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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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司马氏这样的大世家都控制着所在势力范围内的驿站,所以非常时刻他们常常比官府更早一步得到机密消息,而在非常时刻,谁掌控了讯息,谁也就掌控了主动,必然可以抢得先机。
伽蓝毫不犹豫,当即请来了崔逊,把温城送来的讯息详细告之。
“西京大军折损近半,卫尚书已经支撑不住,形势极度恶劣。”伽蓝直言不讳地说道,“假若让杨玄感全歼了西京援军,则大事去矣,东都局势再无挽救之可能。”
“计将安出?”崔逊眉头紧锁,开门见山地问道。
“即刻派人潜入东都,把当前局势详呈越王,请越王迅速决策,马上集结皇城守军,出城作战,向上春门方向的叛军行台发动猛烈攻击,置叛军于腹背受敌之困境,继而给西京大军赢得更多时间,以便在邙山一线坚守到援军的到来,确保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能以最快速度tǐng进东都。”
此言一出,崔逊惊诧无语,傅端毅和薛德音也是愣然,三人都没有想到伽蓝竟会拿出此等匪夷所思之策。
东都现在还有多少守军?虽然这些守军大都以禁军为主力,战斗力强悍,忠诚度也高,但人数有限,更重要的是,一旦陷入叛军的包围,皇城和宫城的戍卫怎么办?岂不把东都拱手送给了杨玄感?此策不是行险一搏,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根本不可行。
“伽蓝,这是不可能的事。”
崔逊摇头苦叹,感觉这位年轻的禁军军官为了赢得这场决战,已经失去了理智。
“没有选择。”伽蓝正色说道,“目前能改变战局的唯一力量就是东都守军。如果东都畏怯不战,那么可以肯定,西京大军必定全军覆没,东都必定失陷,而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必定受阻于大河北岸,更可怕的是,关西必失。两者相比,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崔逊思虑良久,缓缓说道,“若想说服越王出战,唯有将军亲自赶赴东都。”
伽蓝身份特殊,与越王杨侗,与杨恭仁、杨师道兄弟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正如崔逊所言,此刻若想说服东都破釜沉舟,也唯有他尚可一试。
“既然如此,某即刻起程,秘潜东都,”伽蓝不假思索,断然说道,“请崔监察马上拜会费郎将和卫尚书,代某禀报此策。”
崔逊一口答应。
第两百一十七章秘潜东都
八月十三日凌晨,伽蓝带着高泰和乔二,在崔逊所遣的两名亲信属从的引领下,顺利抵达东太阳门。
此行之顺利,让伽蓝充分领略了大世家那无处不在的庞大势力。
下了邙山大摇大摆就进了叛军阵营,崔逊的属从牛气烘烘的自保报家门并呈上信物,马上就有一名鹰扬府郎将出面接待。崔逊的属从连一句谎话都没有,直接说奉命去东都送信。
很快,他们就被送到了行台,而出面接待的官员非常客气,甚至都没有索要崔逊的信件以做查验,实际上也确实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因为这种信件肯定有暗语,看了也白看,不如送个顺水人情。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杨玄感的自信,他对自己对手的情况一清二楚,根本不担心崔逊玩什么huā招。当前形势下,脚踩两条船甚至三条船的贵族官僚比比皆是,双方之间能够隐藏的秘密实在有限。
行台马上派人把他们送到了东太阳门外。镇戍东太阳门的正是右候卫府武贲郎将崔宝德。他拿到崔逊的信物,马上命人放下吊篮,把伽蓝等人接进了皇城。
崔宝德看完崔逊的书信,大感惊讶,万万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那个神秘的禁军校尉伽蓝。今日崔氏几位中坚人物对伽蓝青睐有加,正是因为他的进言和“牵线搭桥”,崔氏才在乱局中掌控了主动,并在关键时刻与当朝几大重要派系携手合作,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改变了东都局势的发展。
崔宝德与伽蓝亲热寒暄,然后依照崔逊信中所求,急报崔赜。崔赜闻讯,知道东都局势发生了重大变故,当即亲自赶往东太阳门,以期在第一时间获得最新消息,牢牢掌控主动权。
最近崔氏日子难过,可谓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虽然知道杨恭仁、杨师道兄弟与杨玄感、韦福嗣等人一直小心周旋,意图拖延时间,但西京大军一旦覆灭,关中本土贵族就不得不屈从于杨玄感,到那时东都还能支撑几天?谁敢保证以杨恭仁为首的东都关陇贵族就不会背信弃义,临阵倒戈?
崔赜急匆匆而来,直奔崔宝德的指挥所。
屋内崔宝德正与伽蓝探讨西北疆局势。早年崔宝德也是西北军里的一员战将,不过他镇戍在灵武和朔方一带,主要对抗东突厥诸虏,对西土和西突厥诸虏不是很了解,故以此为话题,不料却听到了伽蓝的危言之辞。伽蓝推断,吐谷浑人将复国,帝国将迅速失去对西疆的控制,西征所有战果将毁于一旦,而未来严重威胁中土的不是西突厥,反倒是正在重新崛起的东突厥。
伽蓝的分析有理有据,颠覆了崔宝德对西北两疆局势的认识,不得不重新思考这场风暴对帝国所造成的无法挽回的致命伤害,而崔氏若想在未来波涛汹涌的大潮中“劈波斩浪”,非但要对中土大势的发展有正确判断,更要以此判断拿出正确的切实可行的策略,否则,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
千余年来,崔氏世代延续屹立不倒,一代代杰出子弟影响甚至决定着历史的走向,凭借的是什么?原因无他,就在于崔氏处理危机的高超能力,崔氏历代子弟在每一次危机中都能拿出正确的策略,确保了宗族和血统的延续。
现在崔宝德心中的疑huò有了答案,无怪乎裴世矩器重伽蓝,多年来委其以重任,此子确有非同凡响的天赋,眼界非常开阔,眼力非常敏锐,在听了他对时局的分析和推衍后,马上便给人一种高瞻远瞩、高屋建瓴之感,让人在钦佩之余对其观感也瞬间改变了。
当初崔逊说到伽蓝的时候,崔赜和崔宝德都不以为然,但后来伽蓝所说都变成了事实,伽蓝的设想也在关键时刻帮助了崔氏,崔氏这才对其重视起来。伽蓝第一次进京,崔赜与其匆匆见了一面,随即便赞不绝口,崔宝德不禁对伽蓝其人充满了好奇。今日一见,随便聊了聊,伽蓝的谈吐和举止便赢得了崔宝德的好感,双方相谈甚欢。
崔赜推门而入。崔宝德和伽蓝都很惊讶,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此时丑时已过,正是酣睡之刻,崔赜显然是从床榻上爬起来的,并且亲自赶了过来,这不仅仅是对局势的关心,更是对伽蓝的重视。
伽蓝深施一礼。崔赜形神憔悴,比上次所见削瘦很多,似乎连发须都已全白,可见他在重压之下也是不堪承受。
“将军劳苦。”崔赜急行几步,伸手相扶。
伽蓝无论在东都,还是在北邙山,都是关键人物,尤其在裴弘策阵亡、独孤武都和司马同宪渡河北去之后,伽蓝坚持留在北邙山作战,其意义就重大了。这一点东都清楚,河内清楚,卫文升和李丹更清楚,而卫文升在岌岌可危之际通令嘉奖伽蓝,更是有的放矢之举。事实上伽蓝就是皇帝派遣到东都战场上的秘兵,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而风暴过后的清算中,伽蓝的呈奏无疑会决定很多人的命运,所以,伽蓝虽然决定不了东都战局的进程,却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影响到局势的发展。
此刻,东都战事最为紧张之刻,伽蓝再次进京,不难推测出其承担的使命之重。
崔赜呼吸稍显急促,双手微颤,心中的紧张情绪难以掩饰。伽蓝顺势挽住崔赜的手臂,将其搀扶到上首坐下,自己敬佩末座,崔宝德次席相陪。
崔赜亲自赶到东太阳门,崔宝德又留在这件屋子里,其代表的含义就很明显了,不论局势如何变化,崔氏都要维持与几大势力的联盟,而要维持这一局面,伽蓝是关键,所以,这是崔氏决策层与伽蓝的一次正式会谈。
当然,伽蓝可以拒绝,可以视崔氏的诚意于不顾,直接要求觐见越王或者拜见杨恭仁,而这一“拒绝”的含义就多了,因为在韦福嗣的斡旋下,韦津、李丹、杨玄感、裴弘策和杨恭仁正在商讨是否由代王杨侑继承皇统,假如此事成为事实,崔氏不仅仅被动,就连选择余地都没了。
好在伽蓝没有拒绝,不待崔赜询问,便把近一个月来发生在东都城外的事情详细述说了一遍。
近一个月来,直接影响战局的关键事件,便是裴弘策之死。
裴弘策的死,不但再一次证明了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且加快了东都、西京和杨玄感所属的关陇贵族在政治利益上的妥协速度,如果忠诚于皇帝的援军还迟迟不至,那么可以想像,等到杨玄感以武力迫使关中本土贵族妥协后,关西必定失陷,整个局势便对皇帝非常不利了。
好在皇帝派遣的援军终于到了,距离河内河阳城还有七八天的路程,只要西京大军顽强支撑下去,则杨玄感败亡在即。
所以,伽蓝再一次赶赴东都,请求东都抱着破釜沉舟之决心,倾尽全力出城一战。
崔氏没有理由拒绝。崔赜和崔宝德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只要他们拿下这个功劳,则崔氏必能逃脱风暴之后的清算。但是,崔氏控制的军队数量有限,若想集结更多的军队出战,必须联手樊子盖。说到底,这又是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的一次争斗。
杨玄感攻打东都之前,东都内部的主要矛盾是保守派和改革派之争,所以樊子盖是必然阻碍,为此请出了杨恭仁这座“大山”。现在形势变了,东都内部的矛盾转为关陇人和山东人之争,樊子盖倒成了必然盟友,而杨恭仁则成了阻碍。
樊子盖虽然是山东贵族集团的领军人物,又是改革派的核心成员,但他是否支持出城一战?以东都的有限兵力出城一战,危险性之大可想而知,而且更重要的是,假如杨恭仁不支持,杨恭仁留在城内,那樊子盖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城作战,可以肯定地说,他出城就是死,你说他会出城吗?
崔赜神情凝重,愁眉不展。
崔宝德苦笑,然后摇头,不停地摇头。伽蓝的计策确实是唯一的拯救之策,却没有实施的可能性。
“某去觐见越王。”伽蓝主动说道,“某会竭尽全力说服越王,然后与越王一起说服观公。”
崔赜和崔宝德互相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皇帝和裴世矩既然敢派遣一个西北人,一个从未踏足中土的西北人到东都来执行重大使命,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或许,此子还真的藏有什么非常手段,不动声色间便能创造一个奇迹。
“某先送你去觐见越王。”崔赜缓缓站起,一边移步先行,一边小声说道,“然后某便赶赴留守府拜会樊尚书。”
越王杨侗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严格遵从沙门律制,早起礼佛诵经便是其中一个重要内容。
在越王府一处幽静的佛堂内,檀香袅袅,梵音轻唱,一股肃穆空灵之气弥漫在黑暗中,让人烦躁不安的情绪迅速消散。
崔赜在外堂盘膝而坐,如老僧入定,其实心潮起伏,思绪紊乱,不过这个环境倒是有利于他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
伽蓝负手站立于一株香樟大树下,沐浴在淡淡的幽香之中,连日厮杀所带来的深重疲劳和紧张情绪似乎得以宣泄,心间缓缓涌出一股久违的温馨和恬静,渐渐的,随着若有若无的梵唱之音,伽蓝陷入一种浮生若梦的空冥之境,如梦如幻。
蓦然,一缕金光穿透了他的身心,照亮了他的心灵。
“师兄……”
伽蓝霍然惊醒。
第两百一十八章竖子敢尔
杨侗微笑而立,神态恬淡,但在伽蓝的眼里,那温恭的笑容,那恬淡的神情,都透出一股痛彻入腑的悲哀。
一个九岁的少年,本应在父母的羽翼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享受着快乐的童年,但杨侗却被一种恐怖的力量改变了命运,小小年纪便整日诵经礼佛,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完全虚幻的世界里。他的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故意逃避?他对自己所处的真实世界到底了解多少?他有没有自己的梦想?他的梦想又是什么?
伽蓝表情僵硬,呆滞地望着杨侗那张幼稚而单纯的面孔,很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虽然他想在这个天穹湛蓝空气清新的早晨给杨侗一个灿烂笑脸,但心里的愤懑、无奈和悲郁情绪实在过于沉重,压抑得他非常难受,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杨侗始终微笑着,稍稍有点兴奋地望着伽蓝,似乎对他的到来既惊喜又jī动,稍迟,他轻声问道,“师兄从城外来?”
伽蓝躬身为礼,嗫嚅着,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真的不愿意强迫这个看上去天真的少年不得不去面对那些血腥而残酷的现实。
崔赜已经站起,就在杨侗的身后。看到伽蓝迟疑不语,崔赜主动代为禀呈,“殿下,伽蓝刚刚从邙山赶来……”
崔赜三言两语描述了形势,他的言辞很浅显,措辞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