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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情似故人来-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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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凌泉并没有把留声机拿出来的机会,却慢慢的和杜衡熟悉了起来,一个豆蔻年华,一个少年意气,凌泉的博学和沉稳让杜衡十分钦佩。而一次次脉脉相对,言语试探,虽未言明,也心意俩许。

    杜家的媒人一直没断过门槛,只是杜仲舍不得妹妹,想留两年。尽管她还不解风月,但想想未来的夫君,如果能像凌泉哥哥那样,出口成章,诗文曲赋,便最好了。想到这些就羞红了脸。

    这次听到婚讯,她就马上给凌泉写了信,凌泉立即回信告诉她来上海,凌泉在震旦学院读大学,已经安排好等着她来。

    这场计划周密的出逃被杜仲毫不费力的就发现并破坏了,杜衡懊恼极了。该死的破婚事,该死的赵石南。

  

☆、深院静:红妆

    杜衡在祠堂跪了不到半个小时,偷偷瞄了眼外面,也没人看着。站起来活动了活动筋骨,从最东边到最西边缓缓溜达着,看着一个个牌位,杜衡心里祈祷着:各位老祖宗啊,我可是你们嫡亲嫡亲的后人,千万要保佑我别嫁给赵石南。

    舒活完筋骨,杜衡抱膝坐在了地上,垂下了头。希望也仅仅是希望,最后的挣扎过后,婚期就在下月初八,只剩十天了,还能怎么样。

    日已过午,杜衡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这个臭二哥,还真狠。杜衡愤愤的揪着手指。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桃红镶银边短袄,系一条同色湖绉裙子,比杜衡年长些的女子提着小篮进来。

    “嫂子,饿死了。”杜衡撅着嘴。

    “这不是给你拿吃的了嘛。”佩兰打开食盒,端出了千层黄金糕和翡翠豆卷,看着杜衡吃的着急,又递来一碗红豆粳米粥:“慢点吃。”

    杜衡吃喝完毕,看着佩兰微微笑道:“我饱了。”

    佩兰嫁入杜家六年,眼看着杜衡从一个小丫头长成现在这般窈窕年华,对她的疼爱比起自己家的妹妹也不差分毫。对于把杜衡嫁给赵石南,佩兰本来一百个不同意,但杜仲坚持,佩兰也没有法子。

    佩兰看着杜衡叹口气:“衡儿,这次委屈你了。咱们家,你也知道,要不是赵家的银子,现在还债主追着上门呢。”

    “我知道。”面对着嫂子的低声软语,杜衡不能像在二哥面前那么硬气。嫂子嫁给二哥,杜衡一直觉得是亏大了。二哥十七八成家的时候,也整天在外面晃荡,娶了嫂子敛了不少性子,但脾气倒越来越大,嫂子受了不少委屈。至于二哥为什么会娶嫂子,杜家的倚靠左之祥是嫂子的亲大哥。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婚姻,以婚联姻,以姻互利。

    “嫂子,你嫁给二哥后悔吗?”杜衡忽然问着。

    佩兰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后悔。虽然嫁给他的时候,我很担心。但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以心换心,就是石头也能捂热的,何况人呢?”

    杜衡的心跳了一下,以心换心,这四个字让她印象很深。但是她怎么和那赵石南换,想想那个全城闻名的风流大少,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可怜兮兮的抬头看着佩兰,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可我真的不想嫁赵石南。”尤其想起赵凌泉,她的心更要撕裂一般。年少懵懂的她第一次有种撕心裂肺的痛。

    佩兰叹了口气,紧紧握上了杜衡的手,她也知道杜衡偷偷去找赵凌泉的事,赵凌泉因着赵家,也小负盛名,因为凌泉母亲带着他改嫁赵家后,他硬着骨头死活不肯改姓赵,更不进赵家的族谱。那事沸沸扬扬一闹,本来赵凌泉的继父就是旁支庶出,在赵家并无地位,再加上这么一档子事,赵凌泉更成了赵家的笑柄。除了外人碍着他是赵家人给几分颜面,同一宗族的人并没给过他好脸色。

    佩兰见过凌泉。如果抛开门第,论相貌论人品,凌泉和衡儿的确般配。但是偏偏凌泉这个身份,杜仲绝不肯把这唯一的妹子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衡儿,认命吧。”佩兰叹口气,“也许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

    杜衡放声大哭。除了认命,有什么办法。虽然杜衡是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孩子,出了校门,仍然要服从婚姻大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长兄为父。半点不由人。

    杜仲对杜衡还是不放心,从祠堂放了出来又锁进了后院的闺房,当初赵老太太见了杜衡的照片,便一口指定要这个女孩嫁进赵家。万一哪天真的看不住跑了,他可怎么向赵家交代,赵石南,赵老太太,哪个是好惹的主。现在衡儿逃婚的事幸亏他封锁的严,否则被赵家知道了,不知道又是场多大的风波。

    “你把衡儿关起来算什么?”佩兰急了,“她是杜家的小姐,不是小猫小狗。万一憋出个好歹看你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她才不会憋出毛病。”杜仲对杜衡太了解了,从小开朗活泼,这点折腾她经得起。

    杜衡从开头还抱着希望,希望哥哥会改主意,希望凌泉能回来,一天天过去了,眼里希望的星光一点点黯淡,直到完全熄灭。

    初八是杜衡出嫁的日子,一直关到初七晚上,杜仲才把杜衡放了出来。看着她渐渐瘦削的身板,一双水瞳倒显得越大,只是少了以前的生气。

    杜仲终究有些不忍:“衡儿,别怪二哥。”却也再说不出什么。

    杜衡轻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埋怨也好,责怪也罢,都没用了。

    杜衡敛了所有的怨愤,静静的坐在镜子前,任由人摆弄,从里到外换上大红的嫁衣,长长的头发绾成发髻,珠钗玉钿披挂了满头,一直从凌晨折腾到上午,才终于把那厚重的出嫁行头全部装备完毕。一方红帕盖上。便等着新郎迎娶。

    佩兰一直守在杜衡身边,早已不住的擦着泪,杜仲见不得这个场面,出去看着嫁妆准备的是否妥当。

    算好的日子,算好的时辰,赵家的人准时到了。杜衡的头上盖着盖头,却听得外面一阵鸣笛,身边的人突然议论纷纷:“赵家太厉害了,从哪弄来的汽车。”“去看看。”

    汽车?杜衡只听过,偶尔在扬州城里会看到一辆,都是扬州最有权势的人坐在里面。她没有想到,自己出嫁居然有辆汽车来接。只是赵家也终究没有破了旧规矩的勇气,那辆系着红绸的汽车只是在前面开个路摆摆阔气,新郎和新娘依旧是传统的骑马和花轿。

    杜衡麻木的被人搀扶到了花轿里,外面鼓乐齐鸣,那一刻,眼泪终于肆意的流了下来。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不舍,就这么今生作罢了。

    花轿后面,是杜衡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大到“千工床”、“万工轿”、“子孙桶”,小到梳妆盒奁,针线盒,日用小件,还有无数的金银珠玉,最末的是珍藏了多年的两大箱醉花锦,两箱丝绸,两厢厮守。

    系着红绸的嫁妆一件件,一箱箱,形成了一队浩荡的队伍,这不仅是杜仲对妹妹的疼爱,也是杜衡以后在赵家的脸面,更是杜家在扬州城的脸面。

    十里红妆,铺陈了一路,那天扬州城的老百姓围着嫁妆队伍,争相看着,长着见识,啧啧叹着,大户人家的手笔,只能看看过过眼瘾,随便哪一件,都够普通老百姓一家吃一年了。但是只有杜仲知道,杜家如今空虚,除了爹在世时给杜衡准备好的嫁妆,剩下的金银,赵老太太都会返给杜家。如今杜家能给杜衡的,只有个空架子了。

    麻木的完成了拜堂成亲,杜衡自己坐在洞房里,悲伤眼泪都已散去,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害怕。她没见过赵石南,但在她的想象中,一定是个斜眼歪嘴满目狰狞的家伙,才不负那个浪荡公子的盛名。

    不知等了多久,杜衡倚着雕花大床几乎直打盹,忽然门哐当一声,一股酒气扑鼻而来。一个身影挡住了杜衡面前的光。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话语,杜衡只觉得眼前一亮,那个盖头就那么随随便便的被赵石南挑开了。

    杜衡抬头看着赵石南,心砰的跳了一下,和她想象的不同,太不同了,细长的眉眼,深邃的眸子,薄唇似勾微勾,似含情又似冷傲的看着她。比赵凌泉看着强势却疏离。想起凌泉,杜衡的心有些疼痛,低下了头。

    赵石南看了看眼前这个木偶一样的女人,这就是杜家的小姐?母亲还说模样出挑的好,这幅样子,一身大红厚重的嫁衣,显得身子薄的像张纸,不大的脸被衣服鞠的更是一巴掌。满脸涂得白腻的脂粉,在烛火下看着吓人。只有那双眸子看着还灵动些,起码说明是个活物。

    这有十六岁?看着像十三四,赵石南觉得实在无味,这种所谓的大家小姐,就是摆在家里镇宅的。要说兴趣,着实没有一分。尤其是这个小的一巴掌的女孩,对她下手倒有几分罪恶感。

    赵石南挥了挥手,身边的丫头老妈子都退出了房门。他解着上身的衣服,淡淡说了句:“睡吧。”

    杜衡吓得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退到床的边上,直直看着赵石南道:“你先睡,我不困。”

    赵石南有些不悦,还得教这个小女孩怎么初为人妇?他竭力做出耐心温和的样子,伸出手:“来。”

    在他的想象里,杜衡应该娇羞的把手搭上他的手,然后他便像以前种种,把这个女孩变成他的女人就完事了。

    杜衡往后退了两步,头上的一堆珠玉跟着摇摇晃晃,她用力扶了扶,转看着赵石南,语气坚定:“我不困。”出嫁前,已有人教她男女之事,但是看着眼前陌生高大的赵石南,她仍然说服不了自己。赵石南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可笑,晚上应酬宾客也够累,喝的脑子都糊涂,他没有心思再和这个小女孩玩猫捉老鼠,转身躺在了雕花大床上呼呼大睡。

    终于安全了。杜衡拍了拍胸口,把头上的家伙都卸了下来,把外头厚重的嫁衣也脱了,用帕子把脸上的脂粉擦的干净,穿着里面轻巧的短袄长裙,斜靠在梳妆台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红烛燃尽,赵石南起身看到的场景,就是那个小小的女孩子,窝在梳妆台旁睡得正香。





☆、深院静:对弈

    赵石南静静站着看了看卸了浓妆后的杜衡,小小的一张脸,下巴尖尖,五官精致小巧,虽然清秀可人,但也没什么独到之处。十六岁青涩稚气的脸庞,让赵石南依然没有兴趣。赵石南喜欢有味道的女人,倚红馆的新来的小戏子苏小茴,或者白劲海那个读女子大学的新潮堂姐白芷,都比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子更得赵石南的心意。

    但是苏小茴是肯定不能娶过门做妻的,白芷又因着是新潮人物,不止赵老太太看不过眼,整个扬州城都啧啧咋舌,赵石南并不想为了女人在宗族里难做。何况这么大个家业实际早已掌握到了自己手里,形骸放浪也须得有个限度,娶妻成家的大事上,赵石南也不敢过分乖张。所以挑来捡去,便用最隆重的礼仪迎娶回来一个怎么看都陌生,都不打眼的女孩子。不过这样的,放在宅子里,起码落得安心。

    想到这里,赵石南用力咳了一声,看着那个小身子像猫一样动了一下,随即抬眸看了赵石南一眼。要说这个女孩还有一样动人之处,就是这双眼睛了,清澈灵动,赵石南听到自己的心砰的跳了一下。

    杜衡看到眼前杵着的这个男人,一个激灵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语气里有些怯怯的:“醒了?”

    赵石南唇际挑起个客气的笑:“准备准备,待会去敬茶。”说着挑帘去了卧房外间。两个下人应声而入,一个比杜衡还小两岁的丫头双叶,一个四十多岁的吴妈,开始给杜衡服侍着盥洗。换上了正红的镶边苏绣长袖短褂,配着同色绫织正红长裙。吴妈给杜衡装扮梳头。连扑在脸上的都是谢馥春的香粉,杜衡暗叹赵家终究还是有钱。

    吴妈将杜衡额前的刘海抿了上去,光洁的额头和梳起的发髻,让杜衡失神,懵懂不甘的,就这样从大姑娘变成了小娘子。

    梳妆打扮好,杜衡随着赵石南一前一后,穿过庭院间的花径,从东北处角院的新房,到了正屋的前堂,这里是平日里赵老太太待客的地方,在正厅的后面,正厅是赵石南会见重要客人的地方。而此时屋里正聚了赵氏家中的同室女眷。

    走到了屋前的台阶下,赵石南顿住了步子,等着杜衡跟上,两侧准备的两个大丫头,和两位父母子女齐全的“全福人”,在赵石南和杜衡的头上撑起了两把大红的丝绸大伞,嘴里道着“开枝散叶”的吉祥话,取个彩头。

    开枝散叶?赵石南脸上倒没什么表情,杜衡的脸臊的通红,心慌意乱间,险些被脚底下的台阶绊个跟头,赵石南一把扯着杜衡的胳膊,稳稳的抓住了她,杜衡扭了一下,把赵石南的手挣开,错了他半步的距离,前后迈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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