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躁-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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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大安脸红起来,忙看了一下站在一旁的英英娘。英英娘现在越发肥胖起来了,她也勾起了当年“熟亲”时蔡大安的所作所为,鼻孔里恨恨地发出一个“吭”来。蔡大安就再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喝酒。喝到最后,他站起来,说:“为了庆贺,我来给各位敬敬酒吧,请都赏脸,杯子要见底!”就走到每一位面前双手高擎,偏偏轮到田一申跟前头一扬空过去了。田一申也是借醉撒疯,勃然大怒,骂蔡大安有意伤他脸,两厢就骂开来,将往日的仇怨全喷吐于众,末了就扑在一起厮打,连酒桌都掀翻了。田中正大为恼火,上去一人搧了一个耳光,两人才安静下来。
到了后半夜,蔡大安醉醺醺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骂雷大空,骂金狗,骂田一申。忽然被村里一个人一脚绊倒,压在那里挨了十多拳,几十脚。第二天一早,田中正发现自家的大门上被涂抹了黄蜡蜡的粪便,又见蔡大安还躺在村口满头是血,倒不知是怎么回事。村里却纷纷传开是蔡大安喝醉了,将屎尿屙在了田家门口,在村口又跌了一跤,裤裆里还有屎尿,头上却跌出了血。田中正怀疑其中有蹊跷,却有口说不出。
吃过早饭,小水到不静岗金狗家去,帮画匠洗了几件衣服,就一个人到寺里寻和尚去,要和尚掐指推算:金狗有没有什么凶事?和尚正坐在房里看佛经,他也知道雷大空死了,金狗还呆在牢里,当下放了书让小水在一旁坐定,说:“金狗他们的事我已尽知,难得你一个弱女子四处奔走,为他们申冤鸣屈!世上之事本是一切皆空,各自养性念佛,都能成果,何必心强气盛争争斗斗?金狗不信我的劝告,落到这步田地,我也无可奈何!但念你这般慈善,也真是自性带清净,犹如青天,你若善知识,就能吹却迷妄,内外明澈,于自性中万法皆见啊!”
小水说:“和尚,你说这些我也不懂,我只觉得金狗是好人,他不是为了他自己去争争斗斗的,可好人为什么多难?!你看看他的冤能不能明了?”
和尚说:“你不要太急,你脱口说出几个字来,我替你拆拆。”
小水说了个“完”字,又说了个“回”字。
和尚叫道:“哎呀,小水,这是好征兆哩!‘完’字上头是个家,下边有个儿,‘回’字是口中套口,这都在说金狗能回家,而且今年要成亲,还有一个儿的!”
小水却哭丧了脸说:“你是在说宽心话哩,他就是能回来,哪儿就立即成亲有儿?”
和尚说:“我这也纳闷,但这两个字明明却是这层意思啊!”
小水见和尚说得认真,心里倒高兴了,说:“若真是你说的这样,那老天就算睁开眼了!大空一死,金狗还在牢里,你瞧瞧田家,都幸灾乐祸成什么样儿了!”
和尚说:“那么夜里是你们打的蔡大安?”
小水说:“我还不知道是谁打的。打得好,让他睡倒十天半月才解气哩!”
和尚还要说出凡事以忍为先的佛训,但小水已经起身走了。她回到家里,脑子里老想着和尚的拆字,想着想着,也觉得恍恍惚惚,似乎这字拆得灵验,就再也在仙游川呆不住,下午搭船到白石寨,直脚便去了东门口酒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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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伯一见小水就说:“我正要去找你,你就来了!”
小水急问:“金狗有什么事了?”
樊伯说:“我老表中午来,说金狗的案定了,判他七年徒刑。”
小水当下软在地上,人像失去知觉一般。樊伯忙扶起来,说:“小水,听老表讲,大空之死,是州城巩家的人做的手段,虽现在没有证据,但令人怀疑的地方很多。金狗判七年,也是县法院按行署有些人的意见定的。”
小水问:“州城巩家的人为什么要害死大空?金狗判七年,也是他们的意见?巩家的人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曾支持过金狗吗?”
樊伯说:“我也这么想,老表说,是大空供出他曾经贿赂过州城巩家的人,白石寨的田家人将这些供词呈报上去的,巩家的人能不这样吗?”
小水猛然叫苦不迭,后悔自己给州城巩宝山寄了锦旗、诉状,也后悔太相信了那些人,也曾主张“青年记者学会”将那份说明寄给了巩宝山!骂道:“巩宝山算什么‘明镜高悬’,算是我把眼窝也瞎了!”
樊伯说:“金狗在里边不服,也提出上诉,但他估计不行,就让送饭的悄悄送出来一个纸条,说是金狗要让一定交给你!”
小水忙从樊伯手里接过一张纸条,上面写道:“你去州城某街某巷某号找石华,让去省上找人,重新调查落实此案。”小水收了纸条,挥泪告辞樊伯,匆匆就走了。
第三十一章
石华是谁,小水并不认识,甚至连听也没听说过。她按照字条上的地址,找到某街某巷某号,门敲开,出来的是一位风姿飘逸的女人。
小水忙说:“对不起,我是打问一个人的。”
女人问:“打问的是谁?”
小水说:“叫石华的,恐怕是在州城报社工作。”
女人又问:“你是哪里来的,找她干啥?”
小水说:“我是从白石寨来,找他有件急事。”
女人就一脸狐疑,让她进了屋,说:“我就是石华。但我不在州城报社。”
小水简直吃了一惊,没想到石华竟是一个女人,又是这么漂亮时髦的女人,而且并不在州城报社,金狗怎么也会认识!她说:“啊,我还以为是州城报社的一个男记者!是金狗让我来找你的。”
石华听说金狗二字,神色大变,问道:“金狗在牢里,怎么会让你来找我?”
小水就掏出那字条,说了事情的前前后后。石华捏着字条,眼泪顿时潸然而下说:“你是金狗的什么人?”
小水说:“我把金狗叫叔哩。雷大空是死了,死了再不能回生,可金狗他有什么罪,要判他七年?他一没参与公司的事,二没受过雷大空的贿,这明明是巩家人为了逃避自己,要拿金狗当替罪羊啊!”
石华还是紧紧地捏着那字条,她似乎并没有听见小水说话,只是说:“金狗是给我写信了,他金狗还算记得我呀?!”
小水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突然拖了哭腔央求说:“石华姐姐,金狗他能给你写这字条,金狗是相信你能想出办法的。我们眼看着他冤枉却没办法,你一定要救救金狗呀!”
石华赶忙扶住小水,说:“这是当然的,金狗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说罢,却又勾头沉默不语,好半天了,咬了咬牙说:“我也是豁出来了!”
小水说:“石华姐姐,你看让我做些什么?我能跑的,我哪儿都敢去,我不怕!”
石华说:“这用不着你,你回白石寨去吧。我现在就到我们公司去把车定好,明日便上省城!”
石华到了省城,直接找到了他们公司的那几位干部子弟,说明了情况,商量救金狗的办法。想来想去,都觉得事情棘手,一个就说:“白石寨城乡贸易联合公司的事早听说了,这事坏就坏在那里的人际关系上!雷大空的死,必是有人在中做了手脚。现在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石华一拍脑门叫道:“我也糊涂了,军区许司令的儿子和我熟,让他找他爸去干涉,巩家还敢把金狗怎么样?”
那些人就说:“你找许文宝吗,就是那个给你送金项链的傻小子吗?”
石华笑着说:“我可没收他的项链呀!我去找他,我想他不会不为我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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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华回到住处,精心打扮起自己来,扯了眉,画了眼,涂脂抹粉,在镜前自己也吃惊自己一收拾起来还显得如二十七八岁的姑娘一样美丽!她找着了许文宝,这小子果然受宠若惊,神魂颠倒,一口答应。遂去给许司令说情,许司令先是不理,他又去哭啼着乞求其母,其母就劝说许司令,许司令还在说:“这怎么能成?社会主义的法制谁也不能破坏,任何人犯了法律哪一条就该按哪一条惩办,我怎么去干预司法部门?”许文宝的母亲说:“这些我何不知道?他要是我们的亲生儿子,我也是不管这些的!可他是许天武的遗骨啊!”原来许文宝并不是许司令的亲生儿子,他的亲父是许司令在红二十五军的战友。先是许天武解放初,同许飞豹一起在南方某省工作,他与结发夫人离婚后新娶了一位城市老婆,独独只生下许文宝。“文化革命”中,转业到地方工作的许天武被打成了走资派,投监入狱,妻子备受凌辱,上吊自尽,这许文宝就朝不保夕四处流浪。后许天武平反出狱,但因在狱中患了严重肝炎,一年后病情恶化死去,这许文宝就从此做了许飞豹夫妇的养子。许司令见夫人说起这段往事,不免勾动回忆,沉吟良久,说:“这孩子是受了大苦啊!……现在天下安定了,大家日子都好过了,可天武一家……唉,应该说,咱们国家是对他们欠有债啊!”许司令这么同意之后,许文宝就来对石华报了喜,却附加了条件,要亲亲她。石华没有办法,便将一只手伸过去,让他啃猪蹄一般地乱吻乱咬了一通后,说:“够了吧!你领我去见见你爸,我写了一个材料,让他把事情知道得更清楚些!”两人见到许司令,石华交了材料,一口一个许司令党性强,能为民作主,说得许飞豹哈哈大笑,后就看着材料骂道:“原来巩宝山竟敢这么目无党纪国法!石华,你就是不找文宝,直接找我,我也会出面管管这事的。党的威信全是让这些人破坏了!你放心吧,我去找省委书记,要好好查查这个案子的!”
但是,这天晚上,许文宝没有让石华走,他让石华呆在他的房子里,一面拿了许多酒肉来让石华吃,一面要石华在这儿等着父亲去省委回来的消息。石华为了将事情落到实处,也便呆下来,酒喝到一半,许文宝就直愣愣用醉眼看着石华,突然跪在了她的面前,提出要和她“玩玩”。石华担心的就是这些,当即拒绝了,但许文宝却抱住了她,凶狠狠地说:“你原来在耍我?我给你办了多么大的事,你还这样!你为金狗开脱罪责,金狗和你是什么关系?你要不同意我,我立即让我爸抽回他的意见!”石华奈何不得,可怜地屈服了,却向许文宝要了三颗安眠药片吞服,说:“半个小时你上来吧。”倒在床上满脸的泪水,直到昏睡过去之后,许文宝还听她在轻轻叫着金狗,叫着她丈夫的名字!
石华从省城回来了,小水却并没有走,她一直留在州城,每日到石华家门前看看消息。小水一见石华两眼浮肿,面容憔悴,人一下子衰老了许多,也大吃了一惊。问她是怎么啦,石华推说是害了病,就将找省上领导的情况说知了小水,小水当下跪在石华面前,激动得竟磕了几个头。石华并没有去扶小水,直呆呆睁着两眼看着小水出门去了,突然倒柴捆似的倒在床上,放声号啕大哭。
果然不久,省纪委和省公检法部门联合组织了调查组进驻了州城、白石寨,经过两个月的内查外调,论定了白石寨城乡贸易联合公司是一个应该取缔的皮包公司,逮捕该公司的正副经理是没有错的。但雷大空之死,是属巩宝山的女婿派人暗杀灭口,便依法逮捕了巩家女婿,又以情节轻重分别处理了州城十多个受牵扯的人。巩宝山也给予了党内严重警告,撤销了专员的职务。
而金狗,则无罪释放。
城乡贸易联合公司的资金、物品全部收没后,铁匠铺的原来两间房子又归了小水居住。经过改造得焕然一新的房子,使小水万分感慨,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里边,突然觉得是那样的惊慌和恐惧。在她得知到金狗三天后就会释放出来,她不是一下子激动地跳起来,而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坐在法院接待室的凳子上,浑身乏软得没有一丝儿力气了。从法院大门出来的时候,太阳正在头顶上照耀,那一街两行的古老的瓦房上,阴雨滋长的绿苔在瓦槽间鲜得像新涂的绿漆,她突然疯一般地奔跑开来,跑过大街,跑过小巷,冲撞了街上的行人和路边摆设的杂货小摊,在邮电局里大声地呼叫着要两岔乡的仙游川村,对着话筒向那边接电话的金狗老爹喊道:“金狗要出来了!他要出来了!他要无罪释放了!”然后又跑到东门口的酒铺去,老远喊着樊伯,进铺子时竟将放在铺内门槛内的一只木凳撞翻,使木凳上的铜盆哐当当滚到街面上去!
这一夜,小水将韩鸿鹏接了来,她要亲自搂着儿子睡觉。却怎么在麻子外爷的家里也睡不着,她使劲地逗孩子,亲孩子,啃他咬他抱他举他,看孩子乐她乐,看孩子哭她也乐,直折腾得孩子筋疲力尽睡熟过去了,她还直愣愣坐着出神。金狗是要出来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可金狗本来是没事的人,却白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