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似故人来-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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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一愣:“你说什么?”
“装糊涂?”赵石南眸中的神色如寒冰凌厉,“你那只镯子呢?拿出来给我看看。”看杜衡怔了一下没动,赵石南唇际一挑,“拿不出来?送了谁?”
杜衡没有吭声,本对赵石南便有些失望,现在又是这种诘问的口气,杜衡并不想回答。
“为什么?”看杜衡不吭气,赵石南的火气上来,“一边陪我染成悦丝,一边偷偷出去见他,很有意思?”说到成悦丝,赵石南用力抓住杜衡的肩膀,咬牙问着:“起这种刁钻的名字,你到底要和谁成悦?”
和谁成悦?赵石南问出了这样的话?杜衡的眸中从讶异,到失望,到冷笑:“你说和谁,便是和谁吧。”心里灰凉一片。
这句话让赵石南的心狠狠一扯,胸中气结,一把把杜衡摔到了地上:“混账。”他看着眼前这个全身像裹了冰一样的女人,猛地转身出了外间。
赵石南酒后下手没轻重,杜衡被摔的腰磕在了椅子腿上,整个后背都麻了,过了许久,才缓过劲。她撑起身子,又跪在了佛前。她在新式学校的时候,先生是说无神论的。她不知道本来不信这些的自己,怎么现在总喜欢求佛拜佛。地面寒凉,她不知道是地面凉还是自己的心更凉。她要感谢佛祖,在那危难关头,派人救了自己一命。尽管这条命,在别人眼里,还比不得一个镯子重要。
警察署的人在赵府周围蹲守了五天,却再没看见那个疑似白青的人出来。“怪了事,难道他还能一直躲在赵府?”巡长有些奇怪。
“会不会是早就跑了,咱们没看出来?”有人说着,“这几天人来人往,他要是换身行头,还真不好找。”
还有人建议道:“索性到赵府搜搜不就知道了?这么费劲。”
巡长瞪了那人一眼:“你当赵家是菜市场?由得你搜?赵家的锦,那是上贡的,别说我不敢,就是署长也得掂量掂量,那赵家少爷,和省主席都说的上话,你去搜?”
提建议的那人忙低下头,不敢再说。再耗着也没意义,巡长一挥手,索性都撤了,回去报告署长再做定夺。却是回去后就接到上头的指示,那白青又在上海一带活动了,早离了扬州。
寿宴后不到半个月,赵老太太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大早将赵石南、杜衡、锦葵一起叫到了屋中,老太太坐在正中,手持着佛珠声音平平:“今天叫你们来,我只是通知你们,正式把锦葵收作石南的房里人。”
这个决定让赵石南和杜衡都愣住了,只有锦葵并无惊讶。赵石南眉头皱起:“母亲—”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赵老太太打断:“两年太长了,衡儿进门已经快2年了,还能等几个两年?开枝散叶本就正常。衡儿也该早准备好屋里再添几个人,嗯?”
杜衡已经被这个决定砸晕了,低头没有吭声,脑子里轰轰作响。赵石南和杜衡这些日子一直别扭着,想着赵凌泉便如鲠在喉,本就烦心,又提纳妾,赵石南更无心思,冷声说着:“儿子不同意。”
“好了!”赵老太太不耐烦的挥挥手,“就这么定下了,人已经给你了,你若是愿意,就早早收了房,你若是不愿意,就让这丫头服侍我这老婆子。”
锦葵识得眉眼,早跪了下来,声音诚恳道:“锦葵愿意服侍老太太。”
“这孩子。”老太太眉眼缓和了些,“以后吃穿用度,月钱份例,一应按着姨太太的规格。我这几日就会派人到你家中去备上礼。”
☆、风不定:挑衅
“母亲!”赵石南一撩长衫跪了下来,声音已经沉重难负,“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娶妻纳妾,父母之命。我连这个主都做不得?”赵老太太第一次在赵石南面前板起脸声音沉痛,“你还认我这个母亲吗?”
“儿子——不敢。”赵石南答的有些艰难,清官难断家务事,生意上的事都远没有这些头痛。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母亲,我的话就作数。”赵老太太转向杜衡,冷冷说着,“衡儿,今后锦葵就搬到你们院子中的采芳阁,你多照应着些。”
杜衡和赵石南是单独的院子,除了正房,东西厢房,南边还有一处小楼,本是藏书储物用,但赵老太太为了能让锦葵近水楼台,竟把她安排到了那里。按着老太太的心思,每日见着,天长日久,自然日久生情。何况采芳阁处在东南一隅,也算和杜衡尊卑有别,并不逾矩。
杜衡看了看皱眉不语的赵石南,只好点点头:“好。”
“既如此,过两天就是吉日,将同宗的女眷请来一起办个家宴,锦葵也认认亲。”赵老太太声音笃定的看着赵石南,“石南,你到时也来。”
赵石南起身,斜看了眼锦葵,对赵老太太声音沉笃:“我不会去。”说着转身一撩帘子就走。
“你——”赵老太太看着赵石南决绝离去,气的一掌拍在了椅子扶手上,她可以决定锦葵的身份,却决定不了赵石南对锦葵的态度。
赵老太太看着满脸阴云的杜衡,微微不满道:“石南任性,你作为正室,要识大体,顾大局,得空也劝劝石南,相夫教子也是本分。嗯?”
相夫教子?谁的夫谁的子?杜衡拼命忍着胸中的气浪,不知怎么点的头。老太太本也不愿意看她的脸,挥挥手命她出去。
过了两日,赵老太太派了族中一个年长些的“全福人”,即父母公婆子孙齐全的婆子,带着几箱金银珍奇,丝绸器皿,送到了顾家庄的郑家。纳妾本也不需要明媒正娶,给娘家些赉费之资,也就做了数。郑家本来就是乡下小门户,能攀上赵家,别说做妾,做通房丫头也巴不得。自然是欢天喜地的接受了赵家的纳妾之礼。
而锦葵也搬进了采芳阁,上下一收拾,也干净整齐,身边服侍的除了素问,又多了一个年纪稍长的马婆子教导人伦。赵老太太毕竟是严格恪守尊卑有序,又给杜衡身边配了个小丫头半夏,以示区别。
锦葵成了赵家几代以来身份最为特殊的人。按寻常惯例,纳妾不同于娶妻,无需三媒六聘,也不需问名纳吉,进了门,男人收了房就可。但锦葵的名分老太太给了,赵石南却不肯给。不但从不去锦葵那里,连同宗女眷的酒席也不肯去。赵老太太尴尬,没了赵石南出席,这算什么?好比拜堂没新郎,那顿酒席变成了包含不同意义的普通家宴。下人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叫二太太吧,还没同房;叫姑娘吧,又不是姑娘了。简直别扭至极。老太太大手一挥,“先叫锦葵吧。”
锦葵搬进来没几天,杜衡就病倒了。病势来的不凶,却缠绵不起。只觉得夜里盗汗失眠,白天却又乏沉无力。不想吃东西,说话做事都懒懒的。双叶要回禀老太太,杜衡忙止住了。她自己知道是心病。从赵石南和锦葵纠缠不休的那天,到生死一瞬看到石南被锦葵拉着,到老太太给锦葵名分,杜衡的心一点点的被揉碎。锦葵的收房是迟早的事,她只觉得眼睁睁看着那个结局,却手足无措。
赵石南看着杜衡懒懒无力的样子,只当是她还在怄气,心里也不痛快,加上锦葵住到一个院子里看着碍眼,便也不常回来。晚上就住在厂里。而赵石南的夜不归宿,在杜衡眼里又变成了眠花宿柳,更加心情沉郁。几个月过去,到了年底,杜衡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锦葵搬进来后,只要赵石南在家,便风雨无阻每天早晨五点左右便守在正房门口,只等着赵石南早晨七八点钟出门的时候,能娇怯的说一句:“少爷早。”或者是“少爷出去了。”不论阴晴冷暖,刮风下雨。虽然被下人们背地里笑个遍,锦葵却从不气馁。因为早晨看到赵石南那一抹身影,就是她一天最大的幸福。
赵石南一直冷冷的,偶尔遇到雨雪,看着锦葵并不撑伞,就那么站在雨里,也有些不忍,冲她抬手:“回去吧。”
锦葵在雨里也是灿烂的笑:“等少爷走后,我便回去。”赵石南勾唇笑了笑,转身出去。
杜衡和双叶在屋里看着,杜衡还没怎样,双叶已经要跳脚:“还要不要脸了?一大早就巴巴的守着,没见过男人?少奶奶,你从明天起就陪着少爷出门,看她还笑得出来。”
杜衡有些疲累的抬手:“我没那力气和她斗。”
“少奶奶,你真的要让她得逞啊?”双叶着急道,“她要是把少爷抢走,再生个孩子,更没咱们的活路了。”
杜衡无力的摇摇头,再不想说话。活着早没了意思。随他们怎么样吧。
锦葵看赵石南早晨搭理了她,更加有了动力,索性晚上也守在门口,一等几个钟头,只等赵石南晚上回来问候一声:“少爷回来了。”便回到采芳阁。
杜衡在屋里听着,起初还心痛心悸,到后来,也麻木了。双叶看不过去将一盆洗脚水冲着门口倒了出去,锦葵却毫不介意,只看着双叶冷冷笑道:“姑娘可仔细用力太大伤了手。”
“伤了手不怕,怕锦葵姑娘站的伤了腰。”双叶也不是好惹的,立即回了嘴。
锦葵斜睨了眼双叶,淡淡道:“劳烦姑娘费心,姑娘还是多操心怎么服侍好少奶奶,让少奶奶早点怀孕生子。也省的老太太整天吃斋念佛操碎了心。”
锦葵这句话戳到了所有人的痛处,双叶再对不上,狠狠一摔帘子进了门。杜衡在屋里听着心扑通乱跳,有气无力对双叶说着,“你招她那些腌臜话做什么。”说完却是一口气紧上不来,晕了过去。
双叶这下着了慌,叫进来吴妈掐着人中,她忙跑去禀告老太太请郎中。老太太有些不耐:“怎么像纸糊的,动不动就病。”却还是派人就近请了一个。
郎中诊脉之后,无非是思虑过盛,气血不调之类。杜衡吃了郎中开的中药,也依旧是老样子,吃不下睡不着,一天比一天晕沉。
而锦葵看到双叶给杜衡熬药,更是有意无意的搜罗些废纸破布,在院子里敛个炭火盆子去烧。连年纪小的半夏都看出来了,对双叶怯怯说道:“锦葵不知道少奶奶有病吗?还做这么晦气的事?”
双叶气的浑身发抖,冲出去一脚踹了炭火盆,却被锦葵厉声喝住:“姑娘,胆子越来越大了,我怎么着也是老太太下令赐的身份。你算什么东西?我这是烧了祛晦气的,不干不净的惹上了我,你担当的起吗?这次我饶了你,下次这样,我一定禀告老太太去。”
双叶气的眼泪打转,却苦于没人做主。而杜衡在屋里听的并不真切,问双叶什么事,双叶也不敢告诉,只怕杜衡听了病的更厉害。只好含着泪给杜衡喂药。
到了腊月初五,杜衡忽然比前些日子清醒了不少,拉着双叶的手道:“这些日子,你为我受苦了,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就去杜家吧。这里的人只怕不能善待你。”
双叶听了这话胆战心惊,莫不是回光返照了?双叶再也忍不住,走到二门等了半天看到冬桑,吩咐他一定要让少爷回来一趟。
时值腊月,赵石南正赶工的异常忙碌,过年时节,所有的人都要置办新衣新绸。有几个商家和赵石南提议把生意做到北平去,如今北平时局已稳,奉军都撤回了东北,正是发展的时机。大家联合着去北平,也可以省些成本费用。赵石南也在犹豫,北平站稳了,华北一片的生意便能成气候。但规模小了,不值得一去,规模大了,自己不亲自去督恐怕不行。若是亲自去,没有一年半载也打不开局面。家里怎么办?
赵石南琢磨了几天,赶上冬桑上气不接下气的禀告着:“少爷,回去看看少奶奶吧。”
赵石南心里一紧,匆忙赶回家里,只看到杜衡躺在床上目光涣散,看到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双叶忍不住了,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对赵石南说着里里外外的事情。却也说不出锦葵什么。除了烧纸,锦葵的言行都是瞅着她们的短处,并无不是。
双叶看说不明白,一跺脚:“反正有了她,少奶奶是没好日子的。病了这么久,人都不好了。”
杜衡昏沉中制止着双叶:“别说了。”声音里全是生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
赵石南看着杜衡,心里说不上的滋味,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从共看萤火变得如此陌生,是镯子?是救人?是纳妾?好像都有点却又好像都不是。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这院子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一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刀,如今已经把杜衡撕砍成了这副样子。别人家也是妻妾成群,怎么不见的这么难做?他和杜衡之间,到底哪里不对了?
赵石南握着杜衡的手想了一夜,天亮的时候,终于破釜沉舟的下定决心:先离开这里。什么和杜衡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