外蓬莱仙岛上的仙道云游四海,来到长安。
    老道士被秘密请进了湛儿的长生殿。
    我躲在长生殿外,小心翼翼捅破窗户纸,从小洞里偷窥。
    花白胡子的老道士将云展甩到身后,踌躇道:“陛下想要的复生之法,贫道确能做到,只是……蓬莱飘荡于九州之外,从不过问人世轮回,此术一旦施行,陛下虽能死而复生。但也因此打破了轮回,贫道也不知会招来什么后果,轻则湮灭今生记忆,重则……”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神色有些担忧,不敢再说下去。
    “重则……怎的?”湛儿轻轻挑起眉毛,那双冷厉的眸子仿佛笼罩了深不可测的层层雾霭。
    “重则……重生之后便是陛下最后一世,若陛下不幸故去,也再不能轮回往生。”
    老道士重重叹一口气,湛儿却笑起来:“那又如何?”
    他曾问过她。若人有来世,来世她想做些什么。她说,她不管什么来世,她只想把今生过好。她的那番话。他很受益。他是个连今生都没有的人,还考虑来世做什么?能有一世相守,够了,足够了。
    “恕贫道直言,陛下为何不肯步入轮回,一定要冒永世不可往生的风险重生?”
    “朕不想错过她。” 他心里想到她。眼里存了笑意,轮回自然好,可若真的轮回之后,他和她就差了近二十年,等他重新长大承认,她早该嫁做人妇。
    他想要立刻回到清源身边,重生之后,他没有了记忆,唯独凭着一缕前世的执念在长安徘徊,一徘徊就是整整七年。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清源没有等到他回到她身边,在他喝下毒酒的 ,也跟着他殉情而死。
    老道士抿抿双唇:“看来身为天子的陛下已经决心违背天意,做逆天之行?”
    房间并不亮敞,微弱的晨光透过厚厚的窗纸,将他脸庞轮廓削的棱角分明。“天意?”他在咳嗽声中微微扬起唇角:“朕就是天意。”
    宁愿放弃往生,也不要错过我?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我忍不住,出现在殿门前。
    “姐姐?”湛儿面露惊色:“你怎么在这?”
    换做以前,我定会扯出一堆类似于“我恰巧路过”“有只猫儿跑进来,就进了这里,你没看到?”之类的谎言搪塞过去,以前的我是那么害怕被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可现在不同了。
    他是前世的他,我是今生的我,穿越轮回之后,他还是原来的他,而我已不是原来的我。
    我冲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抱住他。
    “湛儿,”我想象着他怀抱的温暖:“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我终于说出口,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幻世,弥补了前世至死无法瞑目的遗憾。
    他迟疑地愣了良久,双手缓缓从身后环住我,将我更深地送进他怀里:“我也是。”
    泪水悄无声息滑下,这一刻我终于能够真切地明白,为什么曾经有些人心甘情愿改变画境的结局,留在我编织出的幻世里死去,因为此时此刻换了我,我也愿意。
    我曾经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足够深,而我爱上的这个人,无论我爱他多深,他总能爱我更甚。
    时值清晨,窗外却突然传来梆子声,我偎在湛儿怀中,向窗外望去,窗外竟是一片深夜,皎月高悬。紧跟着,大殿的门窗在我眼前一点点碎裂消失,如同一支无形的墨笔,将宫殿图覆盖成一幅山水卷,月色清凉,树影婆娑,落梅残香。
    画境是时间的倒退,不出意外的话,不会发生时间上的跳跃,怎么会好端端地突然从白天跳跃到晚上?
    我正在纳闷,我怀中抱着的人戏谑的声音悠悠传下来:“小姑娘,初次见面就投怀送抱,是不是不太好?”
    我愣了一下,猛然从他怀中抽身,一模一样的眉眼,玄黑锦袍上花纹繁复,眸子幽幽望着我,似在望着一个陌生人。
    这人的声音温柔似水,轻声道:“在下墨白,不知姑娘……”
    恍然想起这是我和墨白在风月楼的初遇,那时的我看到和湛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心中又惊又喜,涨红了脸抢着说:“墨源,我叫墨源。”
    他嘴角含笑:“哦?在下与姑娘,竟是本家。”
    在这个幻世之中,让我重新遇见墨白,是在冥冥之中暗示我,要我与墨白重新来过?
    我抬头望跟着他,和当年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我此时知道他就是湛儿,我爱了两生两世的心上人。
    我正欲开口说话,他却望着我的方向,目光却好似能穿透我,满脸疑惑自言自语道:“原是我眼花了,方才分明看见一个姑娘跑过来?”
    我不能置信地瞪大双眼,分明我就站在他眼前,什么叫他眼花了?
    我上前扯他衣袖,手指却徒劳穿过他的身体,他就像一个幻影一样浮现在我眼前,我却打捞不到。
    “墨白!”
    我对着他大叫,他丝毫不理会我,转身离去。
    他听不见我,看不见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很快我就发现,不仅他看不到我,画境中的人都看不到我,而我也无法触摸画境中的任何事物。
    我心中突然一阵憋闷,就像是一种恶兆,很快,画境出现了混乱,时间被打乱,空间也被打乱,我在错乱的时空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墨白,甚至看不见画境的出口,感觉一阵眩晕,终于明白过来,是秘术本身已经到达了极限。
    PS:  有点心疼李湛。大家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灵魂碎裂

遇到蓝衣姑娘的时候,她告诫我说,要小心步虚画境造成的反噬,我没当回事,结果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逆天而行都要有等值的代价相交换,步虚画境虽然不像复生术一样公然违背天意,但时光本应一去不返,轮回本应将前生记忆抹除,步虚画境却能令过往重现,甚至能让人窥探到前世记忆,这本身就是一种逆天之行。
    虽然步虚画境是死者的幻术,反噬却没有因为施术者已死而终止。
    在一阵眩晕之中,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碎裂声,画境如同一面被狠狠打了一拳的铜镜,裂出蛛网似得裂痕。
    下一秒,我很震惊的意识到,像裂出蛛网似得裂痕的,不是画境,而是我的灵魂。我过去一直用一具死人的身体承受反噬,所以一直感受不到,如今逐渐累积到可以感受到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寄存在一副画像之中的灵已经造成无法修补的破裂。
    我身子已经站立不稳,摇摇晃晃,意识越来越浅,朦胧意识中,仰面是无垠无际的白色玉兰花,嫩白的花瓣簌簌飘落在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玉兰花花香。鼻尖忽然闻到清冷梅香,花香很淡,却有温柔的味道,像一坛佳酿令人陶醉。
    寄托于画像的灵完全破碎后,我就要死了罢?所以,这是我死前的幻觉罢,模糊的视线里,纷纷扬扬的落花间,一人一席玄黑锦袍,袖底梅香清冷,双手轻轻将我托起,将我拥入他的怀抱。
    他的怀抱很熟悉,很舒适,是我怀念已久的拥抱,仅存的意识渐渐涣散,一串眼泪悄然淌下,墨白。是你么?我找了你六年,我是不是找到你了?
    ……
    好在我六年四处漂泊的坏运气给我换来了一点好运。
    在画境幻象里,我的灵虽然因反噬而受到破坏,但并没有完全碎裂。虽然已经长出了裂痕,不过幸而未从身体脱落,我得以保住这条性命,醒来时,身在栖凤山上。
    茅草屋的格子窗大开着。暖风拂面,山间开满五彩的格桑花,山间的天蓝的几乎能滴下水来,随意铺展的几缕白云似海上浪花翻卷。几只不畏人的斑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互相啄对方的羽毛。
    我爱上的人,他穿着玄色的锦袍,墨发顺着手臂滑下来,阳光恰到好处的照到他脸上,那双眉眼说不出的好看。
    “是幻觉吗?我又看见你了,墨白。在幻境里我看到你,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你。”我抬起手想触碰他,但一想到若触碰到他就会发现他只是一个幻影,我迅速把手缩回去,这样观望,至少还能假装他真真切切的存在。
    他抓住我缩回的手,附上他的脸颊,声音温柔的让人莫名的想要流泪:“不是幻觉,阿源,我在这里。”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却很柔软,想象着,他掌心的体温浸透我的肌肤,融入我的血脉。我感受到他的温和。不是幻觉,他就坐在我旁边。
    我扑进他怀中,猝不及防地,他被我撞倒在榻上,我压在他身上他也不嫌重,轻轻一笑。抬起双臂将我紧紧包裹。他的长袖把我藏的严严实实,就像一个四处逃难的人终于找到一个藏身之所,我从没有过现在这么安心。
    “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天南海北的找你,怎么都找不到你,我以为你生我的气,再也不要我了……我以为,你移情别恋,跟别的姑娘跑了。”
    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发:“又胡说八道。”不知不觉间,他的声音变得严肃沉重,手掌在我头顶停下来:“阿源,对不起,我该早点回来找你的。”
    我的手指在他胸前瞄着圆圈:“六年了,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黄巢起兵,李儇坐视不管,朱温能在一个月内横扫江南,连克三州,可为何兵临信州城下,区区一座信州城却迟迟攻不下?”
    若不是那时信州城内风言风语四起,胆小的士兵擅自打开城门,信州城一时半会绝对攻不下来。我想也没想张口就答:“因为李晔比李儇有骨气呗,他坚守城池誓死不屈……”
    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恍然大悟道:“啊,不对!难道说……你当时就在信州?!”
    墨白笑着点点头。
    我却拼命摇头:“我去信州找过你了!可我……”我和他就在一座城里,没准还有很多次擦肩而过,我竟然没有看到他!
    他的指尖比在我唇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经找到我了。”
    我的头枕着他的胸膛,清晰听到有节奏的搏动。突然想到我晕倒的时候明明身在玉兰花林,好奇道:“可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看了令狐专的信,马不停蹄赶到凤翔,却听说颖王府上死了李唐皇族,一经打听才知道是温少卿,所以我猜想你会去玉兰花林。”他顿了顿,手移上我的头:“我不在的日子,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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