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第3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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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逮着机会却在王府内迷了路后,唐寅痛定思痛总结经验教训的同时,也开始了新一轮的逃跑计划。
夜幕即临,晚霞漫天,已是掌灯时分。
宁王朱宸濠坐在王府书房里,他的面前坐着幕僚长史李士实。
箭已在弦上,朱宸濠也越来越忙碌了,大军发动需要很多条件,军心士气,军械粮饷,民间舆论,甚至气候地理等等,这些都是大军发动前必须准备充足的。
“王爷,粮饷不愁,足够大军维持一年有余……”李士实捋须沉稳地道。
宁王也点头,自己的底细当然是自己最清楚:“这几年来,本王狠下心用了许多雷霆手段,征集而来的粮饷堆积如山,这个方面本王倒是不担心,只是……苦了南昌城的百姓啊,本王对他们有愧疚……”
李士实急忙道:“欲成大事者,不可有一时妇人之仁,南昌城的百姓确实受了苦,来日王爷登临大宝,君临天下,那时再好好补偿南昌百姓便是。”
宁王点头,嘴里说着愧疚,其实心中一片漠然,如同喊了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口号一般,很快便转到了下一个话题。
“军械方面如何?”
“军械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昨日凌十一来报,王府武库内共计囤积长刀两万柄,圆盾一万面,白蜡长枪两万余支,还有这些王爷收买京师工部及造作局官员暗中买来的鸟铳两千支,百虎齐奔箭,神火飞鸦箭,火龙出水箭各两千支,火药铁弹若干……”
宁王面色微喜:“有了这些军械火器,攻城掠地足矣,这些东西才是本王心中的宝贝呀。”
李士实笑道:“这些东西是助王爷成就大业的本钱,不过咱们终归不能太依赖火器,王爷的根本,却是天下的士子民心,以及手中掌握着的将士兵马,他们才是王爷赖以争夺天下的根本啊。”
说起民心,宁王神情凝重了。李士实说得没错,民心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起事檄文可已写好?”
“早已写好,只待王爷起事挥师,檄文便可在数日之内传遍天下每一个角落……”
李士实眯着眼笑道:“王爷派人在京师散播谣言,说当今皇帝非先帝亲生,如今已传得人尽皆知,那个小昏君就算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王爷用这个理由起事,打着复我朱姓血统的旗号,实在是个绝妙的主意……”
宁王哈哈大笑:“对,我朱姓宗室何其多也,一个来历不明的小杂种有何资格坐拥江山?建文时燕贼朱棣骗我先祖,说好江山共治之,如今他朱棣一脉坐了百多年江山,也该轮到我宁王一脉了!”
万事俱备,宁王的心情很好,只消闭上眼睛,他仿佛便看见京师金殿里那张黄灿灿的龙椅在向他招手。
李士实见宁王欣喜的模样,他知道此刻宁王在想什么,轻声道:“王爷。咱们跟那些什么都不想只知立旗造反分田地的泥腿子们不一样,自古造反首需大乱,如今正德皇帝昏庸无道,宠信刘瑾秦堪张永等这些奸佞,逼刘健谢迁刘大夏这些忠直老臣名臣一个个告老致仕,朝中诸多忠臣被杀被贬者不计其数,朝堂官府被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此已具备大乱的条件,如今咱们最重要的,便是争取天下士子民心。民心在手。王爷当可纵横睥睨天下,则万民夹道而迎,如此,方可称义军。方可称正统。方可断绝正德最后一丝气运。”
到底曾做过一部侍郎。不得不说,李士实的目光比普通造反的乱民远大许多,一言便直指夺取天下的最关键处。
宁王深以为然。不停点头,思索半晌,忽然站起身道:“本王去瞧瞧那个傻呆呆的才子唐寅,这位的名气可不小,若他答应入本王麾下,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对天下的士子和读书人来说都是一杆大旗。”
李士实笑着点头:“王爷所言正是。”
二人正要走出书房,不料房门忽然被打开,王府另一位幕僚刘养正满面焦灼之色走进来。
“王爷,不好了,唐寅……疯了!”
宁王倒吸一口凉气:“疯了?怎么可能!”
李士实神情凝重:“好端端的他怎会疯了?”
刘养正悔恨道:“学生见王爷这几日频频劝说唐寅归于麾下,而唐寅却死活不肯答应,学生欲为王爷分忧,今日掌灯时分便带了一坛好酒和几样小菜去他房中以酒论道论诗,打算饮至酣处时再好好劝他一番。与他喝了几杯后,唐寅好像有些醉了,卷着舌头挖心掏肺的样子告诉学生,说他幼年时患有癫痫,由此并发疯癫之症,这些年好了很多,不过偶尔还是会犯,特别有时候喝酒喝多了也犯……”
刘养正无比苦涩道:“……学生当然不信他这些鬼话,于是笑着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骂一声‘顽皮’,结果唐寅忽然脸色大变,浑身颤抖不已,扑通一声便倒地不起,浑身剧烈打着摆子,而且口冒白沫儿,翻着白眼儿,两腿还直扑蹬……”
宁王冷笑:“哼,装病这种事,本王才是老祖宗,唐寅这点道行差远了!”
刘养正苦笑道:“学生当时吓坏了,可是不由得不相信,装疯这种事虽然常有听说,但很少有读书人能舍却脸面真干这事的,后来学生叫来丫鬟给唐寅掐人中,唐寅醒后两眼通红,疯疯癫癫到处乱跑,不仅当着丫鬟的面在院子里撒尿,而且还抓泥土往嘴里塞,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
刘养正目光渐渐浮上惊惧之色:“王爷,学生真的只是随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啊……”
宁王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装疯的把戏,当年的燕王朱棣干过,他装起疯来至少还算文雅,顶多只对别人傻笑或是当街抢东西,这姓唐的为了逃离本王的掌控竟连泥土都肯吃,本王难道令他如此厌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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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的行路,王守仁终于进入了江西地界。
刚踏进江西最北部的九江府,王守仁便受到了江西人民的热烈欢迎,欢迎的方式颇为别致。
两天之内,王守仁一行总共遇到了四次土匪山贼的袭击,开场白虽然各不相同,大抵不脱离“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范围,而且土匪们显然受过良好的训练,厮杀时进退有据,攻守皆备,说实话,大明普通卫所的正规官兵都不如他们。连大圣人王守仁都忍不住以小人之心度各位山贼土匪的君子之腹,真怀疑他们是不是卫所官兵缺钱花乔装出来搞副业……
钱宁及麾下百余锦衣卫负责保护王守仁,遇到第一拨土匪时,这帮在京师里吃惯了太平粮的锦衣卫们还大摇大摆亮出腰牌吆喝,谁知人家土匪或许不识字或许是不大想给锦衣卫面子,二话不说劈头便是一刀……
一直到遭遇了两次相同的情况后,钱宁和麾下的兄弟们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江西这块地面上,锦衣卫的招牌真没什么作用,人家土匪打劫打得铁面无私童叟无欺,根本不买帐。
于是钱宁和兄弟们索性不再拿腰牌出来献丑了,遇到土匪山贼便真刀真枪迎上去厮杀成一团。
才只进入江西地界两天,钱宁麾下锦衣卫百余名弟兄便战死十余人,重伤二十余人,照这种趋势走下去,大家绝无可能活着走到南昌。
钱宁累了,感觉不想再杀了,只想抖手朝天发一支穿云箭,然后千军万马来相见……
“王大人,不能再走了,咱们必须知会江西各地官府和卫所官兵,下官没想到江西匪患如此猖獗,咱们这百多人怕是护不住大人周全,大人,您的巡抚身份该亮出来了。”钱宁无比苦涩地道。
王守仁一直表现得不慌不忙,似乎目前的困境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神情淡定得如同得道高僧,连笑起来也是那么的高深莫测。
原本心绪不安的钱宁等人见到王守仁这副智珠在握,万事皆在掌中的笃定表情,大家如同吃了定心丸似的渐渐平静下来。
他们知道,能被锦衣卫总老大秦公爷引为生平至交的人,绝对不是简单角色,瞧他那笑容,佛祖拈花也没他笑得那么缥缈,瞧他那二郎腿,抖得多么的从容自若,瞧他那不停抽搐的眼角……普通人能抽得那么好看唯美么?
总之,王大人一定有办法让大家活着到达南昌,必须的。
“还请王大人拿个章程,下官等人定唯大人马首是瞻。”钱宁重重抱拳。
王守仁缓缓点头:“嗯……江西匪患确实猖獗,本官也没料到如此难应付,硬拼不是办法,本官决定急行军到下一个集市,然后每人买一匹马……”
钱宁眼睛大亮:“对!咱们以骑兵对付土匪,一轮冲锋过去便可令土匪伤亡惨重……”
王守仁捋须轻飘飘看他一眼,悠悠道:“谁说本官要用骑兵对付土匪?”
钱宁愕然:“大人的意思是……”
王守仁叹气:“傻子都知道,骑在马上逃命比较快一点啊……”
第五百九十章孤燕栖城
王守仁的回答令钱宁和手下们的脸sè僵硬起来。
他们满怀希望和期待,他们把王守仁当成主心骨,却实在没想到竟等来这么一个回答。
这个回答没什么不好,可是想半天想出个逃命快一点的主意的人,为何有脸摆出一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恶心样子?
近百人翻出近百道白眼儿,钱宁脸sè也很难看,却仍克制着回头怒瞪了手下兄弟们一眼。
“下官离京前秦公爷有交代,一切唯王大人马首是瞻,我等只保王大人周全,王大人怎么说咱们便怎么做,余者皆不得干涉。王大人说要逃命,那咱们就逃命。”
王守仁笑眯眯地盯着他:“你是不是觉得跟本官逃命很丢脸?”
“下官不敢。”
“古来征战厮杀,皆以时势为进退,明知不敌仍以弱击强,虽气节可嘉,却是莽夫所为……呵呵,我王守仁读了半辈子圣人书,一身万人敌所学,可不是为了来江西跟土匪拼命的。”
钱宁渐渐懂了:“所以咱们先要避敌锋芒?”
王守仁慢吞吞道:“其实我认为是逃命,你非要说避敌锋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意思是一样的……”
“江西处处匪患,咱们避往何处?”
王守仁看着远方,一字一字道:“九江府城,接管兵权!”
…………
…………
一个人能当上圣人,至少绝不会是懦夫。很快江西地界的土匪山贼们就能领教到王守仁的厉害,但凡有个有心人稍微查一下这位新来的汀赣巡抚的履历,就绝不会这样一拨接一拨的sāo扰他。
一个在穷山沟里贬谪两年,连屋子都没得住,饭食还得自己想办法种田兼打猎才能吃进嘴的人,就算他成了圣,心中仍有魔,这样的人多少都有一点报复社会报复人民的想法,哪怕当了大官不适合报复社会和人民,但是对土匪们却不会太客气的。暂时的隐忍背后总酝酿着雷霆霹雳。
众人确定了行程。乔装成商旅打扮,快速地朝下一个集市急行。路上又遇到两拨土匪,众人皆以王守仁定下的逃命原则,避而不战快速逃离。
终于在集市上买了上百匹骡马。众人上马朝九江府飞驰而去。一rì后进了九江城。众人满脸喜sè,入城后分头行动,王守仁直奔九江知府衙门。钱宁则分赴九江城内的锦衣卫百户所,并派出手下赴城外请来九江卫所指挥使。亮出圣旨和调动兵马的文书后,知府和指挥使老实交出了九江的军政大权。
直到这一刻,王守仁才彻底松了口气。
还好,宁王的势力发展有限,九江府仍在朝廷的掌握中,有了九江府这个据点,即将到来的宁王叛乱仍可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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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宁王府。
唐寅又倒在地上打摆子,浑身痉挛乱颤,白眼上翻,嘴角适时地冒着白沫儿,王府的两名大夫一左一右抓着他的脉,奈何唐寅身子扭动不停,一刻不肯安静,大夫们把了半天脉却无法诊断病因。
宁王和李士实站在旁边,皱眉看着不住颤抖着的唐寅,宁王越看火气越大,恨不得一脚踩上那张讨厌的脸,让他装个够。
“两位大夫,此人病况若何?真是癫痫之症吗?”。李士实很客气地问道。
大夫叹气:“脉象既快且乱,按说是发病之兆,不过光看脉象也拿不准,不论什么人像他这样子动弹,脉象都会乱的,看他发病的表象,倒也不似作假,确实跟癫痫发作一般模样……”
地上躺着唐寅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浑身打摆子打得更激烈了,嘴角的白沫儿跟溢出锅的米汤似的越冒越欢实,气得一旁的宁王虎目含怒,蠢蠢yù抽。
“唐寅,你太过分了!本王哪点薄待你了,你非要出乖弄丑,做出这副样子戏耍本王?”
唐寅充耳不闻,欢快颤抖,他现在是病人,而且是毫无思想毫无理智的病人……
“归附本王,天下钱权美sè任尔取之,你怕什么?”
唐寅继续颤抖,抖得有点累……
宁王的身躯也开始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