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南宋-第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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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翰走的这条河北道,一路上多是州县密集的区域。一出真定,不足五十里就是新乐,再行五十里又是定州,然后北上望都、唐县,一直到出长城以前,全是密集的铺镇。
宗翰一行。每日辰时启程。至午停歇。到申时以后,暑气略消,接着上路,行至日落时分。便在附近州县的城外驿所打尖。有时到了一些大的州县。比如定州。亦受知州迎请,入城消遣一番。如此且停且行,五百余里。竟走了足足七日。
日行七十余里,在宗翰看来,并不算慢。只是他万万料不到,竟有一支追魂索命的小分队,与之隔着一座巍巍太行,一东一西,平行推进。最后硬是以惊人的毅力,跑赢了这场比赛,赶在他之前,布下了一个杀机四伏的狩猎场。
空幽的山谷,鸟声啁啾,蝉噪兽鸣,愈显幽寂。
宗翰的合扎骑队,约三百精骑,尽管被狭长的陉道,挤压成一条长蛇状,难以展开,但仍尽忠职守,严格做好应有的防卫措施。前后警戒放出二十里,首尾相持,中间每隔一段,就有数名哨骑巡逻。如果从崖顶向下俯视,就可以看到,飞狐陉前后四十里的陉道范围内,几乎每隔百丈,就有一伍合扎骑兵巡视警戒,仿佛如一层层的肉墙,可抗击并过滤任何突如其来的突袭。
而在这层层叠叠的肉墙中心,就是宗翰父子。
巡逻探道的合扎骑兵,每到一处看上去有可能藏人或便于隐蔽的地方,便会驱骑深入。若是不便骑行,也会下马弯弓持刀,小心仔细地搜索一番。在确认安全后,才拔出背上的认旗,向后方挥动,以示可安全通行。从这些合扎骑兵娴熟的行动与流畅的配合来看,显然浸淫此道已久,非业余可比。
夏季赶路,穿戴重铠着实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宗翰身上披挂的虽然是从辽上京国库里缴获的上品青党甲,质轻薄而坚莹滑,但内里的衬甲却是牛皮与此时极罕见的棉布,因此汗湿重衫是免不了的。此时经凉风一吹,湿黏黏地甚是不爽,于是宗翰示意停止,下马卸甲。
斜保却道:“阿玛且慢,孩儿总觉有些不安,还是尽快通过此峪,出峡口后再卸甲不迟。”
说到对危险的感觉,宗翰比儿子更为敏锐,听儿子这么一说,也确有所感。当下停止解甲,重新系上绦带,甚至将头盔都戴好了,举手一挥,全军加速行进。
但一路上却非常安静,中间有好几处颇为适宜伏击的地段,因为地势较高,爬不上去,合扎骑兵们还射了一阵狂暴箭雨。若有埋伏,绝逃不过这种地毯式无差别打击。
再往前方行进数里,就可以走出这飞狐陉了,此时两侧皆为陡峭如削的悬崖,崖壁光滑,草木不生,视线清晰。抬望眼,除了半山腰处有一些内凹的岩缝与岩洞之外,别处一览无余,并无异状。
身经百战的统帅宗翰,在这一刻,竟莫名地松了口气,随即对自己没由来的紧张也感到一丝自嘲,莫不是真的老了,常言道人老多疑啊!
斜保一直抬头看着头顶二、三十丈距离的那些岩缝与岩洞,喃喃道:“若在此处设伏,倒是绝佳……”
宗翰不引为然摇头:“设伏?若是你,会选用什么武器攻击?如此垂直地势,用弩的话,弩矢会自行滑脱;用弓又无落脚处,更无法借力开弓;用石块?呵呵,惊忧作用更大于杀伤。嗯,倒是有一样武器可以在此地形下有效杀伤敌人,就是天诛军的那种火雷……”
说火雷,火雷到!
宗翰话音刚落,半空中就呼啦啦地抛下数十枚哧哧冒火花的霹雳弹。有的掉落地上,有的砸在马头,有的正中合扎骑兵的头盔,敲砸得乒乓作响,陉道上顿时一阵大乱。
宗翰父子仓皇抬头,刹时被右侧崖壁上惊人的一幕骇呆了——
那些岩缝与岩洞中。突兀冒出一群全身披挂着碎布条与草木枝叶的蒙面人(蒙面不是为了耍帅,而是近距离瞄准时,防止火星喷溅到脸上),每人的腰间都系着一根粗长的绳索,绳索一端连接着岩洞与岩缝内的某处。
三十一名蒙面人,就象三十一只飞狐,纵身从崖壁跃下。绳索到底后,纷纷从背上摘下一支奇形火器,一齐指向中军大纛之下,那一身醒目白漆青党甲的主人。
砰砰砰!枪口吐焰。白雾翻涌。
宗翰大叫。战马悲鸣,大纛之下的人与马顿时被射成了筛子。
袭击者中,传出一声断喝:“撤!”
蒙面人又纷纷将火器背好,抓住绳索。双手交替。双足急蹬……蹭蹭蹭。眨眼间消失于崖壁。
策划周详,谋而后动,一击即走。鸿飞冥冥,是为狙击!
袭击者得手后,转身攀崖,此时正是后背暴露,最为脆弱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反应快捷的合扎骑兵,纷纷摘弓取箭,锋镝直指崖壁上得手逃窜的蒙面人……但就在这时,早早扔下的霹雳弹,适时爆炸。
霹雳弹这种武器,最适宜在狭窄地形使用,密闭性越强的地方,所造成的杀伤力就越大。当初济南之战时,张荣利用瓮城之地利,只用了百余个霹雳弹,就对金兵造成重大杀伤,便是明证。
飞狐陉的地形,也很符合密闭条件,甚至比济南瓮城还可怕。这段陉道的宽度,不足十米,密集地投掷了三十枚五斤重霹雳弹,这杀伤力那叫一个恐怖……刹那间,团团环护宗翰父子的“肉墙”护卫们,在强烈的气浪中、满空激射的破片下,犹如雨打残荷一般,噼啪乱摆,血雾喷蓬。鬼哭狼嚎之声,响彻山谷。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被空旷的峡谷无限放大,不断回环,嗡嗡巨震,造成马匹惊扰一片。许多外围的合扎骑兵,其实并没有受到霹雳弹的波及,但却被内围受伤发狂的战马,冲撞践踏得比弹片所伤还惨。
战马受惊,后果可怕。如果在空旷的平野,四下跑散也就没事了,但在这条狭长的陉道上,只有前后两个方向,三、四匹惊马并排一冲,那就是一路碾压啊!
一时间,陉道混乱不堪,喀啦啦的人与马的筋断骨折声、惨叫声、悲鸣声、杂乱的马蹄声,充斥了整个峡谷。
如此混乱的情形下,自个小命都不知能不能保住,哪里还顾得了反击偷袭者?于是乎,“飞虎”梁兴与他的狙击队,打出一梭子弹,洒出一片霹雳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支箭矢。毫发无损,从容而退。
斜保很幸运,他正好在其父的左手边,完全躲在父亲的身影下,宗翰成了儿子的肉盾。
斜保的幸运,昭示着其父的不幸。宗翰此时已变成一个血人,更被重伤侧翻的战马死死压在地上,腿骨都不知压断成几截了,一人一马,比赛似地向外汩汩冒血……
这便是震惊天下的“飞狐口刺杀事件”。
只是,金国国相、左副元帅宗翰,所受的伤,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可怖。主要由于身上青党甲质地极佳,狙击队员手中特制的旋翼弹,堪堪只击穿铠甲,伤及皮肉。因此出血虽多,看似可怕,实则未伤筋骨。
但戏剧性的是,宗翰没有被枪弹直接重创,却被他胯下那匹高大神骏、比寻常战马重四分之一的坐骑,给生生压断左腿。而且断了不止一处,还多为粉碎性骨折……
腿脚废了,对一个战士而言,常意味着他的战斗生涯结束了,如果是上了年纪的老战士,甚至意味着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就如同那位号称一代天骄的老屠夫,在征西夏时坠马伤足而死一样。
“飞狐口刺杀事件”,虽然没有当场击毙宗翰,却终结了这位金国第一人的政治与军事生命。与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一样,在建炎二年征伐南宋行动结束回上京后,完颜宗翰从此告别南略战场,他的身影再没出现在宋金战争史中。取而代之的,是比完颜宗翰更为年轻、凶悍、勇猛、狡猾的完颜宗弼——金兀术!
宗翰遇袭,自然引起金军上下群情汹汹,叫嚷着报复。但另两位金军统帅:宗辅与兀术,态度却很暧昧。表面上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暗地里却加紧拉拢蚕食,宗翰手下原西路军诸多将领及兵力,甚至将手伸到了西京……而一惯嚣张拔扈的宗翰,养伤其间,却罕有地保持沉默。究竟宗翰会在沉默中死亡,还是在沉默中爆发,一切都是未知。
于是,就在这样暗流汹涌的表象下,金军与天诛军,各自保持着缄默,静静地等待,等待那即将到来的狂野碰撞——
狙击完颜宗翰,并未能在多大程度上改变历史,真正扭转历史的,却是狄烈的东京之行。此举将进一步催化宋金两国之间的撕裂战,进而掀起三方逐鹿中原的高潮!
(第三卷。终)
第四卷289…340章 逆锋狙国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东京攻略
狄烈是在七月初三这一天,踏上东进征程的。
在出发之前,狄烈一共召开了三次军政会议,安排落实各方面工作,并制定下半年军队与政府工作的大方针,确保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日,天枢城的发展不会停滞。
对于狄烈此行,无论文臣武将,最初大多持反对意见。均认为合盟东京留守司这点无错,但实不必亲自出面,应当选择一名高级文臣,再派数名武将为辅,领一支人马东行即可。但是,当狄烈抛出一条惊天消息,假借情报司之口,侦知宗泽极有可能不久于人世时,顿时引起众臣大哗,态度为之转变。尤其是武将,转而大力支持应由他们的军主亲自出面收拾东京残局。
的确,如果宗泽活得好好的,那么派个有份量的文官前去,在宗颖穿针引线下,合盟之事不难。但宗泽若辞世,这个盟约就没有丝毫意义了,不会有哪位建炎朝的新任留守,会同意这份合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东京出使就必须有动用武力的权力,而这个判断与使用权,只掌握在狄烈手里……
狄烈随后在会议上提出东京攻略:方案一、若宗泽尚健在,那是最好,迅速签订盟约,取得合法的盟友身份,然后开始大肆在东京城挖墙脚。根据第二情报司近期传来的资料显示,东京原有的百万人口,被金人俘掠近二十万,二次围东京时,战乱横死近十万,战后往南方逃散数十万。张邦昌建楚时,东京人口已不足三十万了。
这一次,东京人口的生力军,主要由山东巨盗王善与河北巨寇杨进二人带来的,总数近五十万(史载百万,但古人记史,在数字方面最喜浮夸。减半最接近事实),多为被金军毁掉家园的百姓,老弱妇孺居多,成年男子较少,青壮更少。王善与杨进常对外称有十万大军,其实那是把上至五十,下至十二的男子全算上了。真正能拿得动刀兵的。撑死不过五万,稍经训练,有一定战斗力的,不足万人。
这四十万人老弱,在王、杨二人手里,只能是流寇裹胁的累赘,现在有宗泽的招揽,暂时安定,将来一旦东京局势恶化,这几十万老弱妇孺,不是死于流徙,便是成为盗匪果腹之粮……
对于流寇而言,老弱妇孺是累赘,但对一个稳定发展。百废待兴的地区而言,任何一个人丁,都是重要的。任何一个势力或者国家,都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弱,各司其职,如此方构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就算是强盗窝,也不可能全是青壮男丁啊!
因此。狄烈此去任务之一,就是搞定这两个巨寇。嗯,从他起家过程及天诛军的高级将领构成而言,与这两大寇,倒是有共同语言,交流毫无障碍。至于东京城的物资方面,还算是次要的。见机行事即可。
方案二、若到了东京,宗泽死了,那么就要面对有可能接任的副留守郭荀。这人是武将,估计不会讲客气。有可能会对天枢城使采取过激行动。如此一来,事情就会变得棘手起来。万一出现这种情况,狄烈提出以天枢城的军力,扶植宗颖与郭荀对抗。必要时,调动天诛军主力,武力驱逐郭荀,使宗颖成为事实上的东京留守,最终迫使建炎朝承认。这样,又可以将事态拽回到方案一,并且情况会更乐观。
但是,当狄烈自信满满将这两个方案摆出来时,满座文武,却是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狄烈既奇怪又不悦,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啊!咱从来不搞一言堂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时张角适时出列,向狄烈行了一礼,道:“城主第一方案颇佳,我等无异议。只是为何会似出这第二方案?”
狄烈不解道:“不妥吗?”
张角认真点头:“完全不可行。”
狄烈大讶:“这是何故?”
张角以一种比狄烈更为惊讶的语气道:“城主难道不知,一旦宗相公身故,身为人子的宗敏之,必须扶柩归梓,丁忧三九之月吗?”
丁忧二十七个月?噢!守孝……狄烈以掌击额。这真心怪不得他,现代人谁还知道这种古礼?在现代家中有长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