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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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倒在了血泊里,抱着他们的母亲们也都死了,就连云梯上刚刚还活着的那二十来个小孩,如今也没留下一个活口。荆天明看着这些无辜的、理不应如此丧命的妇孺孩子们,他们身上中的箭,有秦军的、也有齐军、有从城外射来的、也有从城内射出的。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谁来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下这些无辜的人?”
“谁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为什么?”荆天明摸着孩子们身上的血,再也掩盖不住内心激动。
“为——什——么?”他发出一声怒吼,但他这声怒吼却被几百个人的吼叫声给盖了过去。“主帅有令,”在桂陵城门外,几百个秦兵异口同声地喊道:“即刻打开城门投降,便放城中百姓一条生路,否则无分男女老幼,血洗桂陵!”几百个秦兵如此喊了七八回,直喊到确定桂陵城内所有人都听见了为止。
“打开城门……打开城门……”荆天明喃喃念道。若是打开城门的话,这些无辜的人就不会死了,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在他脑中掠过。“愿意牺牲的人就牺牲吧,但至少要救下无辜的人。”荆天明一跺脚,边想边向城门处跑去。
城门自古以来便是军事要冲之地,荆天明赶到时,这里早已陷入混战。藉由云梯车杀入城中的秦军,都往城门处集中不说,鬼谷更是派出众多高手跃入城中,企图将城门打开。柳带媚、束百雨、春老,还有很多荆天明叫不出名字、也不认识的鬼谷高手们正在与路枕浪、端木敬德、高石然、盖聂等人交手。双方你来我往,谁都不让谁。眼前这座城门一年多来遭到秦军不断攻击,早已危如累卵,全凭墨家子弟张京房不断的修缮维护,这才撑到此时。秦军与鬼谷众人不知此节,兀自在城门口与众豪杰搏斗厮杀,荆天明却知道,桂陵城门的开关,如今全在于张京房自创的一个机括。荆天明奔过众人身边,跳上城墙石梯,沿阶直上。
张京房远远见到有人朝自己跑来,本来还很紧张,直到发现来者是荆天明,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天明啊!”张京房笑道:“真是太好了,我正担心这儿的防守不够哪。只要一想到,万一有人识破我的机关,把这儿的三条大绳给砍断,我的心就七上……”荆天明不等张京房说完,截断他的话问道:“就右边这三条绳索?若是砍断了会怎样?”“若是砍断了,那大事就不好了。”张京房蹲了下来,弯着腰指向下面的城门,“你看哪,那城门破得不行了,全靠上中下三道木栅栏……”张京房正说话,却听得耳边咻地一声,一条大麻绳被人拦腰砍断,迸地弹了起来。
“荆天明!你干什么!?”张京房一杖便打了过去,“你是疯了吗?还是吃里扒外的内奸?!”荆天明没有理会他,只是出剑去砍剩余的绳索。张京房见状,连忙使一招“桑女绞丝”拨开他的长剑。百夫棒法虽然精妙,却不是张京房的长项,几招之间,荆天明又砍断了一条绳索。三条绳索断了两条,只剩最后一条苦撑,一直支撑着城门的木栅栏受压不过,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张京房明知自己不是荆天明的对手,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荆天明将城门打开。张京房心一横,抛下手中短棒,飞扑挡在最后一条绳索上,同时放声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呀!”
高石然听到张京房叫喊,急忙赶来,见到动手之人居然是荆天明,惊叫道:“天明?你干什么?”
“我要救那些无辜的人。”荆天明头也不抬,试图踢开张京房,但张京房双手紧紧抱住了最后一条绳索,怎么也不肯放开。
“无辜的人?”高石然问道。
“你也听到的。白芊红说了,打开城门,便放城中百姓一条生路。”
“天明。你想错了。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为什么要听你说?!”荆天明伸手点中张京房三处要穴,然后一脚将他踢开,同时恶狠狠地回过头来,对着高石然喊道:“为什么我要听你解释?你不过是个连谁是自己亲生女儿都无法分辨的人!”说时迟那时快,荆天明砍断了最后一条维系桂陵安危的绳索。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随着最后一条绳索弹起跳走,数个月来一直维系着两扇再也不堪一击城门的木栅栏,先是发出怪声,最后终于轰然倒下。随着三道栅栏倒下,桂陵城的城门也豁然洞开。不管是城里的人,还是城外的秦军,都被突然倒下的城门给吓了一大跳。在这短暂的寂静中,有人以悠长的内力放声吼道:“白芊红——是我打开了城门——你要遵守约定——白芊红——你要遵守约定——遵守约定!”
四、雪中茶栈
又是落雪的季节。细雪约莫落自晌午时分,随着日光西斜越落越大,到得入夜起风了,雪花一朵一朵地如蓬花绽开随风旋转,在漆黑的夜里独自卖力演出,将它唯一的观众——那片黄泥地,染成了白的。
在这样的雪夜里,一座茶栈单单的伫立在便道边上。简陋的茶栈里,一名干黄瘦小的中年妇人,冒着风雪出来想要把门关上,但那木门实在太过老旧,居然禁不起妇人几下拉扯,嘎啦一响卡住了,差点儿便砸到了那个瘫在地上、浑身冒着酒臭气的乞丐。黄脸妇人无法可施,只得任由木门摇摇欲坠地大开着。她怯生生地回头瞄了瞄屋内,又看向屋外,这才伸脚在乞丐腿上踢了踢。“唔……”那乞丐挨了妇人几脚,嘴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咕哝,翻身又睡死过去。黄脸妇人无奈之下忍不住又叹口气,转身进屋,贴着墙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厨房门边。
“怎么样?”厨房内探出另一名中年妇人的脸,这脸黑得犹似焦炭,以致于不管她有什么表情人家都看不大清楚。“做死了!”黑脸妇人一手抓着锅勺,一手抓着黄脸妇人的衣袖,骂道:“我不是叫你去关门吗?为什么不关?”
“门坏啦,关不上。”黄脸妇人瘪着嘴低声下气地回道。
“那人哩?那臭家伙总赶走了吧?”
“也没有。那乞丐喝醉睡死啦,赶不走。”黄脸妇人很歉然地回道。
“我说你每天吃那么多饭都吃到哪儿去了?”黑脸妇人又骂开了,“门关不上,人你也赶不走!每天除了吃饭,你还会干什么?干什么哪?!”黄脸妇人连忙挥手,嘴里连嘘那黑脸妇人好几声,压低了嗓子劝道:“好啦好啦,你小声点儿少说两句,还有客人在哪。”她不劝还好,一说那黑脸妇人反倒更加怒气冲冲,提高了嗓子眼叫道:“你当我没长眼睛吗?一屋子人我看不到吗?倒了茶给他们也不喝,客人?!还不知待会人家给钱不给钱哪?”
原来这间石屋茶栈,平时人迹罕至,这天夜里却一下子来了十个客人,九男一女,有老有少。十人皆是面色凝重,论神态论打扮绝非一般庄稼猎户。其中那名女子年纪看来不过二十岁上下,身穿绿衫,发系玉簪,肩上罩着一件碧波般的翠绿斗篷,自始至终都端雅地跪坐着,默默凝望著杯中热茶。这女子不说话,其余的人也都不说话,一时间茶栈里只有门口那流浪汉的鼾声,与黑脸妇人敲锅砸碗的叫骂声,相互回荡着。
只听得那黑脸妇人骂骂咧咧地道,“我在这里烧柴煮水伺候这么一大挂人,就为多赚一两个钱,偏偏家里头有一个老妈子、一个二愣子,两个都是废物!”仿佛要印证黑脸妇人的话似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恰巧在此时端了茶从厨房出来,脚下一绊,整个人便向前扑去,当然手里端着的热茶也就洒了一地。那黑脸妇人气得一张脸更黑了,拿锅勺指着年轻小伙子大骂:“你瞧!你瞧!这不是废物吗?叫他倒茶给客人,居然一次只会拿一杯。十杯热茶端了半天到现在还没端完!好不容易端到第十杯了,嘿!还真行!居然全洒了!哎!哎!哎!老的连扇门都不会关!小的连个路都不会走!这还不气死我吗?”
“好啦好啦。”黄脸妇人见黑脸妇人骂得益发起劲,紧张地转头看了看客人们,两手死命将黑脸妇人往厨房里推,嘴里安抚道:“别说啦别说啦。”又扯了一把身旁的小伙子,低声催促:“二愣子,去!替客人重新倒杯热茶。”
“爷们可别见怪。”黄脸妇人哈腰赔笑地道:“咱们这小店平时难得有一两个人上门,今天居然一下子来这么多贵客,老妈子和二愣子没见过世面,都有些犯急了。哈哈哈。您瞧我自个儿也是。”黄脸妇人干笑了一阵,指着桌上九杯动也没动过的热茶,又道:“爷们不爱喝茶吗?要不来点酒吧?还是来锅烧鸡?”
“你有完没完?!”那十人原本各个儿一语不发,面带忧色,在那黄脸妇人不停地啰嗦下,其中一名虬髯老汉忍不住开了口,他性格显然最是急躁,截断了黄脸妇人的话,大声说道:“你怎么说个没完!下去下去!热酒、烧鸡都不要!”这虬髯老汉开口时,恰好那二愣子又端着一杯热茶走出来了,他年纪看来已有二十五六岁,相貌生得眉清目秀,人却似乎有些痴愚,听那虬髯老汉如此吼叫,居然点头道:“叫我热酒?烧鸡?好哩。马上来、马上来。”那生得肩宽膀硕的虬髯老汉,见那二愣子欢天喜地地回厨房去了,似乎是懒得解释了,“随便啦!随便!爱上什么上什么好了。唉。”那虬髯老汉没好气地叹了一声,顺手抄起面前茶杯正要喝,旁边一名高额头的汉子连忙出声提醒:“小心……”虬髯老汉登时警觉,没好气地重重放下茶杯咕哝道:“真是!连杯水也不能喝。”另一名相貌文雅如书生般的年轻汉子,见此间再无外人,便倾身对那老汉低声劝道:“师父,咱不能不防着贼人使毒,要知道鬼谷早已和乌断有所勾……”
“咳!”高额头的汉子一声咳嗽,打眼色看向了躺在客栈门口的醉汉。那书生话说到一半,随即会意,端起桌上那杯二愣子刚端出来的滚烫新茶,起身向外走去,口中言道:“这天贼冷贼冷的,茶凉得特别快。”说着便将明明还滚烫冒烟的热茶,故意往那醉汉身上一泼。那乞丐原本躺在檐下避风处睡得正香,登时哎哟一声大叫惊醒过来,伸手抹脸喊道:“烫死我啦!烫死我啦!”抓起地上白雪,便往脸上抹,“娘的!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打扰老子睡觉?”这乞丐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便有一股臭烘烘的气味,直往那书生鼻下熏来。
“是你?”那乞丐东张西望,便想站起身来,却没注意到自己睡着时,身旁已经堆满白雪,顿时一跤滑倒,身子都还没挺直,便又咕咚一下跌坐在地。那书生捏着鼻子心想,“这不知是哪来的乞丐凑巧赶上罢了,应当不足为虑。”口中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注意到这儿有人。这给老兄喝点酒。”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刀钱来,递给那丐儿,那乞丐也老实不客气地伸手接下,口中还道:“哪,臭小子,看在你还有点儿客气的份上,老子今天就饶了你。不然非打断你鼻子不可。”
屋内其余九人,似乎与那书生一般心思,听这乞丐如此跟那书生说话,尽皆莞尔。书生摸摸鼻子,也笑道:“多谢老兄,饶过了在下的鼻子。不过老兄啊,”那书生劝道:“再晚这风雪就更大了,躺在这儿肯定要出人命的,屋里实在已坐不下人,我看你趁着现在在道上还能行走,快点上路吧?”
“用得着你催?”那乞丐将钱揣进怀里,大概是看见屋里人多,各个又携剑带刀的,便道:“我这不就要走了?”
“算啦,陆师哥,天这么晚了,外头又大风大雪的,何必硬要赶人家走呢?”那绿衫姑娘突然开口对那高额头汉子说道:“你就让他待着吧。”那乞丐本已向前跨出了步伐,听了这话却又停住了。“师妹就是心好。”那高额头的汉子一笑,朝书生点了点头说道:“无所谓,不碍事的。”那乞丐见人家不赶他了,又平白无故得了一刀钱,心满意足地咧嘴笑了笑,拍拍肚子打出一记酒嗝,又躺回原处继续呼呼大睡,不一会儿,屋内十人便又听见那乞丐牛鸣也似的打鼾声阵阵传来。
确定茶栈内更无异状之后,那高额头的汉子理了理衣襟,这才开口:“朱掌门、左兄、廖兄、在座各位少侠英豪,此番仗义相援的恩情,鄙人铭记于心。想我陆元鼎八年来如履薄冰,只求不负先师所托,光大我八卦门。孰知日前鬼谷派出大队人马来攻,元鼎无能,一不能守住本门,二不能阻止鬼谷之人将恩师的坟当众刨开。后来幸得各大门派出手相助,否则我八卦门此刻只怕已不复存。”说到这里,陆元鼎拔出长剑,面露愤慨之色,振振言道:“诸位见证,此剑乃是我恩师亲授于我,我陆元鼎今以此剑发誓,只要我陆元鼎在世一日,必报此仇,以慰恩师。”说着将那柄长剑朝左手手心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在座十人当中倒有一半参加过八年前那场血战,想起当时辛屈节率先喊起同生共死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