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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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人发现,与公主一同前来的那位神秘白衣客不见了,显然,那位白衣客还在屋子里,如果那是一个刺客怎么办?立时便有侍卫想冲进去,但旋即被阻止了。雪山圣灵的侍从会是刺客?不要这么愚蠢好不好?
屋子里,白衣客掀开了幂离,露出了真面目。
伏允神色平静,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听说裴世矩抵达金城之后,我便知道你该来了。”
伽蓝微微一笑,揶揄道,“你是不是应该庆幸没在且末城杀死我?”
伏允不以为然,伸手相请,“虽然我恨不得吃你的ròu喝你的血,但这一刻,我还是感谢你把西海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人是我掳走的,理该我送回来。”伽蓝从容自若,一边施施然坐下,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伏允仔细打量了伽蓝一会儿,不动声色地问道,“听说你去了远东战场?”
“仗打完了,便回来了。”伽蓝面带浅笑,淡然说道,“我带了九十个团来陇西,便是打算砍下你的头颅,全歼你的军队,然后一把火烧了伏俟城,从此永绝后患。”
伏允面无表情,只是眼里掠过一丝厉色。
西海平静地坐在父亲身边,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股祥和空灵之气悄然弥漫,无声无息间熨抚着两颗愤怒的心。
“九十个团?”伏允抚须而笑,“这么说,你加官晋爵了?恭喜恭喜。”
伽蓝躬身致谢,大言不惭地说道,“若能砍下你的头颅,毁了伏俟城,我或许就能出镇西陲,统领西北大军。”
“竖子猖狂!”伏允大笑,“当年你们的皇帝御驾亲征,都未能拿下我的人头,你又凭什么取我的性命?就凭你那九十个团?”
“我既然能从阿史那达曼手上夺走金狼头护具,便同样能在这里拿下你的人头。”伽蓝慢慢眯起眼睛,杀气突然喷涌而出。
伏允暗自惊凛,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腰间刀柄。如果不是事关吐谷浑人的命运,他绝不会与伽蓝独处一室,太危险了,不过伽蓝既然把西海送回来,当然不是为了来刺杀他,肯定是来秘密谈判的,而他急需这次机会,不得不冒险。
伏允指指自己的头颅,撇撇嘴,不屑说道,“若要,便尽管来拿。”
伽蓝笑了起来,杀气骤然消散,“不急,不急,故人相见,先叙叙旧。今春射匮可汗把牙帐迁到三弥山,其中内情你可知晓?”
伏允没有说话,思量措辞。
“西方的局势你应该略知一二。”伽蓝说道,“去年在楼兰,大叶护与你签了盟约,承诺帮你复国,但你应该清楚,突厥人帮你复国是假,利用你牵制中土是真。突厥人真正需要的,恰恰是与中土长期的和平盟约,所以,你的复国大业,实际上就是突厥人和我中土人之间的有效缓冲。一旦你逾越了这道底线,危害到了突厥人和我中土的和平盟约,那么你便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
伏允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只是弱国无外妓āo,吐谷浑人为了生存,只能忍辱负重,苟延残喘,尤其现在,精疲力竭、进退失据,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如果继续坚持下去,如果突厥人断绝了援助,最终必是待宰羔羊。不过,奇迹终于出现,伽蓝终于隐晦表明了议和的意思。
何谓“缓冲”?说白了就是中土的皇帝在拓展西土的过程中,遭到了突厥人强有力的阻击,短短数年之后便连遭败绩,前功尽弃,由此不得不重新思考西土局势,不得不调整和修改西土策略,而得出的结论是,为了避免与西突厥发生正面战争,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土都需要一个缓冲,一道屏障,而吐谷浑人、铁勒人和西域诸国,便是两大强者之间的有效缓冲和屏障。
这对吐谷浑人来说,是个好消息。从亡国到复国,吐谷浑人得到了突厥人的帮助,而若想休养生息,恢复元气,重建汗国,仅靠突厥人的帮助是不够的,必须赢得中土的和平,否则吐谷浑人年复一年的打仗,很快便会被活活拖垮、拖死。
然而,中土人阴险狡诈,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无耻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眼前这个伽蓝更是其中的“典范”,在西土诸虏中“恶名昭彰”,仇恨他的人比大漠上的狼还要多。假若伽蓝此来,是中土人的缓兵之计,以备明年春天发动大规模的反攻,那结果还是一样,短暂的和平对吐谷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你需要什么?”伏允思考良久,阴沉着脸,冷声问道。
“你能给我什么?”伽蓝反问道。
“我能给你什么?”伏允忽然勃然大怒,“我给了你承诺,给了你质任,给了你贡品,给了你宗主所应享有的一切,但你给了我什么?你吝啬到给一个藩属国的承诺都毁弃,你无耻到连我的汗国我的子民我的牛羊都要夺了去,你说我还能给你什么?”
伽蓝举起手,轻轻摇动,示意伏允不要jī动,稍安勿躁。
“深秋了,要下雪了,撤兵吧。”伽蓝的口气不容置疑,“你拼了老命打,不就是为了找一个说话算话的人吗?现在裴阁老来了,我这个秘使你也见到了,你还不撤兵,那还谈什么谈?”
伏允一听伽蓝的口气更是怒气上涌,刚想发作,却看到西海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冲着他温婉一笑。伏允黯然长叹,硬生生忍了下来。
“如果这是一场历时数年的噩梦,我希望噩梦就此结束,我祈盼当人们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还是原来的世界,他们的国还在,他们的家还在,他们的亲人还在,他们的牛羊还在……他们还能开心的笑,他们还能在蓝天碧草上放声歌唱……”
伽蓝犹疑着,踌躇着,良久,慢慢伸出一只手,“如你所愿。”
第两百四十二章失落的冯孝慈
吐谷浑撤军了,所有军队撤离西川战场,屯驻于龙耆城。
右候卫将军冯孝慈一面急报裴世矩,一面急令西平、河源诸镇官长,即刻整顿军队,补充粮草武器,准备向吐谷浑人发动更大规模的攻击。
诸镇官长并不积极,理由无数,总之没有攻击,只想据镇而守。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大雪一下,不仅气候恶劣,粮草不继,更重要的是一旦被吐谷浑人诱入西海深处,则有全军覆没之危。
现在陇西戍军数量有限,西川战场上的总兵力不过数千人而已,而当年皇帝御驾西征,十几万军队,浩浩荡荡,谁能挡其锋锐?这两者有可比性吗?你冯孝慈想打,想立功,那是你的事,我等长年累月镇戍陇西,不能不顾惜边军将士和边陲庶民的性命,即便从自身利益来说,也绝无可能拿身家性命陪你去冒险,为你的荣耀和功勋而抛头颅洒热血。
伽蓝孤身潜回,于西川前线密会冯孝慈。
“可曾摸清阿柴虏的底细?伏允还能坚持多久?”
冯孝慈迫不及待了。皇帝把他调到陇西,那是临危授命,假如不能击败吐谷浑人,夺回伏俟城,他就未能完成使命,自然也就无法赢得皇帝的信任和赏识。
伽蓝没有说话,迟疑稍许,问道,“在明公看来,吐谷浑有多少王公贵族和部落首领真心诚意归附我中土?”
冯孝慈嗤之以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伏允以流亡落魄之身。纠集数千兵马,便能横扫西海。夺回伏俟,重建虏国,足以说明一切。”
伽蓝微微颔首,“以明公对西北和吐谷浑的了解,我中土是夷灭其国、奴役其族为上,还是迫其臣服,为中土藩属为佳?”
冯孝慈苦笑。摇头,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有史为证。某等平庸,与先辈才智相比,难望其颈背。”
几百年来。一代代英雄豪杰都未能征服大雪山和大雪山的北虏。当今圣上和他所能倚重的股肱之臣难道就能创造奇迹,创造历史?冯孝慈根本不相信。
从历史上来看,中土正面临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北虏群体的威胁。匈奴、鲜卑、柔然虽然都曾一统北方大漠,但与在西、北两个方向都建立强大汗国的突厥人相比,它们的实力明显逊色,而当今天下,突厥人尚未衰落。铁勒人却已飞速崛起。北虏群体的人数越来越多,牙帐和军队的规模越来越大,姑且不论它们内部的矛盾如何激烈,仅以对中土的威胁来说,这是有史以来最严重时期。
这种情况下,今上锐意改革以增强国力,西征东伐以攻代守,其大战略并无错误。但今上在改革没有成功,反而遭遇强大阻力。国内矛盾愈演愈烈,国力不但没有增强反而有所削弱之刻。转而以战争手段来转移矛盾,结果非但没有实现其政治意图,反而演变成“穷兵黩武”之事实,矛盾jī化的同时,政治谋划亦告失败,国内陷入深重危机,于是进一步加剧了国力的衰落。
事实与理想总是背道而驰,皇帝和改革派在政治上和战场上的双双失利,让他们回旋余地更小,可用策略更少,至于力挽狂澜、逆转局势的机会,更是因为实施大战略的核心思路出现了致命错误,就此难觅踪迹。没有机会,也就抓不住机会,也就拿不出策略,只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在失落、挫败和恐惧中无助、无奈地等待着日落西山的一刻。
中土很多有识之士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帝国的光芒正在迅速黯淡,已经预测和推断到帝国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自杀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于是,蠢蠢欲动、居心叵测者纷纷从黑暗深处走了出来。西北边疆虽然距离帝国的政治中心非常遥远,但帝国世家权贵的“触角”非常长,“触须”非常多,那些遍布中土的各等贵族便是这些敏感的“触须”,只要大世家大权贵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的意志便会在最短时间内由“触须”们传递到帝国任意一个角落,而近段时间西北边疆局势的“风云变幻”,便是由这些“触须”们“联动”之后的结果。
冯孝慈见到伽蓝后,隐晦表达了自己对西北局势的“绝望”,但裴世矩的到来又给了他一线希望,然而,伽蓝今日的两个质问,却明白无误地告诉冯孝慈,皇帝和改革派们面对纷乱复杂的国内局势,不得不在政治上做出妥协,不得不向某些政治派系做出让步。
让西北局势重新回到“原点”,也就是重建皇帝御驾西征之前的西北政治版图,在大势上有利于缓解国内外矛盾,减少国力损耗,减少无谓的边疆战事,但这在政治上,则意味着皇帝和改革派前期的策略是错误的,由此必然影响到其他策略的实施,比如众多改革措施将会遭到政治对手们的质疑和“围攻”,这会让皇帝和改革派们在政治上陷入被动。
伽蓝笑了起来,冲着冯孝慈躬身一礼,“明公高见,末将受教了。”
冯孝慈惭然摆手,“皇帝打下的疆土,某等应誓死戍守,尔今却丢城失地,颜面无存。”
伽蓝垂首不语,稍迟,复说道,“明公,陇西的危机,至此出现转机,不出意外的话,大雪来临之前,危机将解除。至于与西突厥的长期结盟,已经不是阁老和我们的事了,那是西域都尉府的事。”
冯孝慈听出了伽蓝话里的意思。西北局势的变化,反映到朝堂上则是关陇贵族集团中的保守势力的“胜利”,不论是关中本土贵族还是武川系贵族,都将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牢牢掌控西北军,掌控西北局势。唯有掌控了西北,才能确保关陇的安危,而且还能以西北局势为要挟,威胁朝堂上的政治对手。
关中冯氏是关陇贵族中的二三流世家,从地域利益上来说,冯氏与关中本土贵族肯定走得近,但在裴世矩主持经略西土时期,冯孝慈却是裴世矩的得力干将,于是不论其个人政治立场如何,他都被划进了帝国的改革派阵营,所以也不论冯孝慈个人意愿如何,他都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主动去靠近皇帝和裴世矩。从这一点出发,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陇西之行的使命即将结束,自己要离开西北,离开西北军了。
“终于可以回东都了。”冯孝慈发出了感叹,“只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实在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与第一次东征大败而归的九路统帅相比,明公可以tǐng着xiōng膛,气宇轩昂地走进东都,理直气壮地面对任何一个人。”伽蓝安慰道,“三十万帝国将士战死辽东,他们都不知羞愧,甚至有人不降反升,高居宰执之位,明公又有何羞愧之处?”
冯孝慈抚须而笑,但无法掩饰脸上的失意和眼里的那份悲楚失落。
“明公,今大河南北叛贼蜂起,明公回京,必要承担剿贼重任。”伽蓝继续说道,“西北暂时没有大的战事了,西北局势对中土的威胁暂时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相反,山东却是战事频起,山东局势已经严重危及到了帝国的安危,更严重的是,假若任由这种乱局继续下去,必定涂炭生灵。明公,庶民无罪,生灵无辜,帝国的大厦更不能坍塌,一旦国祚崩溃,中土大地必陷黑暗,从此血雨腥风,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