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凰-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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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亦含笑望了我一眼,笑而不语,转向令狐绹,一队马车驮着行李包裹,墨白面露担忧之色:“子直前辈这是……难道传言罢相一事,竟是真的?”
令狐绹笑着抬了抬草帽,看起来罢官并没有对他造成心理阴影:“我被罢相并不要紧,老臣为大唐鞠躬尽瘁一生,如今也该领个闲职安度晚年,我只是担心,君王他面相太过奇诡……”
“处江湖之远亦忧其君,前辈忧国忧民之心,晚生敬佩。”
“墨公子啊,你才不敬佩老朽。”令狐绹摇摇头,睿智的神色仿佛已洞悉人心所想,笑言:“老朽是做不到墨公子如此豁达出世,若能如墨公子,无牵无挂,放浪形骸之外,人生岂非幸事?”说罢将帽檐压下去,扬起马鞭看了看远方,又转过头看向墨白:“只是墨公子才情,恐天下无第二人可及,闲云野鹤一生,老朽为公子可惜。”
墨白表情没有丝毫起伏:“还未到我该出手的时候。”
夏天的阳光酷热,照到他玄色的衣襟上却没有一丝暑气,冷峻优雅的眉目只叫人神清气爽。这样好看得令人发呆的身影,周身却有一种常人无可匹敌的强大气势,早在多年前西境大漠中,他挥剑在蛮族士兵手中救我一命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很强大的人。
☆、第九十一章 魅帝残心
马鞭声响起,令狐绹的马车向着远方不知名的城池驶去。进城的车流恢复流动,我终归是好奇,忍不住问:“你说还没到你该出手的时候,是指什么?”
他驾着车穿过黑洞洞的城门:“没什么。”门洞里的黑暗恰到好处遮掩了他的脸颊,让我没能看到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是何表情。
“你是怎么认识令狐宰相的?似交情不浅。”
马车穿过城门,眼前景色突变,繁华市井,人群熙熙攘攘。我及时捕捉到墨白嘴角一晃而过的笑意。
“你笑什么?”
阳光照得墨白眯起眼睛:“其实也没什么交情,只是早些年令狐家的千金前来求画,我没有应允,子直前辈才替女儿来讨了一幅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挤出几个字:“你好大的面子……”
路上,我从墨白口中得知了令狐绹被罢相的因由。其实根本没有因由,仅仅是李温罢朝多日后重返朝堂,在含元殿无端大怒,朝中数名官员无辜被杖毙,令狐绹劝阻了几句,就被李温罢了官。
自此李温的喜怒无常、凶残暴虐就在四野传开了。
说话间终于来到了大明宫的正阳门。
不曾想晁凰就站在正阳门外的烈烈骄阳下等候我们,眉眼间焦虑万分,黑发中掺杂的银丝在阳光下照成金色。
我和墨白下了马车,晁凰竟不顾太后的威仪,撇开随侍的宫人朝我奔来,与我十指相扣的一瞬,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哭的连话都说不清:“阿源,你救救温儿,求你救救他,他快死了。”
紧握她的双手徒然一颤:“什么?!”
自李温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之后,他的戾火症进一步恶化,仿佛陷入一个恶性的死循环,越是戾火袭身,越是躁动暴怒,越是怒火攻心,戾火症越是严重,终于二十岁年轻力壮的身子熬不过戾火的折磨,卧床一病不起。
晁凰引我和墨白去往李温的寝宫,还未行至咸宁殿,就觉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在炎炎夏日,让一个失去冷暖感知的人感觉到毛骨悚然的冷意,可想旁人此时应已如同置身寒潭冰窖。
咸宁殿内一切物什都由天生寒气的冰玉制成,没有一丝杂色,纯白如同置身茫茫雪原。
宫殿深处的冰玉龙座上,是这座宫殿唯一的色彩——血红,如同一滩血溅到龙座上。
龙座上雕刻着精致复杂的纹饰,李温着一席血红宽衣,撑头斜靠在龙座之上。红色的衣袍垂到雪白的冰玉地面上,银发如同绵软的丝线,随意从肩头披散下来,乍看上去不似帝王,却似寒山中独坐冰峰之上的魔,比青楼里花魁的身段还要妩媚三分。
咸宁殿内空无一人,因没有人受得了里边的寒气侵蚀,侍人都站在殿外候命,我们的进入轻松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微抬凤眼,我被他的模样摄住。白的几乎透光的脸,额头生一道火焰状的封印,双唇薄凉,尖细的下巴,尤其是竟生了如此婀魅的凤眼,让人看一眼就能夺人心魄。我曾认为夙沙的面容有一种魔性的美,而面前的李温,血红宽衣与冰冷龙座陪衬下,他那双眼睛比魔还要魅,虽然我根本没见过魔。
我只能说,我从来没见过世见的男子可以长成此般模样,即使是女子也不能长得如此妖魅,他的妖魅,妖得诡异,魅得心惊胆战。这种超越了魔性的魅,已不是一个常人能达到的限度。
四年间他的容貌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怪不得令狐绹说他面相奇诡。
“姨娘。”他嘴角摆出一丝弧度,看起来今天心情还算好。
我被他叫回神来,慌忙下跪请安。
“免了。”
他闭上凤眼,似乎还想说什么话,却被一阵突然袭来的痛苦折磨地紧紧皱眉,眉心的火焰似在熊熊燃烧,抬起手捂住眉心的封印,手指瘦的只剩一层皮包骨,举起另一只手臂朝我们摆了摆:“退下吧,叫人再拿些冰来。”
晁凰心疼地往前走了两步,李温忽然睁开眼睛,眸子里含了发狂的怒意,声音低冷:“朕说了,退下。”
晁凰怔在原地,眼里蹿出泪珠子,啪嗒啪嗒打在光滑纯白的冰玉上:“温儿……”
我把晁凰拉出咸宁殿:“他想要清净,你陪在身边也于事无补,还是不要讨他烦心了。”
我们逗留在咸宁殿外,晁凰才向我们讲了李温登基四年来喜怒无常,高兴便不管受赏者有没有功劳,随意赏重金赐封地,怒了便随意拉出去,轻则罢官,重则杖毙,毫无人性,宫闱之中人人自危,暗自称他为魔物。
晁凰这么说,我一点也不吃惊。当年听到他的生母离世,他不仅一点悲伤都没有,反而唇角含笑,这事我从未对晁凰提过,免得她伤心。只是他原本就因封印的存在而丧失了对情感的感知,加之戾火袭身的折磨,有如此心性也不能全怪他。
我转向墨白,说:“你可还记得夙沙?她眼睛里的魔性,是因修习夺人灵魂的秘术所致,而李温,他体内的巫蛊之术同样是恶念之术,封印对戾火的抑制越来越弱,这才使得戾火影响了李温的心性与容貌。”
“阿源,你也看到了,温儿每天只能靠外物的寒冷来抑制体内的戾火,可这样的冷,他怎么能受得了,他才二十岁……”晁凰终究是李温的生母,纵使自己的孩子是个魔物一样的存在,依然不愿看着他受苦,可她明明知道,他原本就活不过二十三岁的。
我想了想,只能安慰道:“今日我们进宫路上遇到一位蓬莱道士,当年为温儿设下封印的正是这位道士的师叔,他或能帮到温儿。”
原本只是安慰她,因想着桑海尽头的人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如今早已行踪难觅,晁凰却似抓住一棵救命稻草,立即拟旨,也是天意垂怜,三日后年轻道长竟真的被请到了宫中。
☆、第九十二章 浮梦幻音
李温刚刚睡下,年轻道长隔着一道水帘看了半晌,我们守在年轻道长旁边大气不敢出。道长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回身看着我们,皱着眉头吐出一句话:“看陛下形容,已不似戾火之症,倒似有心结积郁。”
“心结?!”我不能置信,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但仍然忍不住想,一个没有感情的君王哪里来的心,哪里来的心结。
“正是。”年轻道长斩钉截铁道。
“温儿的心结从何而来?”
年轻道长随手在水帘上描了一个心形,形状随着手指的滑动产生,划过又消失了形迹。“我虽不能助陛下平息戾火,却能助姑娘一窥陛下心中的郁结。”
“可是……”我望着水帘上消失了的心形,不解道:“据我所知,世上根本没有窥心之术,所谓占卜也只能卜出未来吉凶,绝不可能卜出人心所想。”
“若论凡尘之世,姑娘所说确是事实,若世人能窥测人心,世间岂不大乱?但恕在下直言,对已死之人却未尝不可。就如姑娘的步虚画境是死者的秘术,违背天意四字是对活人而言,对死人,算是投机取巧吧。”
每一个走入步虚画境的活人最终都以死殉画,而我和墨白能自由出入画境,皆因我与他是个死人,已没有天意,又谈何违背。
我看向道长,心里仍有一事不明:“道长怎知我是个……墨灵?”
“秘术士之间总会有一种默契,就像姑娘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修行之人。”
水帘里白茫茫一片,李温血色的身影在清冷大殿里显得格外渺小,在睡梦中眉头紧皱,这张让天下绝世美人看了也要羞愧难当的脸,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我对年轻道长点点头,说:“既然如此,就烦劳道长相助了。”
……
斜阳扯出咸宁殿阴森恐怖的影子,宫人点亮殿外高挂的红灯笼。
年轻道长在水帘外布下三角形的法阵,我和墨白对坐在道长对面,阵心放了李温十岁生辰时晁凰为他亲手编织的长命锁作为媒介,也就是说,从十岁生辰到此时此刻,所有困扰李温的心劫都可以被我和墨白看到。
原本想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他的心劫便足够,但墨白坚持要与我同去,担心李温心性凶残,他的心境里可能也很凶残,我一个人去实在太过危险。
其实他完全多虑了,窥心之术不同于步虚画境,画境中的人是真实的,我们也是真实的,但利用窥心之术,只有我们能看到情景中人,情景中人却看不到我们,否则也称不上这个“窥”字。
法阵开始起效,咸宁殿的光景渐渐模糊,悄无声息变换作一条幽深的枫林小路。小路很窄,我和墨白保持方才坐姿坐在路上,已将整条路都堵住。路上镶嵌着长短不一的青石板,铺满飘落的红枫叶,泥土很湿,枫叶红艳,是刚刚下过雨的痕迹。
墨白站起身,我也拍拍屁股站起来,才发现我们和这个时空果然是独立的,地上的泥土一点都没沾到衣服上。
枫林深处转出一个颀长的身影,四下宁静,能清晰听见云靴踩在枫叶上的窸窣声响,黑色的外袍敞怀,露出里面瑰红的中衣,银发用红色的发襟绑起来,风吹枫林飒飒作响,红色发襟随飘舞的落叶一起在空中飞扬。
墨白将我拉到路边,李温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清他的脸,凤眼微挑,已有风骚万段,但还不似咸宁殿中那般邪魅,细眉微蹙,眉心的封印深红,薄唇色淡,下巴很尖,这样好看的脸,要么属于天堂,要么属于地狱。
“人都走远了,你还发什么呆?”墨白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怔了怔,抬头看着他。
我认识他这张脸,远在与他相遇之前。我深深爱上那人的模样,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年轻却老成,温柔也冷厉。
墨白任我看了一会,调笑:“看够了没有?”
怎么会看得够,看再多遍也看不够的,那人的模样,李湛。
深秋的风将枫林吹动如同红色的海浪翻滚,红叶纷纷扬扬从天际洒落,他玄黑的锦袍随风抖动。
我说:“你听,是什么声音?”
我不是在转移话题,瑟瑟枫林之中的确传来飘渺又嘈杂的说话声,声音一拥而上,与风吹叶动的声响混杂在一起,无法分辨声音从何处传来,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有女人细声细气的嗤声:“生的这样好看,却薄凉如此。”
有壮汉又粗又哑的嗓门:“什么薄凉,分明就是个怪物。”
有恍然大悟后嗤之以鼻的嘲笑:“原来是个怪物,怪不得连皇室都抛弃了他,让他独居在皇宫之外。”
随后则是众人哄笑:“大唐皇室竟有个怪物王爷,哈哈哈……”
这些声音如同野兽狰狞的吼叫拧在一起,萦绕整片枫林。我环视四周,除了飒飒枫树,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墨白撑腮思索片刻,抬头望一线天空,大片红枫林中窄窄一道青蓝天色,如同有人一剑斩断一匹红色的布帛。“这里他的心境,我们听到的声音,是他心中产生的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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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高处独寒
我望着小路尽头越走越远的黑色身影,朦胧之中银白发丝轻拂,四周一望无际火红的枫叶,如同走入一片热烈燃烧的火海。
渐渐,他身后走过的红色枫林竟果真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他在烈火中回过头,火光将一切映得扭曲,整片枫林都变成火海,每一片枫叶都化作一丛跳跃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