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距离-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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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一动,他看着那四个潜水员慢慢浮上来;他用力一攥手,不觉得疼,无处爆发的哀恸火一样的蹿出来,他一抬腿,碗口粗的柳树应声而断。
苏哲听着身后一乱,脚步声随之响起,他霍然而立,转身一划手臂:“你们别过来!谁也别过来!”
众人看他双目尽赤、话音狠绝,一时都震住不动。
梁卫国奔在前头,眼看着潜水员都上岸了,尸体也放下了,他急着要查看,便催着人上前,他自己也迈脚,一边叫苏哲:“你别闹了!快让开。”
刚出去一步,就见苏哲疯了一样的扑上来,一拳击在他脸上,他来不及叫一声,“扑通”倒地,怎么也起不来。
苏哲一连串打翻好几个,满手鲜血。
田园路上看着,泪如泉涌,她抖着嗓子叫:“你们别动!别动!让他去!”
杜雷看苏哲一步步退到岸边,慢慢转身,跪下,伸手抱住方毅的头,蜷成一团;他就觉脸上一热,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用力一抹脸,大步往下,苏哲仿佛知道是他,纹丝不动;他一把按住他的肩:“别耽误时间,我们给他换衣服。”
苏哲略一动,将方毅的头放到膝上,接着脱掉身上的衬衫,小心的去擦他脸上的水渍。
杜雷一眼瞥见那苍白的面容,尖刀剜心一般,他捂着胸口,摇摇欲倒。
苏哲擦净方毅的脸,又去擦他的头发,等理好了,他才想起似的,探手放到他左胸。
杜雷看他许久不动,也不哭,也不闹,什么反应没有,他一吓,恢复些理智,重复:“我们上去给他换衣服。”一边要拉他起来。
就觉苏哲一抖手,把他甩开,埋下脸,紧贴方毅的额,低低的唤着“方毅方毅”。
杜雷压回眼泪,扳苏哲的肩,声音沉稳:“方毅死了!我们快给他收拾,他不是人了,他不会答应你了,我们要给他办后事!”
看苏哲还不动,他便伸手去抱方毅;苏哲手一紧,他抱不起来;他又急又痛,眼泪又滚下来;他拼命一甩头,大喝:“方毅死了!方毅死了!方毅死了!你让他安心去吧!”
苏哲长长的吸一口气,慢慢仰起头,仰到不能再仰,他看着天上的星辰,那么的近,近得他够不着,就像他抱着的这个人,也那么的近,但他再也够不着。十五年的前尘影事泰山一样倒过来,压得他直坠地狱;练狱之火蹿起,一层层的剥去他的皮肤血肉,磨骨成灰;他闭上眼,将承受的所有的一切都揉进肺里,挤摁填塞,百川归海,在到达窒息前的那一刻,他张开嘴,让它们随着气流,喷薄而出。
秦怡看林曦走得跌跌撞撞,她几次伸手都被推开,她便不扶了,和林蔚天一左一右紧紧贴着她。
渐渐人就多了,车子也塞着,三人并排走不起来,她揪着心,看林曦摇摇晃晃的在人缝里穿行。忽然,她看见她停住了,紧接着,她听见一个声音,她不能确认那是什么发出的,惨痛凄厉、椎心泣血,她的耳朵“嗡”的一响,仿佛震聋了,许久也听不见其他,包括她自己的惊叫――她看着林曦从人群中倒下,她发出的惊叫。
杜雷看着那群人,个个都在说,就是没人肯做主,芝麻大的事,层层请示,最后就卡在方正那儿。
他至始至终都不下车,不回复听到的任何请示,他只抓着他妻子的手,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除了她的妻子。
她脸上满是泪,无数次的要甩开他的手,都是徒劳。最后,她靠着车门滑到地上,一遍遍的泣求:“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让我去看看他!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让我去看看他!”
杜雷只觉进了火炉里,烈焰腾腾,烤得他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好容易苏哲放开了方毅。
他一直不肯让任何人近前,包括他,他紧紧抱着方毅,他要带他回家去。没有人拦得住他,也没有人再敢拦他,他疯魔一样,力大无比,围阻他的人无不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他闯到路上,人人闪避。
他突然停住,被一个女人拦住。那是林曦的母亲!“曦子在这儿,她快死了,还没死!你顾不顾她?”他发出困兽般的哀叫:“曦子!曦子!”
他才得以伸出手去,接过方毅。
结果他们为换什么衣服争来吵去,半个小时决定不下来。
他的痛苦化为愤怒,挥开一拨一拨的人,他冲到方正车前:“你儿子死了!你管是不管?你不管就让别人管!你给句话!”
梁卫国捂着鼻子赶上前,正要训斥,忽听车内传来一声长长的哭嚎,垂死挣扎般,哀哀欲毙。他一抖,迈出的步子又收回。
田园慢慢竖起头,声音细若蚊蚁:“你是谁?”
杜雷蹲下身,屈一条腿点在地上:“我和苏哲一样,都是他的兄弟!”
田园模模糊糊的看着眼泪从他眼中滚出,她点点头,气若游丝:“你做主……”又冲着梁卫国:“你们听他的。”
魂兮
林曦次日七点醒的,苏哲靠在她的小床上,抱着她,彻夜不眠。
秦怡从没如此六神无主过,临到天亮,才想起通知何燕兰。
何燕兰晴天霹雳一般,头不梳脸不洗,飞奔而来;进来看苏哲一张脸跟石膏似的,只眼睛血红,吓得她抖衣而立,泪如雨下。
林曦一醒,立时紧抱苏哲,哭得气塞声堵、肝肠寸断。
苏哲一直不落泪,仿佛就在等她,她一发声,他也跟着嚎啕大哭。哭得坐不住,两人东摇西晃,如海浪里颠簸的小船。
秦怡实在看不下去,叫林蔚天守着,拉何燕兰坐到客厅,硬撑着给她准备洗漱用品。
杜雷看时间差不多了,示意梁卫国按追悼程序进行,他慢慢挪到角落里,握拳捶地、以头触墙。
铺天的挽联、盖地的鲜花、小号码的车牌、衣冠楚楚的悼客……又有什么用?那个人回不来!无数次,他凝望鲜花丛中的那个人,他觉得这是他的一出恶作剧,他喜欢捉弄人、吓唬人,他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他一定是装的,一眨眼他还能蹦起来。天下所有的人都能死,他不能死,他一直那么开心,那么潇洒,要什么有什么,天塌下来不皱眉头,这样的人,也会死?还死得如此冤枉?他怎么能甘心?他怎么能相信?
他看着一个个的人从眼前过,他的心鲜血淋漓。一个又一个,他送了多少个兄弟?他想问:怎么不是我在这儿?怎么都是我看着死亡?忽念到静熙,她有他们的孩子了,他不孤单了,他的泪又冒出来:他都没满23岁!他都没有结婚!他都没有孩子!
杜雷按压不住,低哭出声,越哭越悲,恨不能抛开一切,放声大嚎才好,正极力强忍,忽听一阵哭声由门口直传过来,震天憾地,惨不忍闻。他听着耳熟似的,忙起身去看,就见信水一身黑衣,捂着白手绢,一路逆行,跌跌歪歪的奔进来,待看到水晶棺,纵身一扑,捶胸顿足。
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见状上前想拉她,被她连踢带踹,打得不敢近前。杜雷看着,正要过去,见一个男子随后跑上,他一眼认出是给他们烧过饭的陆远。他遂站着不动,让他去劝,无奈信水哭天抹地,趴在棺上死活不走,还要去掀棺盖,要方毅活过来。
杜雷看绕行的吊唁人群开始骚动,带着小白花的警察开始往这边挤,他忙大步过去,冲陆远点点头,两人各架住信水的一只胳膊,将她往休息室拖。信水挣扎不出,哭叫不止,声嘶力竭。
绍钥接过小白花,仔细别上,侧脸看绍韩并不戴,只拈在指间,眼睛盯着休息室,他也跟着看,但那里门窗紧闭,什么也看不着。此时吊唁的人已过去大半,偌大的厅显得有些空荡。绍钥看前面的人已出去颇远,忙跟绍韩一示意,自己抢步跟上。
梁卫国看是他们来了,忙往前迎,十分殷勤。
绍钥绕棺半圈,脸上有恻隐之色,随后走到方正田园夫妇面前,劝慰:“节哀顺便!”再一回头,却见绍韩站到棺前端,眼睛直望棺内,半晌不移步。他莫名的发急,忙上前,低低道:“走吧!”
绍韩又停片刻,抬手将小白花往棺上一丢,跟着一动嘴角。
绍钥看着,又急又忧,正想再叫走,忽见他的脸抬向门口。
林曦抱着一个青花的小坛子,由苏哲搂着,慢慢从外面进来。这两人都穿着古怪而优雅的白色衣裤,衣袂飘飘,没走的人一齐盯着看,好奇不已。
林曦凝望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身上精气一寸寸的抽离,她站不住,只能俯到棺上,脸对着他的脸,仔细看,好像不认识。
苏哲以为他还会放声痛哭,但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他一扭头,看见梁卫国,便略一抬手,给他看手上的衣物。
梁卫国有些发悚,不敢上前,忽一眼瞄到杜雷出来了,他忙低喊。
杜雷一见这两人,如临大敌,连赶带赶的急走,待到面前,看着两人形容打扮,喉头哽咽,不能发一声。
苏哲捧着一套衣服:“他最喜欢的,让他带走。”
林曦眼见着棺盖开了,她一下把手压进棺沿,慢慢移步,紧紧贴住棺身。
杜雷伸手想拽她,被苏哲屈臂撞开,他也跟着向前,俯身去看。
旁边的梁卫国大惊,看两人神态安静,心里略放,一边回头示意手下们慢慢靠近。
杜雷忙瞪他,冲他摇头,又朝后挥手。
林曦轻轻将手按在那只手上,那只灰白的手,冰凉僵硬,不再有记忆里的温暖;她弯下腰,把脸贴到上面,她可以温暖他。
杜雷想拦,伸不出手,不独是他,梁卫国等也是直直的看着,呆若木鸡。
苏哲将白衣放到方毅脸侧,仔细的理平,又俯下身,靠近他的耳朵,轻轻道:“我在曦子身边,你放心!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我做你!”
林曦一睁眼,她又回到水里,若明若暗的波光绕在她周围,她发足在湖底狂奔,大声呼唤一个名字――方毅!方毅!方毅!方毅!
他仍在那个旋涡里,头发水草一样飘浮;看着她跑近,他向她伸出手,“曦子!曦子!曦子!曦子!”他眼里闪着光,身体拉成一条直线。
她一寸一寸的够上去,指尖终于碰到他的指尖;她拼命奔跑,她要跨过那道水流,她要抓牢他的手,她要救他出来;但他们永远是指尖碰指尖,不能再贴近分毫。
他的脸显出奇异的焦虑和痛苦,他凝望着她,一声一声的念她的名字。
她用尽全力向前一扑,她抓住他了,与此同时,他的脸再一次消失,水波一拂,她抓着一个没有脸的人。
她发出一声尖叫,她还是扑上去,抱住那个身体,即使没有脸,他也是方毅。
秦怡看林曦一下从床上跃起,抱住那个面容僵硬的男子。他一直俯视她的脸,聚精会神,看不见旁人的存在。
她不知这人是谁,她不喜欢。当他从苏哲怀里抱起她的曦子飞奔而出,她就强烈的排斥他。她一步迈上去,抚林曦的脸:“曦子!曦子!”她想掰开她的手,让她离他远一点。
他的目光射过来,凌厉而阴冷,但只有一瞬,他又低下头去:“她害怕,我陪她。”
他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她听着他的声音,越发不安。
她进而轻拍林曦的脸:“曦子!醒醒!我们回家去。”
他举手一架,弹开她的手:“别打她!”他的声音平平的,没有起伏,但她能听出里面的警告意味。
她有些恼怒,侧过脸,眼神开始不客气。
他并不看她,垂下视线,似在挽回他的无礼,但周身的气势却在告诉她:你不能动她,即使你是她的母亲。
林曦连声呼唤:“方毅!方毅……”没有回应,他不是方毅?她睁开眼,茫茫的看着面前的那张脸,她辨不出那是谁,他既不是方毅,也不是苏哲,他是谁?
突如其来的,她一阵恐慌,猛的松手,往后一缩,大叫:“哲哥!哲哥!”
秦怡赶忙就上身去:“曦子,妈在这儿!你别怕,我们就回去,哲哥在家里等着你。”
林曦扭过脸,看她半晌,扁着嘴叫声“妈”,泪如雨下。
秦怡撑不住也跟着掉泪,又把她抱到胸前:“咱们回家去,你哲哥好好的,他等着你。”
秦怡搀着林曦往外走,忽想起医药费还没付,遂停下,想去叫护士来,就见那个男子挡到她们面前,屈下身子,对着林曦的脸:“林曦,我是绍韩,这是军院,你记得吗?”
林曦一下回了神似的,慢慢点头:“我记得你,绍韩先生……”
秦怡看一医一护跟着他们出来,而绍韩似乎还要送她们回去,她忙道:“我们自己走就好,不麻烦先生了。”
绍韩看她一眼:“他们也去。”那个护士扶着林曦就往他车旁走。
秦怡还想拦,就听那医生道:“您听绍先生的吧,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