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第4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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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
呆呆坐在椅子上的朱厚照无神的目光缓缓从众女身上扫过,仿佛不甘心似的,又扫过一次,然后,朱厚照的脸色越来越白。
毛澄等四位选妃使识趣地站在大殿侧面,四人面露笑容,轻轻点头不已,显然大家对自己的眼光和审美有着非比寻常的信心。
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照身躯轻轻颤了一下,清咳一声,缓缓道:“宁国公秦堪上前来……”
秦堪上前两步,站在朱厚照身旁,指着殿内众女笑道:“陛下,经过臣等悉心仔细的挑选,这五十位女子便是陛下未来的炮友……咳咳,良配,良配,请陛下勾选封妃之女,按制,可选贵妃一人,贤,淑,敬,惠,顺,康,宁,昭等八妃,寓‘闺心雍肃’之意,余者若陛下不满意,可入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等六局一司为女官……”
朱厚照脸色更白了,强挤出一脸笑容道:“秦堪,来来,再凑近些……”
秦堪一怔,依言离朱厚照更近了。
朱厚照忽然伸出手,将秦堪的衣襟一拽,然后猛地一扯,压低了声音怒道:“千多个女子,你就给朕选出五十个这种货色?看第一排第四个,你看,那脸长得跟一块烙好的面饼似的又大又圆,还有第一排第八个,鼻子塌得跟撞了门框似的,还有第二排第三个,呜呼,她嘴上是不是挂着两根腊肠?千挑万选就选出这些货色,教朕如何下得去手?”
“关灯!陛下,关上灯便是……”秦堪的安慰很苍白很无力。
朱厚照悲愤一叹,眼眶都红了,虚弱地抬眼再次扫了一圈,终于闭上眼心若死水。
“朕近日精读佛理,参禅悟道,赫然发现已看破红尘,各位女施主请回吧,……放过朕,朕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
第七百零九章兴亡一叹(上)
朱厚照对选出来的妃子很不满意。
其实平心而论,这些妃子单论容貌的话,堪称中上之姿,没有朱厚照形容的那么夸张,朱厚照之所以对她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多半心中仍挂念着刘良女,不肯再找别的女人,弘治皇帝给他带了个好头,朱厚照只想效仿父皇一样,一生只钟情于一位女子。
五十名待选妃子的心情很低落,她们一路跋山涉水,屠龙斩棘,各种宫斗各种心计,终于成功走过那座独木桥,好不容易见到真龙天子,以为只消抛个小媚眼或是露出个楚楚可怜的模样便能俘获皇上的芳心,从此一飞冲天光宗耀祖,可谁料到这位正值壮年的皇上才是最大最难对付的boss,随便扫了她们几眼便将她们划定在丑八怪的圈子里无法翻身。
选妃草草结束,朱厚照拂袖而去,空留四位选妃使和五十位泫然欲泣的准妃子。
礼部尚书毛澄急了,他是选妃正使,皇帝对他选出来的妃子不满意,往小了说,个人脸面无光,往大了说,他这是耽误了皇帝配种啊,多么严重的事……
毛澄左右看看,见马春一脸笑吟吟的站在一边,浑若无关地高高挂起,江彬垂着头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正在琢磨怎么跟王鉴之和王氏这对父女撇开关系,皇上选谁不选谁他已完全不在意了,而那位秦堪秦公爷却仍翘着腿慢悠悠地品着茶水,比在自家后院晒太阳还悠闲……
毛澄气不打一处来。又不便对几位不靠谱的选妃副使呵斥,寂然半晌,毛澄狠狠一跺脚:“老夫去请太皇太后和张太后说道说道!”
…………
毛澄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朱家无后,若论旁人心中的焦急程度,除了满朝文武外,最急的莫过于慈宁宫的两位太后了,大臣们对不起的是国家社稷,太后们对不起的是老朱家的列祖列宗,大家各愧各的。各有所愧。
如今朱厚照年岁渐长。而且因为内库每年岁入上千万两,朱厚照的腰杆儿挺得很直,大臣们渐渐有些拿捏不住他了,唯独宫里两位太后还能压得住他。
毛澄进宫见了太后。很快。两位太后勃然大怒。命宦官将朱厚照从豹房里半拖半请地叫进了慈宁宫,选中的五十名女子也被宣进慈宁宫,张太后凤目含煞。指着五十名准妃只冷冷对朱厚照说了一个字:“选!”
朱厚照委屈地撇着嘴,站在殿内一言不发。
秦堪叹了口气,不得不站出来道:“太后娘娘,臣有话……”
“秦堪,你闭嘴!”张太后恶狠狠瞪着他:“这些年你们君臣一搭一唱,朝堂上不管闹得怎样乌烟瘴气,哀家从未多言一句,今日选妃乃我天家传承大事,由不得你多嘴。”
很多年没人敢如此当面呵斥他了,但今日此刻秦堪却半点脾气都没有。
没办法,眼前这两位太后哪怕指着鼻子骂朱厚照,朱厚照也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儿,更何况秦堪。
揉了揉鼻子,秦堪尴尬地退回一旁,抽空扔给朱厚照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皇上今年已近三十岁,夏皇后嫁给你十余年,你竟从来不肯与她圆房,后宫自先帝逝后一直未曾补充,如今朝臣为皇上从千名良家官宦女眷中选出五十名填充后宫,朝臣一片好意你怎可抛诸于不顾,况且圣人云,孝者,有后,无违也。陛下背负繁衍天家子孙的重任,怎可因一己之好恶而罔顾家国社稷?”
张太后盯着朱厚照目露煞气:“后宫已有皇后,刘良女亦封贵妃,皇上当从这五十人里再册封八位妃子,不管你选谁哀家都无话可说。”
朱厚照抬眼扫了一圈,再次垂头叹了口气。
“母后,子嗣不昌是朕的错,但朕乃国朝天子,选妃自是国朝大事,眼下这些……”朱厚照面带难色朝殿内一划拉,欲言又止地摇摇头,重重叹口气。
张太后大怒,正待训斥之时,也不知是故意安排还是巧合,司礼监掌印张永忽然出现在慈宁宫外。
“陛下,内阁有份批蓝奏疏送进司礼监,老奴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朱厚照神情凝重:“哦?竟有如此难办之事,来人,移驾司礼监,快点快点,移驾!”
说完朱厚照匆匆朝两位太后行了个礼,逃命似的匆匆离开了慈宁宫,扔下满殿无语凝噎的人。
毛澄站在殿内眼都直了,许久才朝秦堪身边凑了凑,小声道:“秦公爷,陛下刚才朝准妃们这……这一划拉,啥意思呀?”
“意思只有四个字,负分,滚粗。”
张太后气得七窍生烟,扯着嗓子嘶吼道:“不满意?不满意就再选!毛尚书,哀家命你再下选妃诏令,举凡大明境内,无论贫寒还是官宦,只要年纪适可,尚未婚配者,全部给哀家选进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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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太后骂得灰头土脸的秦公爷讪讪走出宫门,却见宫门外停着一辆很不起眼的灰蓬马车,一身便服的朱厚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阴沉的脸色显示他此刻并不美好的心情。
秦堪怔了怔,急忙拱手:“陛下……”
“别陛下了,陪朕……陪我在城里走走,散散心。”
皇帝不高兴,秦堪只好陪他散心。幸好朱厚照不是太祖高皇帝那种心情不好便杀几个大臣玩玩的暴君,否则秦堪一定会不顾面子像球场假摔一样满地打滚被人抬走。
数十名便装侍卫零零散散分布在朱厚照和秦堪四周,两位大明帝国内最具权势的人沿着大街缓缓而行。
离开宫殿走在民间,所见所闻皆是人间烟火,凡俗而又温馨,连男人打老婆,妇人抽孩子的哭闹声听起来都那么的悦耳。
二人一路沉默,朱厚照阴沉的脸色一直未曾消退,嘴唇抿得紧紧的,显然心情还是乌云密布不见好转。
忽然,朱厚照停住脚步,在街边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孩面前站定,小孩穿着一身不新不旧的衣裳,下身挂着一块屁帘子,手里紧紧拽着一块胡饼,漆黑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吸了一口气,弯下腰看着小孩道:“你爹娘呢?”
小孩怯怯摇头,指了指西市尽头。
朱厚照又问道:“饼好吃吗?”
小孩点头。
朱厚照突然翻脸,闪电般伸出手抢过小孩的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形几闪便汇入了茫茫人海。
小孩睁大了眼睛,显然他的人生经历太贫乏,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漆黑的眼睛眨巴几下,小嘴一咧,大哭起来。
秦堪满头大汗,急忙也跟着消失在人海中……
…………
…………
“陛下,你这又是何必……”秦堪苦笑叹息。
西市拐角一家茶肆里,朱厚照自顾着三两口将抢来的胡饼吃完,喉咙眼里挤出一个饱嗝儿,满足地拍拍肚子,脸上竟然有了笑意。
“好了,我的心情好多了。”
秦堪终于有一种和文官一样跪地高举双手仰天悲呼“先帝啊”的冲动,很多年没跟文官们产生如此美妙的共鸣了。
“陛下,繁衍子孙是大事,特别是天家子嗣,更是祖宗基业传承的希望,陛下不能怪两位太后和大臣们逼得太紧,实在是大家都害怕天家断了香火,将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朱厚照哼了哼,道:“你有了两个儿子,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我难道不想生吗?缘分没到嘛,再说你和毛澄那老匹夫给我选的妃都是什么货色,一个个歪瓜裂枣没个人样儿,教我怎么下得了手?半夜醒来还以为是鬼压床呢……”
一个皇帝,嘴毒成这样,很不像话。
秦堪昧着良心蛊惑朱厚照配种:“陛下,其实仔细看看……那五十位妃子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世上红花总需绿叶来配,陛下若叫几百个丑八怪和她们混在一起,一定会发现她们何等的美若天仙,倾国倾城……”
“我把那五十个妃子全赏赐给你,你要吗?”
秦堪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开什么玩笑,臣又不傻……”
朱厚照悲愤地指着他:“你看,你看,原形毕露了吧!”
揭开粗糙的茶盖,心不在焉地吹拂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梗,朱厚照定定注视着茶肆窗外的车水马龙,忽然道:“秦堪,你说我到底是明君还是昏君?”
秦堪一怔:“陛下为何忽然问这个?”
朱厚照叹道:“我已当了十四年皇帝,最近我时常在想,想必父皇曾经创下的弘治中兴,然后把这座江山交到我手里,我这十四年里给这座江山带来了什么,是苦难还是福祉,是进步还是倒退……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十四年来,我究竟有没有辜负父皇,辜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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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抱歉,这几天因上面领导催得紧,不得不花三天时间写番外,昨晚总算搞定了。
第七百一十章兴亡一叹(下)
朱厚照到底有没有辜负祖宗基业,这个问题秦堪实在无法回答。
登基十四年,朱厚照干了什么?
绝大部分时候在抗争,在较劲,在跟大臣们死磕,而且磕得头破血流,金殿上针锋相对的情景活像一群半百老头围着街头一个孤苦无依的乞丐孤儿拳打脚踢,外人看在眼里愤慨万分,然而仔细探究过其中原因后,又会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得不说朱厚照这人有时候真的很欠抽,他的荒诞不经,他的叛逆癫狂,连秦堪有时候都恨得牙痒痒,若不是担心被诛九族,秦堪早就抽他一万次了。
朱厚照宠信奸臣,但也不滥杀忠臣,他恢复了臭名昭著的西厂,也因宠信刘瑾而间接造下不少杀孽,但他有着富国强军的远大志向,近三十岁了仍有一颗相对单纯的赤子之心……
但是,若说朱厚照这十四年来全是败笔,没有一处胜笔也不合适。从最初力挺刘瑾新政,后来力挺秦堪开海禁,一次又一次披挂亲自平定国内的造反,抵御边镇的鞑子掠边,一次次将胜利的捷报飞马传回京师,令朝中大臣想骂又骂不出口,稀里糊涂之下不知不觉将朝廷对内和对外的战争打得风生水起,百余年前洪武永乐两位先帝战无不胜的精气神在正德朝竟隐隐有复苏并超越的迹象……
十四年的正德朝,是功是过,是善是恶,朱厚照说了不算。秦堪说了也不算,甚至连史官笔下的《正德实录》也不算,这个问题,只能留给后人来评断,后人才是最公正的,最客观的,因为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正德朝的风风雨雨,也没有亲眼见过这位传奇皇帝荒诞嬉玩外皮下的孤独和无奈。
秦堪一直在帮他,为这个令人扼腕的汉人王朝,也为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这十四年来。秦堪背靠着大树,默默地,一步一步地实现着自己的抱负,这些抱负有的已经实现。有的还在努力。
朱厚照还年轻。秦堪也年轻。他们都处在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壮年,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细心在这张纸上构画出他们想要构画的一切美景,流传后世。自是旷世妙笔。
当然,有这么个不分善恶的皇帝,下面也就有了秦堪这个无谓正邪的臣子。
“陛下是否辜负祖宗基业,臣以为千百年后才找得到答案。”秦堪沉声道。
朱厚照神情怔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