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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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老七团”,由邵本良亲自兼任团长,是这小子的起家队伍,军官大都是当年占山为王时的弟兄,抱团,为他两肋插刀,骄横、凶悍,一心想要报仇,恨不得一口把眼前这股红军吞了。
来得正好。杨靖宇听着侦察员的报告,召集连以上干部开会,决定在清原县的黑石嘴子伏击敌人。部队隐蔽在路北山脚下半人多高的草丛中,距路边就几米的距离,路南是片大豆地,无遮无拦,第一阵排子枪响后就冲上去抓俘虏。
这一仗毙伤敌人60多人,俘虏10多个。“老七团”挺顽强,有的死不缴枪。
军部秘书长韩仁和给俘虏训话,开口即道:你们都把心好好地放肚子里,俺们不杀你们,马上就放你们回家,还发路费。
坐那儿流泪等死的,一副宁死不屈无所谓样子的,转着眼珠子伺机逃跑的,听到这话都愣了,之后是不信。“共匪共产共妻、群婚乱婚”呀,“让共匪抓去不是活埋,就是割头”呀,这类话听得太多了,虽未眼见,也怪吓人的。而一些山林队捉住“大尾巴队”的人是怎么处置的,倒不陌生,因为他们也那样干。
韩秘书长说:人民革命军打日本子,抗日救国,救中国,你们倒帮狗吃食打俺们,你们是不是中国人?你们的良心长哪去了?你们替日本子卖命,能捞到什么好?你们的爹妈和老婆孩子,不也一样当亡国奴,受日本人欺负吗?桓仁铧尖子日本守备队要娘儿们,把警察署警察的娘儿们都糟蹋了,你们的娘儿们就那么保险吗?你们也是中国人,心里什么滋味儿?俺们有句话叫“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今儿个是你们撵着打俺们,是自找的。俺知道放你们回家,有的还会跑回“大尾巴队”去,那也放,共产党说话算数。可你们不要忘了自己是中国人,要想着枪是日本的,命是自己的,别白搭上小命,爹妈和老婆孩子还要跟你背骂名。
9月,韩秘书长截听“大尾巴队”电话,得知7团后勤要从柳河县孤山子移防到八道江,由一个连护送10马车物资,还有一些军官家眷,部队就在必经之地葱岭等上了。当战斗进行到需要顾及到军官家眷时,只见这些女人不知什么时候都趴到路边小河沟里,抱孩子的把孩子死死地护在身底下。那水深处也只没过脚踝,那也不行呀。孩子哭呀叫呀挣扎呀,有的母亲竟然毫无直觉。当官兵们把她们拉起来时,有的孩子已经呛死了。
反应过来,包括邵本良的小老婆在内的这些女人,第一个动作几乎都是伸手去摘耳环,撸戒指、镯子。后来,再听谁讲红军是胡子,这些女人就说:别“扒瞎”(胡扯、撒谎)了,天底下还有给金子也不要的胡子吗?
1936年2月26日夜,1军又端了“老七团”设在通化县热水河子镇的团部。
邵本良“包打红军”的牛皮把自己吹破了。怎么办?以7团为主,配以相当数量骑兵,携带轻重机枪、迫击炮,组成一支精锐而又轻便的近千人的“讨伐队”。同时,要求所到各县的地方武装都要听他指挥,并要提供三架飞机助战,日寇一一应允。这样,天上地下,灵活机动,发现踪影,围追堵截,抓住机会,穷追猛打。
敌人最终在军事上击溃1军的那套战术,就是邵本良的这种战法提供的雏形。
东北十四年抗战,各地都有类似邵本良这样的铁杆汉奸。不过,像这小子这样有三架飞机供其调用的“陆空司令”,还真难找出第二个人,也够牛的了。只是被杨靖宇的伏击打怕了,再恼羞成怒,急于在主子面前挽回脸面,也不得不倍加小心。
把重机枪、迫击炮这样的笨家伙在山里藏起来,杨靖宇带着队伍就是一个字“游”。2月中旬,清汤林子,白天不便行动,就白天休息,晚上行动。看好个地方,就封锁消息等上了。鬼精鬼怪的邵本良看地形不利,空中侦察,地面不动。敌不动,我动或不动,要视情况。有时是派出小部队偷袭、骚扰敌人,有时是走,甩脱敌人,使敌人不知去向。有时还要故意搞出点儿响动,打一下警察署什么的,把“大尾巴队”再引过来,拖上一阵子又没影了。
从2月中旬到4月底,1军出通化,进辑安,然后柳河、桓仁、兴京、宽甸、本溪,先后转了七个县,行程约两千公里,4月30日在本溪县梨树甸子大东沟,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将这支尾随了两个多月的“大尾巴队”大部歼灭。
大东沟两山夹一沟,山大沟深,这种地形邵本良当然是不会轻易进去的。杨靖宇命令各部,将破衣烂衫什么的一路丢弃,尽显狼狈之状。而每天10点来钟就会出现在头上的飞机,则向邵本良报告这支队伍掉队的越来越多。当天上午,三架飞机飞临梨树甸子上空盘旋侦察,未见异常,邵本良就亲自率领一个加强营进了大东沟,子弹就从两侧疾风暴雨般泼泻下来。
这是一个“口袋阵”。等在沟口的是1师6团,中间是军部教导1团和1师少年营,还有几支山林队,守在沟里拐弯处的是1师3团。发现中了埋伏,前头的拼命往前冲,后面的不顾一切往回跑,都被顶住,中间的则被截成几段。突不出去,“大尾巴队”开始向两侧山上反扑。此时树枝刚刚打苞,离树叶关门还早着哩,视野非常好。官兵居高临下,沉着地据枪一个一个地“点名”。几门迫击炮还没架好,鬼子连长菊井少佐就见鬼去了。
一些老人说,沟底有条小河,河沟里的水都红了。
综合上世纪60年代初家乡党史人员调查当事人的资料和笔者采访到的老人的说法,进入伏击圈的500多人,跑掉的顶多不会超过50人,其中包括邵本良。这小子脚后跟中了一枪,在几个马弁拼死卫护下,趁乱溜了。
三个多月后,1军在通化四道江再次伏击“大尾巴队”,毙俘近百人。
梨树甸子伏击战,邵旅日本指导官英俊志雄大佐毫毛未伤,抹了满脸血躺在死尸堆里装死,竟让他混了过去。这次,这个“武士道”又如法炮制,打扫战场时被戳穿“东洋景”,官兵给他一阵乱枪,说“叫你装死”。
梨树甸子伏击战后,“大尾巴队”一蹶不振。
“大尾巴队”死了多少人,日本人当然不会心疼,问题在于曾被无比信赖的邵本良,这时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如果俯首帖耳听使唤,日本人也许会给他个什么闲差,安然无恙地吃他的卖国俸禄。这个桀骜不驯的胡子头,却坚持说他那套战法没错,那满金一个豆的少将是凭本事干出来的。当然他是和部下弟兄说的,却可能不传到日本人耳朵里吗?而且,有时对主子也来几句横的,那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四道江伏击战,这个脚伤未愈就上阵卖命的汉奸,再次逃脱后住进奉天一所日军医院,不久就死了——据说是被毒死的。
第10章 创建根据地
两个人的县委
1934年5月5日,《中共磐石中心县委给人民革命军党部的第二次指示信》中说:
你们半年多八、九百里的活动中,没有帮助和领导群众斗争,对这工作是白跑了。若是游击队和群众不配合起来斗争,有多少诸葛亮的游击战术也不会好的。
游击队的活动不是上山脉地势好的问题,是依靠群众夺取群众的问题。
请读者牢记这两段简短的引文,它们道出了东北抗联得以生存、发展、壮大,以及最终不得不退到苏联的根本原因——后面将详细叙述。
能在1934年春作出这等深刻的指示,磐石中心县委着实是有眼力、水平的。
潘国权要当红军没当成,被杨靖宇安排回家不久,仙人洞就来了一对“夫妻”。
男的叫李明山,二十五岁左右,高个儿,脸稍长,大眼睛,皮肤白净,谈吐文雅,一看就是个读过不少书的人。那时那人对读书人高看得很,有的读书人在庄稼人面前也把自己看得很高,这个挺英俊的读书人却不。不管多穷的人家,进屋大叔、大婶叫着,炕沿上一坐,庄稼嗑一套一套的。
李明山本名孙永焕,曾任第一届兴京县委书记,又在清原从事秘密工作,有丰富的地方、地下工作经验。1军成立后,调任独立师3团政治部主任。为开辟桓仁、兴京抗日根据地,杨靖宇将他调来担任桓兴联合县委书记兼组织部长,人们都叫他“李县委”。时间长了,一些人也像“工作同志”一样叫他“李同志”、“老李”、“小李子”。他左手少两根指头,有人叫他“八个爪”,他也一样答应。
女的叫朴金华,化名赵淑英、曹同志,以至于后来也“张同志”、“李同志”叫惯了的庄稼人,不免好奇地问她:曹同志,你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呀?
朴金华端庄、秀气,当时只有十九岁,却是个老革命。她是龙井县水帘洞人,十一岁读小学时参加革命活动,被日本领事馆警察署逮捕,关押一年。十五岁参加东满游击队,扛支不比她矮多少的步枪,在长白山打游击。她原是2军的,因1军女同志少,调来1军,担任桓兴县委宣传部长兼妇女主任。为了隐蔽身份,便于开展工作,组织上让她和李明山假扮夫妻。两个人都是朝鲜(族)人,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桓兴县委受通化中心县委(原海龙中心县委)领导。因1军经常在桓兴地区活动,就直接在杨靖宇领导下工作。
两个人的县委,很快在老秃顶子山周边地区打开局面。党团组织和反日会、妇女会、农民自卫队、青年义勇军(又名“小孩队”)等等,陆续建立起来,工作扎实而又活跃,抗联官兵说这回咱们有家了。
两个人的县委,成绩如此斐然,有许多因素:杨靖宇在那儿掌舵,两个人的勤勉、经验、干练,抗联不断打胜仗的影响、推动,等等。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当地人民群众的拥护、支持和配合。而比之磐石、东满、珠河等老游击区,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色,这些新区没有之前打土豪、分田地的经历。
在磐石等地,由于搞土地革命,有钱大户不用说了,就是有头脑的穷人,也觉得红军又打日本子,又打大户,这么干不是个办法,难成气候,也就不想靠近你。而且,许多穷人与大户沾亲带故,“是亲三分向”。1933年8月27日《中共南满中心县委决议》中说:“在最近玻璃河从前所谓好的群众,在现在当红军游击队来的时候,藏起来粮食,以后盐也没有,房子也没有等语,来对队员引起恶感和不好的影响。”有的游击队到哪儿不敢说自己是红军,因为“北方会议”把红军的名声搞坏了。待到贯彻执行“1·26”指示信了,你说你不抢粮分田吃大户了,那人一时半会儿能信吗?就得看你一阵子,就有种夹生饭的感觉。而东边道就不存在这个问题,老百姓称人民革命军为红军,也欣然接受。因为他们看到的红军,就是一支从未看到的最想看到的军队。
还有,如果是在那种中国同志成了宝贝的地区,就算李明山和朴金华的汉话说得再好,这两个人的县委也难立足。可在绝大多是为汉族的老秃顶子周边的桓兴地区,人们没有“高丽胡子”的概念,除了少数走狗外,朝鲜(族)人与汉族人也没多少不同。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他们就是共产党,领着老百姓抗日救国的共产党。
像当时所有的县委一样,两个人走到哪里,人们就说“县委”来了。老秃顶子周围的大小山村嵌满了他们的足迹,也留下了人生最壮丽、美好的记忆。1989年,被落实政策为“抗日老战士”的朴金华,这位身上还嵌着两颗子弹的没了党籍的农村老人,去世前希望把自己的骨灰撒在那里,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桓兴县委有一个区委、三个支部、三个小组,党员三十多人。
1军独立师到桓仁不久,家在高台子的青年农民姜东魁,就在村里参加了抗日工作,两年后的6月10日入党。头天下午,李明山让人捎来口信,让他第二天上午去海青伙洛(“伙洛”为满语,即山沟)老栾家后山冈梁去。他按时去了,到那儿的除了李明山和后来的第一任区委书记张永奎外,还有孟广尧、王广林、遇文海,都是像他一样的穷苦农民。六个人在树丛中坐下,李明山宣布开会,说今天是要介绍你们入党。
上个世纪60年代初,姜东魁老人在“回忆材料”中说:
入党当时没有什么正式手续,给一张二寸宽的纸条,在上边填上出身、历史及亲属关系,交给介绍人,盖上李明山的章,就算入党了。李明山在同我们谈话时说:“做个党员要事事带头,要不怕困难,在任何困难的条件下都要好好干,在敌人面前要死不投降,决不卖国。”接着他又让我们表表决心,我们挨个站起来举手表示:“死不投降,决不卖国,坚决抗日。”然后李明山又告诉我们:“现在的党员都是秘密的,绝不能暴露身份。党内的联络暗语是‘西皮’(CP)或‘一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