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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雪冷血热-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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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孝子”带母亲和妻儿逃往北平匿居。北平解放后,混入华北军区后勤部军械处当科员,1951年春镇压反革命时被逮捕处决。

赵明山老人说:

程斌叛变头一年冬天,年根了,俺们连在抚松县活动。那天下晚,在山沟里找个背风的地场,20来个人拢上3堆火,刚要睡觉,山上哨兵呼哧带喘跑来报告,说有情况。连长喊起队,俺们就抓山上岗了。几里外有个“围子”,乒乒乓乓打枪,肯定是咱的人和敌人打上了,那就得往那儿奔哪。有人说不对,是放炮。仔细听看,是鞭炮声,还有二踢脚。有人就说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呀,寻思一阵子,有人说今个是大年三十呀。

当时连里还有20来斤包米,10来斤黄豆,那可都是金豆子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的。连长告诉炊事员,都弄它几斤,包米煮了,黄豆炒了,过年。又指挥俺们把火堆拢大点,围坐一圈,说今下晚吃“好嚼裹儿”,大家伙儿“讲古”、唱歌,谁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乐乐呵呵地守夜、过年。

有没有指导员记不准了,可能没有了,牺牲了。有两个团里干部,什么干部不知道,俺们都叫他们“副官”。部队打散了,几个连、团凑一起的。那时这种队伍挺多,连长带着就叫个连,团长带着就叫个团。

鸡叫头遍了,开始抓人,两个副官带着几个人,扯着领子就从火堆旁拽走了。拽走几个。一个6号战士,通化人,比俺小几岁,参加抓人了,后来告诉俺,都弄到下边沟里山坡上“背小树”了。

“背小树”,就是用绳子或榆树条子,把人捆在树上。榆树枝条柔软,不易折断。通常是捆三道,腿上、腰间和脖子。捆好了,把根棍子插到脖子上的绳子或榆树条子里,拧上几圈,那人就没气了。再朝肚子上踹两脚,听到放个屁,那人就算彻底死了。

把那几个人抓走,俺就知道没别的,肯定是叛徒。可证据呢?每天在一块,俺怎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呀?6号战士说,那两个副官看谁坐那儿抱个枪闷头睡觉,脑袋“跌勾跌勾的”(一点一点的),不唱歌,也不“听古”,就是叛徒。有的不唱歌,坐那儿愣神,也是,一指就让抓人。副官说,睡觉的是思想动摇了,愣神的是想家了,想家就可能逃跑,逃跑就可能让敌人抓去,让敌人抓去就可能投降、叛变。

俺听得头发梢子都竖了起来。过年了,你说那人能不想家吗?有的人就那性子,天生不爱热闹,都下半夜了,坐那火堆旁能不犯困吗?俺这人爱唱爱闹,一到那种场合就特别来精神,不然是不是也得“背小树”了?

(读到这里,读者可能会像笔者刚采访时一样,感到毛骨悚然了:怎么能是这样子呀?——再读几章就能理解、明白了。)

唉,不能说了,反正打程斌叛变就“起叛徒”了。今天说这帮投降了,明天说那伙叛变了,有的是敌人造谣,可那叛徒起得也真邪乎,叫人提心吊胆。那时当干部操心哪,行军、宿营得常查人数,少一个,怎么回事儿?立刻紧张起来。拉屎撒尿也得盯着点,从尿道跑了呢?那人累呀,可能倒那儿、坐那儿睡着了,大冬天你把他忘了,那人可能就交代那儿了。这事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这工夫就不能不往投敌、叛变上想。连程斌那样的大官都叛变了,你敢给谁打保票?光想不行,得立马改变行动计划,重新“甩地点”(事先约定的部队打散了,或分头行动后的集合点),麻溜转移。慢了,敌人可能码着脚踪就撵来了。你“埋溜子”(把脚印埋起来)也不行,日本子有狼狗,会闻味儿。

过去连里搞教育,说想投降当叛徒,日本子也杀你、不留你。这话一点儿不假,桓仁“填大江”死多少人呀?新宾的“兰白线”,胡子头,女的,可有名了,让日本子抓去扔狼狗圈里了。这回连程斌这样的都不杀了,还给个官当,一些人的心眼儿就活动了。

第41章 濛江雪

北进

1936年,为打通与中共中央和关内工农红军的联系,开辟新的抗日游击区,1军于6月、11月两次向辽宁西部、热河一带西征。遭日伪军围追堵截,两次西征失利,1军丧了元气。其时,敌人正进行东边道“独立大讨伐”,主要目标是王凤阁的义勇军,使1军得以喘息、恢复。七七事变,通化日军全部调往关内,压力自然相对减轻。而1937年东北抗联的活跃,潜藏着的则是日后更大的危机,因为“集团部落”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活动空间被挤压得越来越小。待到冯剑英、胡国臣、安昌勋、程斌等人陆续叛变,南满的危机就陡然爆发了。

前面说了,游击战的要义,是敌明我暗,我可寻机打你,你却抓不着我,也就打不了我。程斌叛变,这种状态就在相当程度上不存在了,1路军的战略部署也被打乱了。

1937年7月中旬,即第一次老岭会议后仅一个半月左右,南满省委和1路军主要领导人杨靖宇、魏拯民,再一次在辑安县老岭召集会议。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是一次应对从未有过的危重局势的紧急会议,必须快刀斩乱麻。当即决定撤销1军、2军番号,将其编为3个方面军和1个警卫旅。1军2师和3师余部为1方面军,2军6师为2方面军,4师、5师为3方面军,1军教导团和2军教导团、独立旅为总部警卫旅。关于军事部署,除留少数兵力继续在老岭山区坚持活动外,主力向金川县河里和濛江、桦甸地区转移,并重新划分了各部的游击区域。

会后,即陆续开始了果敢而悲壮的北进。

队伍动,敌人动,后边跟,前边堵,就想捡便宜,在运动中消灭你。交通要道都被敌人卡住了,部队夜行晓宿,走山道。老天爷、土地爷都是朋友,冻不着,饿不着,带的粮食吃光了,有野菜,包米也灌几成浆了,煮着吃,烧着吃,有敌情就生啃,还解渴。

8月2日上午,杨靖宇、魏拯民率警卫旅和原1军2师一部,进至辑安县八宝沟,刚要宿营,发现敌情。前边庙岭,伪军索旅步骑兵400多人,也是刚到,一个个汗流浃背,都把外衣脱下来挂在树上,清一色的白衬衣,在绿树青山中格外显眼。

旅长叫索景清的这个索旅,军官多是日本人,士兵多为蒙古族,装备精良,颇有战斗力,被日伪当局称做“满洲剿匪之花”。自东边道“独立大讨伐”从热河调来通化,烧杀抢掠,特别是强奸妇女,老百姓一听索旅来了,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一个多月前,即第一次老岭会议结束不久,索旅气势汹汹来“讨伐”。魏拯民率2军教导团袭击蚊子沟伪警察分所,将索旅1个营引来,杨靖宇率主力在蚊子沟西南的家什房子设伏,十几挺机枪刮风般猛扫,再一个冲锋,将敌几乎全歼,光机抢就缴获7挺。

索旅前方为埋财沟,沟东山坡上一条公路,与通往八宝沟的山路交叉。杨靖宇和魏拯民,将部队埋伏在埋财沟公路旁的山坡上。张网等到下午两点来钟,在急风暴雨般倾泻的弹雨中,埋财沟就成了“满洲剿匪之花”的乱葬场,包括几名日本军官,只旅长带少数人逃脱。

一路战斗不断,10月中旬渡过浑江,来到临江县的外岔沟,准备越过四方顶子奔河里。山黄水瘦,北风一阵冷似一阵。一架飞机在头上转着圈子,机肚子下冒出一股红、一股绿的东西。上军事课讲过敌人施放毒气,有人就喊飞机放毒气了,下来的却是传单,都是劝降的。说什么我们已经布下铜墙铁壁阵,你们已经山穷水尽了,归顺是唯一的活路。还说匪首杨靖宇若能归顺,东边道归你管辖。杨靖宇说东边道归了俺,小日本子可就得土豆子搬家——滚子了。大家就乐,说早晚让它滚子。

17日夜在岔沟宿营。第二天清晨,哨兵发现沟口有电筒光晃动,敌人追上来了,战斗随即打响。天亮后,只见四方顶子向东的山梁上,白花花有几十顶帐篷,敌人早就在那等上了。杨靖宇指挥部队抢占有利地形,进行抗击,激战竟日,未能突围。

富森、中川、李佑、牛天等部日伪军1500多人,已将1路军400多人包围。一路追截,没讨到便宜,这回终于抓住机会。天上飞机侦察,地面收拢包围圈,并从周围地区增调部队,恨不能一口将这个对手吞掉。

程斌和他的降队也出现了,喊话,劝降。北进路上,从敌人战术的变化中,也不难感受到这个叛徒的影子。这一刻,这个日寇的孝子尖声尖气的劝降声格外刺耳,令人眼红,阵地上密集的子弹遂循声射击。少年铁血队的小战士爬上砬子,高呼“打死叛徒”、“给日本子当狗没有好下场”。

入夜,周围山沟、沟口和四方顶子上,一堆堆篝火预示着明天将更加凶险。

连以上干部会上,杨靖宇综合大家意见,认为东南方向火堆少,正南一点儿动静没有,这是敌人的疑兵计。敌人肯定想到我们今晚会突围,根据白天战斗情况,那里应该布有重兵。西北方向山势陡峭,火堆最多,且不断打枪,那是敌人虚张声势,我们就从那里突围。决定从警卫旅和少年铁血队抽调精干人员组成突击队,司令部紧随突击队,1团、3团随后掩护。

杨靖宇说:鱼死网破,就在今夜。下半夜行动,两个字,一个“猛”,一个“快”。突击队要猛打猛冲,撕开突破口,杀出一条血路。大部队要快,要跟着突击队一刻不停地往外冲,要把能扔掉的东西都扔了,会后马上轻装。

时任少年铁血队指导员的王传圣,在回忆录中写道:

敌人包围一天,又乍呼半宿,以为没有事了,都躺下睡大觉了。我们突击队摸到敌人跟前,黄政委一摆手,大家散开,手端着刺刀向睡觉的敌人猛扑过去,几分钟之内就捅死了几十个敌人。其余的敌人一边开枪,一边逃跑。我们用机关枪猛烈扫射追击。敌人被我们的突然袭击搞乱了营,各自逃命,在阵地上乱窜起来。前头两个排分头向南北两个方向攻击,扩大突破口。

机关枪连和少年铁血队突击队立即向外突围。大部队也有顺序地冲出包围圈,我们一口气冲出20多里。

程斌叛变,1路军主力北进,堪称当时唯一正确的选择。官兵奋勇,指挥得当,北进无疑也是成功的。

但这并不能改变最终的结局。

1方面军兵力250人,只及警卫旅的一半。这个数字,与两次西征后的1军大体相当,只是处境的艰险并非兵力数量所能体现。“集团部落”的普遍建立,已经预示了抗联的命运。程斌叛变也不仅是1师的瓦解和东边道西部几县党组织的破坏、游击区的丧失,而是意味着有形无形的更大的难以挽救的危机。

已经毋庸置疑的历史是,单凭抗联独立支撑东北抗战,原本就是场无望取胜的战争。

如果说王传圣、赵明山、丛茂山等人,只能从切身经历的非人的衣食住行中理解这一点,而且这一切还需要一些时日的话,那么,像杨靖宇、魏拯民对此是否早已明了了?

无论如何,只有站在这样的基点上,我们才能比较深刻地理解什么叫东北抗联,理解杨靖宇、魏拯民这样的大英雄。

“冲锋呀,我们的第一路军!”

1939年10月,日伪当局调集6万余兵力,在伪通化、吉林、间岛省境内,开始了历时一年半的野副“大讨伐”,矛头直指抗联1路军。

早在1908年,满铁地质调查部即对通化大栗子沟一带进行调查。“九一八”事变后,关东军又派出所谓“国防资源调查团”,在东边道各地勘测矿业资源,特别是战争急需的钢铁、煤炭和稀有金属。之后仍是不断调查,结果是一致惊呼:“东边道——满洲的金库!”

1939年7月28日,美国宣布废除《美日通商条约》,对日本实行经济制裁。日本从美国进口物资占其进口总量的40%左右。大量战略物资没了来源,加上当年日本干旱,电力不足,军工生产仅完成预定计划的80%,东边道这座“金库”的战略价值就愈显突出。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原因之一,也是为了获取那里的石油和矿产资源。1路军的存在,不但使侵略者不得安宁,还直接影响了对这一地区矿业资源的掠夺。于是,尽管关东军刚在诺门罕吃了败仗,还是迫不及待地调兵遣将,开始了又一轮的“大讨伐”。

所谓的东边道“独立大讨伐”结束两年半后,又恢复常态,关东军第2独立守备队司令官野副昌德少将,披挂上阵,参战日军为6400人,约占总兵力的1/10。

需要特别交代一笔的,是由伪通化省警务厅长岸谷隆一郎直接指挥的10个警察大队,每个大队200至300人,包括程斌在内的10个大队长,原来或抗联,或义勇军,全是叛徒。岸谷重用这帮东西,原因不言自明,而且授权他们可以跨越省境进行跟踪、追击。在这次“大讨伐”中,这帮东西的危害也最大,岸谷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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