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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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岁的东满特委书记魏拯民,站在东北四大游击区中一个比较特殊的地理位置上,掂量的是东北抗战的战略大局。倘能与南满、吉东打成一片,进而与北满成呼应之势,比之单纯的与关内取得联系,无疑是更现实,对东北抗战全局走势更具实际意义的。而且,这位戴副近视镜的多病的文弱书生,颇懂日本人的战术和游击战的精髓,让人想到那位小个子、大气魄的赵尚志。从老区到新区,他不是只在家门口打圈子,更不是把炕头坐热了再说,而是一出手就来个分头远征。
除了“南杨北赵吉东周”,后面还将具体分析,从能力、魄力到个人品性、魅力,魏拯民都是个能掌舵、担大任的人。
实际上,在2军成立前后,远征队已经分头出动了。
4月底,王德泰率1团、2团主力从车厂子出发,向敦化、额穆挺进,最终目的地是舒兰、五常一带,打通与3军的联系。
5月1日夜,1团进至敦化县哈尔巴岭与大石头火车站之间,王德泰决定颠覆、截击列车。参加战斗的还有“平日军”、“天良军”、“明山好”、“王连长”等山林队。2日凌晨2时40分左右,从朝鲜青津直达长春的202次列车驶来,“轰隆”一声巨响,车头和前面几节车厢就脱轨倾翻了,伏击部队随即发起攻击。押车的鬼子在尾部,很快被消灭了。登车搜查,逮捕13名日伪军政人员,包括1名高级军官和1名满铁重要职员,并缴获大量军用物资和钱款(钱款被山林队拐跑了)。
哈尔巴岭截车震惊了敌人,远征队西进途中,不断遭遇围追堵截。6月在额穆县青沟子一战,毙伤敌百余,光机抢就缴获6挺,远征队也伤亡10余人。7月进至额穆与舒兰交界时,处境越发困难,遂决定改变原计划,留下部分兵力在当地活动,主力撤回安图。
8月,2军政治部主任李学忠,率2团150余人西进南满,9月初到达濛江、桦甸、抚松3县交界处的那尔轰,与1军胜利会师。
由3团、4团和青年义勇军组成的北满远征队,在军参谋长刘汉兴、3团政委金日成、4团团长侯国忠率领下,6月初挥师北上。第一仗在东宁县老黑山,将伪靖安军一个连几乎全歼。之后挺进宁安,在南湖头与5军会师。从此,穿着2军灰色军装的4团(后来扩编为2师,1路军成立后改称5师),就留在绥宁地区,与5军并肩战斗。前面 第18章 引文中说周保中多么忙,还要担任2军军长,指的就是还要指挥2军的这个师。
1937年6月24日,周保中在《给“化兄”即转驻“际遇”表兄信》中说:“枪支质量,五军远不如二军。”
1937年12月30日至1938年1月5日,《中共吉东省下江特别委员会扩大会议决议案》中说:“二军作战非常顽强,长于埋伏截击及夜袭敌人坚守的防所,常常消灭日贼军出扰的整个部队,二军半数以上是高丽人,直到现在老队员占全员百分之四十以上,差不多都是共产党员。”
“东满一只虎”
中等个,长方脸,浓眉下一对犀利的目光,被金日成说是“具有一种能够准确地透视人们心灵深处的惊人能力”的王德泰,人称“东满一只虎”。
1935年12月20日,《中共东满特委书记冯康的报告》(之一)中,写道:
王德泰,军长,中国人,一九三一年入党,奉天人,28岁,农民,游击队员,小队长,中队长,中队政委,第二军第一师政治委员,现任第二军长兼第一师长,工作很积极,勇敢,比较精细,有游击战争的相当经验,对党对革命很忠诚,政治问题知道的很少,在队员中有信仰,在安图一带亦有不少的信仰,反民生团很积极。
王德泰祖籍山东,具体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闯关东来到延吉县茶条沟,不详。已知的是,这个种田、烧炭,有时还摆摊卖点花生香烟“光头饼子”(一种用面粉烤制的点心)的庄稼人,像王明贵、陈雷等人一样,是受当地朝鲜(族)人影响参加革命并入党的。
金日成说王德泰沉默寡言,不善交际,比较古板。把这样性格的人派去山林队中“办外交”,显然不是上佳选择,却是逼上梁山。延吉地区蜂起的山林队几乎都是汉族人,而党和游击队中没几个汉族人,那是赶鸭子上架也只得赶了。
王德泰是1932年夏,去到三道湾“长江好队”的。躺在炕上抽大烟的“长江好”,瞅着这个挺结实、精神的小伙子,冷冷地道:你为什么来找俺入伙呀?王德泰说:俺开的“小铺”(小卖部,又称“小床子”)叫日本子烧了,家里人也死了,俺要打日本子报仇。
说时迟,那时快,“吧”的一声炸耳根子的脆响,“长江好”手中的烟枪变成了匣子枪,一颗子弹从王德泰耳边掠过,那人纹丝未动。
这样一个人,在任何一支山林队都是不难立足的,更不用说还有一手好枪法了。
几个月后,王德泰从“长江好队”中拉出一支20多人的队伍——这应该是延吉游击队中最早的一批汉族队员了。
王德泰没读过书,能在“长江好队”中当上“字匠”(文书)。一口流利的朝鲜话,跟朝鲜(族)人没什么两样。如果仅仅是这些天分、悟性,汉族同志在东满再稀有、宝贝,从小队长到2军独立师政委、师长、军长,王德泰这步子也未免太快了点儿。
延吉游击队初创时期,人多枪少,没枪的当然不高兴了。王德泰出个主意,叫“歇人不歇枪”。除了几个神枪手外,全队分成几个战斗小组,每组20人左右,每天派一两个组持枪出去活动,回来后别的组接枪再干,一支枪顶两支用,而且每个人都受到锻炼。
惨烈的苏区保卫战,火烧血浸的根据地,使人们认识到死顶硬抗是不行的。只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人还须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摸索到游击战的真谛。而王德泰就在那弯弯沟神出鬼没的伏击战中,打出“东满一只虎”的心得和虎威。
车厂子是安图县东部的一个据点,地处僻远,地势险要,抗联就喜欢找这种地场建立根据地。王德泰率2团一天一夜行军90公里,突然出现在那里,一个猛攻,将其拿下。
这是撤离老区后的第一仗,车厂子成了新区开辟的第一个根据地。
大甸子镇是安图县城西北部敌人的重要据点,拿下它不光是拔掉一颗钉子,关键是为撤离延吉的军民开辟新区扫清障碍。
1934年7月,王德泰指挥独立师和山林队近千人,突然将镇子团团围住。先把电话线割断,再把敌人援军来路卡住,断绝镇内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主力按兵不动,每天只是派出小股部队偷袭、骚扰,特别是晚上,这边还没消停,那边枪又响了,闹得敌人惊恐不安。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昨天烈日暴晒,今天大雨倾盆,蚊虫脸前脑后“嗡嗡”,一把能抓好几个。山林队闹不清这是打的什么仗,独立师官兵也耐不住了,说怎么不打呀?围到啥时是个头呀?
王德泰给大家解释:咱们今天跟日本子打仗,就像要饭花子跟龙王比宝,比不起,就得跟它斗心眼儿。你们看人家那工事,就算一家伙冲进去了,痛快了,得死伤多少人哪?这两天兵营里冒烟少了,镇子里枪声也稀落了,说明敌人吃的东西不多了,心劲也不大足了。俺估摸着,再挺上几天,不用打,它自己就得跑了,那时揍它就容易、省事了。
围到第11天头上,敌人终于熬不住了,弃城而逃。独立师和山林队一顿猛打猛追,缴获无数,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
接着,又拿下大浦柴河镇和大沙河镇。
8月中旬,得知敌人来犯,王德泰即下令撤离驻守一个多月的大甸子。就在敌人庆贺“收复”大甸子时,王德泰已经指挥部队攻进安图县城,占领部分市街。当敌人狗爬兔子喘地赶回来时,兵营的大火已快熄了。
8月29日,王德泰联合山林队和两江口起义的伪警察,趁敌不备,再次攻打安图县城,激战5天,将其攻克。
“政治问题知道的很少”,说的是王德泰对马列主义和党的理论、知识,乃至共产党员为之奋斗的终极理想、目标,知道的很少。
在当年的文件中,类似的评述干部的文字,并不鲜见。
像王德泰、夏云杰、戴鸿宾,以及后面将要写到的一些军长、师长,包括政委(政治部主任),让他们理解这样的“政治问题”,应该说是很困难的,甚至是不现实的。但是,从统一战线到分区作战,毫无疑义,王德泰是党的路线的忠实执行者。
酒量挺大有节制,话语不多,吐口吐沫是颗钉。豪爽、义气、强悍,机敏、灵活、果断,用脑子打仗,又总是身先士卒,靠前指挥。1938年(无月日)《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二军之产生及其发展的经过》中写道:
第一师政委王德泰同志,因其同士兵在战线上,共同甘苦,枪林弹雨之下,来往指挥。所以他的威信,亦猛然提高,使所有反日部队内部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要求他去解决,一切的战事活动,听他指挥。
2军坚忍不拔,英勇顽强,能打硬仗,又善打巧仗的战斗作风,与王德泰息息相关。
车厂子根据地建立不久,日伪军就来“讨伐”。王德泰利用山势地利,采用灵活的游击战术,一次次重创来犯之敌。1935年秋,敌人在附近建起“集团部落”,根据地重又陷入半年前延吉老区的那种窘境,不得不再一次撤离了。
1936年1月中旬,最后一块根据地安图县南部的奶头山也丧失了。
3月上旬,在安图县迷魂阵召开的2军领导干部会议上,决定由王德泰、魏拯民指挥1师、3师,向抚松、桦甸、濛江、临江、长白等地进军,建立长白山根据地,与1军呼应,配合作战。
8月中旬,王德泰指挥6师和几支义勇军攻打抚松县城,虽未攻克,但2军之强悍,已使敌人惊悸。
接下来,从落叶纷飞到大雪飘飘,2军的两个师就在长白山区到处游击,将越来越多的敌人拖进林海雪原。10月10日,在安图县东清沟附近,4师与伪混成7旅10团遭遇。两军相逢勇者胜,4师毙敌数十人,其中包括鬼子石川隆吉大佐和河村中佐。
随着日寇“治标”、“治本”的不断深入,建立巩固的根据地已不可能,只有依托密营,选择敌人薄弱部位灵活游击。而1路军成立后,2军攻打抚松县城和接下来的到处出击,还有一个重要的战略意图,是牵制、调动敌人,掩护、配合1军的第二次西征。
11月初,王德泰率4师来到抚松、濛江交界处的小汤河村,被敌人探知。7日凌晨,从抚松、濛江赶来的伪骑兵团和教导队学兵,突然向4师发起攻击。激战中,军部警卫班机枪手金山浩中弹牺牲,副射手也阵亡了,王德泰端起机枪射击,不幸头部中弹,倒在雪地上。
从军长到士兵,官兵的鲜血染红了白山雪。正是因了这种献身,牵制了敌人大量兵力,才使西征失利、再次遭受重创的1军,得以顺利完成战术撤退,在密营中休养整顿,渡过险境难关。
读下去,读者或将感叹,兄弟军的这种相互协同、配合,对于东北抗联是多么地重要和弥足珍贵。
痛打“红袖头”
离休前为总后勤部车船部副部长的蒋泽民老人,1。80米左右的个头,光头上的头发茬子全是白的,八十四岁身板仍很结实。
他是辽宁省黑山县小蒋屯人。老人说那地方穷,想扛活都没个地主,我十一岁给地主放猪,然后当半拉子,都是在外村。“九一八”事变,到处都是义勇军,胡子也下山打日本。那年我十八岁,血气方刚,也去参加,人家不要,说你没枪。詹家窝棚有个小地主苏海泉,挺和善的一个人,有支撸子,我给他扛过活,知道。我起大早去的,说你把抢借俺打日本子,天下太平了就还你。老爷子说行,俺为反日出这把枪。他儿子不干,这小子是个大烟鬼,说你得给钱。爹就“喝呼”儿子:要什么钱?蒋老二哪来的钱?这世道枪是惹祸的东西,弄不好把小命都丢了,老老实实过泰和日子比什么都好。
老人说,我参加的那个队伍有200来人,头是个营长,姓刘,大个子,东北军的。第一仗在大虎山附近打的,开头是伏击,把鬼子打死不少,飞机就来了。那飞机狂呀,欺负人,贴着树梢飞,一些人仰卧在高粱地里打,真打下一架。接着又在沟帮子打,之后就往南退,退到岫岩北边被打散了,我就回家了。回家不行,日本人要抓我,又跑了。兵荒马乱,乡下有钱人进城了,城里工人失业,我这干几天,那干半月,混口饭吃就行。这样挨了大半年,这“满洲国”没法待了,进关吧。走到热河省北围场东边一个镇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