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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情似故人来-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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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人们对望了一眼,对杜衡笑道:“姑娘先住着,我们得空去回便是。”杜衡点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到了阳春三月,春江水暖,桃红柳绿的季节,杜衡几次催促,下人们还是没给个话,杜衡的身子已经基本痊愈,不免心焦,终是动了气:“若是你们始终腾不出这个空,我自己去同周部长说说。”

    下人们有些着慌,忙说着:“姑娘别动气。我们这就去回。”杜衡坐在椅子上,等了不到半个钟头,来了位三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蓝色的中山装,见到杜衡淡淡笑着伸出手:“我是周部长的秘书。姓郭。不知道您有什么需要的?”

    杜衡压了压气,同郭先生握了下手说着:“周部长这些日子的照拂,杜衡感激不尽。但是叨扰时日已久,家人心焦,实在不能再住了。”

    郭先生看了看杜衡,抬手吩咐下人都出去,坐在了杜衡对面的椅子上。

 


☆、焚锦
 


    他的表情依然波澜不惊:“杜小姐,或者叫——”那人顿了一下说着:“马记者,想必您也知道自己是为的什么收监。您与白青先生交好,白青先生与周部长交好,自然大家都是朋友。”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如今的时局您应该也知道,虽然两党合作了,但白青先生和周部长毕竟还是效力于不同的党派,白青先生又担负着重任,所以周部长,还是有必要照顾好他的家人。您说是不是?”

    郭先生的话说的很婉转,但杜衡还是听明白了。白青领着重任,周部长担心他有二心,拿着自己做人质呢。这想必也是周部长愿意施手救人的原因。这便是合作,没有信任,互相牵制的合作。

    郭先生笑笑:“您看,外面千里莺啼,一片好风景。您就在这,好好的住着,等白青先生回来了,您自然可以和他一同回去。”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了茫然失措的杜衡。

    杜衡此刻才明白,自己这是被软禁了,要想平安离开,只有等赵凌泉回来。心,顿时像穿了孔的筛子,疼痛的看不到头。连自由都变得这么奢侈。

    周部长的官邸,是六朝金陵的风水宝地,江南格局的园子布局的非常精巧,杜衡数着春日的飞花乱入,啼莺舞燕;夏日的帘雨纷纷,蝉鸣虫哀,却都数不尽心中的牵挂,囚禁的无奈。

    而赵石南经受了这一遭,也不愿再大张旗鼓的生产成悦锦,只是继续做着普通锦缎的流通生意,而时局渐渐的离乱,北上再无可能,只能如豺羽之前的,奔着西南去了。却也再难解愁眉紧锁,他只知道杜衡在周家的官邸,连杜仲都没法进去探望。而周家的官邸,周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提进去。

    赵石南屡次来到南京想探问探问,都无功而返,各种传言都有,有人说那位杜家小姐是周部长朋友白青的夫人,二人一直住在这里;也有人说白青走了,只留周部长照顾夫人。赵石南听到“夫人”二字,只觉得锥心疼痛。那是他的夫人,一直都是!

    一处相思,两处低愁。赵石南和杜衡隔着大院,却见不得面。缘分在乱世,是那么难以求全。

    公历的七月七日,震惊全国的卢沟桥事变发生,平津危急,华北危急,26日,驻军血战平津,29日,北平沦陷。30日,天津失守。8月,日军攻上海,淞沪会战上海失守。12月,南京告急!

    国民政府已经准备撤退。彼时国民政府已然又分成两派。主战的是一派,而以周部长汪精卫为首的一派却已然有了投日的趋势。整个局势都是大撤退前的混乱。郭秘书请示着周部长,要不要带上杜衡。周部长想了想道:“带上吧,要是日后能争取到白青的支持,那我们就更加如虎添翼。”

    郭秘书犹豫着问道:“那个女人,能有那么大的分量吗?”

    周部长勾唇笑着:“你说呢?我探过他的底,这么多年,他可不止豁出一次救过她。”郭秘书忙点头应是。

    郭秘书连夜吩咐下去,务必要看好了杜衡。他深知在这个节骨眼上,周部长亲自下令要带走的人,都是事关紧要的人物。是必须要看管好的。却是吩咐下去不到十分钟,那人慌慌张张满头大汗的跑来禀告着:“郭秘书,那个女人,跑啦。”

    “什么!”郭秘书瞪大了眼睛,周部长的官邸戒备森严是出了名的,“她是怎么跑的?”

    “这几天都人心惶惶的,下人们也光顾着打包行李卷拾家财了。那女人太狡猾,骗了一个小丫头,说可以帮她汇款给家里。那个蠢货就带着她一起偷偷溜出去,结果汇了款她就跑的不见影了。”下人回禀着。下人们彼时都各揣心思,有想跟着撤退的,有想回乡的,但南京多年攒下的体己不方便带,便折成了现钱要寄给老家。杜衡便是趁乱瞅了这个空子。

    “混账。”郭秘书气的一脚把下人踹开,跑过去报告周部长。

    周部长面色未动,抬眸看了眼郭秘书,淡淡的笑着:“不要紧。你就先留下,等找到她,给我电报。我派人来接你们。”

    郭秘书脸都白了,这个时候让他留下,这是拿他的命当球踢。日本人的刀枪子弹不长眼,万一自己撞上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但没办法,周部长素来说一不二,这次杜衡逃走,怕也是赖自己看管不力。郭秘书低头领命而去,他只盼着,能在日本人攻进南京之前,把杜衡找到。

    杜衡换了不知道多少交通工具,从马车到汽车到船,走了两天,才终于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扬州城。当她拍响杜仲家的大门时,又累又惊,晕倒在了门口。

    当杜衡回来的消息传到赵石南的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屋子里看着杜衡留下的镯子玉叶发呆。想着杜衡白皙如瓷的肌肤配着这些碧翠,是那么清爽动人,想着想着,赵石南的心便有些疼。豺羽顾不上礼数,推门就冲进来高声说着:“少爷,少爷,少奶奶回来了!”

    赵石南的心一突,缓缓回过头问着豺羽:“你说什么?”他怕自己听错了。

    “少奶奶回来了。”豺羽喘着粗气,“我听杜家的下人说,少奶奶一早拍着门板就回来了。”

    赵石南顿了半晌,才终于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幻听,猛地把手里的东西掷回盒子里,大步的向外走去,走到后来,竟然不管不顾,大步的跑了起来。他要尽快的见到杜衡,见到他的衡儿。

    带着思衡从二门进来的茯苓,看到大步跑着的赵石南,心里就是一紧,她从没见过那个稳重的男人,这么忘情的喜悦,不由问着紧跟在后的豺羽:“少爷要做什么去?”

    豺羽满心欢喜的顾不上多说:“去杜家。”茯苓的心腾的提了起来,去杜家?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赵石南刚出了巷子,却是迎面碰上了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赵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赵石南停住了步子,看着那个人微微怔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你又来了?”

    那人笑着:“是的,我说过,会再找您的。赵先生,有时间我们谈谈吗?”

    赵石南淡淡摇摇头道:“再说吧。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

    那人却并未让开,只是看着赵石南继续笑道:“难道赵先生还有比成悦锦的前途更重要的事?”看赵石南犹豫,那人又说道:“只占用您几分钟,说完,您就可以继续办您的事去。”

    赵石南略微思索了一下,一抬手:“那就到舍下聊吧。”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赵家。

    杜衡到了下午才渐渐的缓过劲来,这一路颠簸,担心受怕,直到看到家门口的一瞬,才完全卸下防备,瘫倒在了门口。杜仲和佩兰找来郎中,又是针灸,又是灌药,才把杜衡折腾醒来。到了傍晚,杜衡的身体轻泛了不少。屋里来回走着,不由的又想起赵石南,自己回来这大半天了,他怎么还不来?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吗?半晌,犹豫的问着佩兰:“没人知道我回来吧?”

    佩兰心下明了,故意笑道:“没人?哪个人?”

    “嫂子!”杜衡的脸羞臊起来,站起身道,“乱说什么。”说着走出屋去。身后传来佩兰柔柔的声音:“衡儿,出去散散心吧,正好活动活动身体。”

    佩兰的话说的婉转,杜衡心里直埋怨她嫂子也太聪明。却脚步由不住的按照佩兰预期的似的,活动活动着,就走到了赵家的门口。到了这里,杜衡的心便是一突,这里,太熟悉,这是她八抬大轿从正门走进去的地方。纵然赵石南有多少房妾室,能有资格从大门走进去的,只有杜衡一人。可这里又是这么压抑,她的痛苦,都来源于此。

    杜衡不知道在门口徘徊了多久,天色都有些黑了。杜衡终于忍不住问着看守:“少爷在吗?”赵家门口的看守这几年又换了新人,并不认识杜衡,只说了不在,便再没有回应。不多时又出来个年纪大些的,盯着杜衡看了许久,似乎不可置信的问着:“少奶奶?”忙又回着:“少爷傍晚出去了,说是到了织造厂。”

    赵家离织造厂倒是也并不远,杜衡的心通通跳了起来,招手叫了一辆人力车,把她拉到了织造厂。

    时局混乱,厂子虽运作着,却也不似以前那么兴旺,夜以继日的生产。天色已晚,四下都有些凄清。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情景,杜衡向着记忆里,那个满室旖旎的陈列室走去。

    赵石南正站在满室如水的绸缎当中,手中不知拿着什么,看到门口立着的杜衡,一瞬间,竟像梦境一般,低低的问着:“衡儿,是你吗?”

    杜衡的眼睛有点潮湿:“石南,是我。”声音却已经微微颤抖。

    赵石南勾唇笑着,目光看着杜衡,神情有些复杂的会心:“衡儿,此刻还有你在身边,很好。”说着叹了口气,看着四周的汽灯说着:“这么多年的心血,终究还是这么个结果。”

    说着手一挥,四周的锦缎,腾的窜起了丈高的火苗。

 


☆、守业



    杜衡的心一惊,大步冲了过去,着急的就要去扑火:“石南,你这是做什么?!”

    赵石南把杜衡一把揽住,声音里满是悲凉的绝望:“衡儿,不要管。”赵石南的力气很大,杜衡用力挣都挣不脱,眼看着火苗窜的越来越高,那满室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如雪的成悦锦,那流光溢彩,五色熠熠的成悦锦,那成悦丝盛,衡南偕藏的成悦锦,瞬间都在火苗里挣扎一番,被熊熊的火光吞噬。

    热浪冲到杜衡脸上,杜衡的眼泪都急的掉了下来:“为什么要烧,为什么啊…………………”

    赵石南用力把杜衡连拉带抱的拖到了门口,杜衡却死死拽着门框,看向赵石南的眼里满眼的泪,还有掩盖不住的小火苗:“要烧,你干脆烧了我!”这不仅是赵家的成悦锦,这也是他们奋斗半生的成悦锦,他凭什么烧!

    “衡儿!”赵石南的声音是沉沉的微颤,他用力扳着杜衡的肩,半晌才艰难的说了几个字:“国都要亡了,锦还保得住吗?”

    杜衡愣在了那里,不敢相信的看着赵石南:“你说什么?”

    赵石南深深看着杜衡,低声说道:“南京昨天,失守了。”杜衡盯着赵石南,怔在了原地。南京是都城啊,就这么失守了?就这么沦陷了?赵石南也不敢相信,上午那男人说出的时候,他刻意找人去探问了究竟,传回来的消息,却是南京的确沦陷了。下一步,江淮,扬州,全都无法幸免。

    屋里的火越来越大,一室的锦缎,全都化作了灰烬,陈列室后面连着的是成悦锦的库房,所有从织造厂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锦缎,都被紧致细密的堆放在库房里,等着发往各处。这一把火,把所有的库存,所有的成悦锦,全都化作了灰烬。

    杜衡被赵石南拖到了屋外的空地上,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屋子,看着越烧越旺的火光,杜衡的眼泪倾泻的止不住。为什么是这样,国破山河碎,难道连一方锦也保不住吗?

    火光溢了半城的天空,远远的有人家看到,议论着发生了什么事,哪里失火了。杜衡的腿有些软,几乎站立不住,赵石南紧紧的揽着杜衡,目不转睛的盯着火光,他的心血,他的基业,就这么付之一炬,他的心很疼,前所未有像撕裂滴血似的疼,可他不后悔。

    火烧了很久,等扬州城负责消防的士兵到来的时候,只救下了几间被烧的屋顶瓦片都掉落的空架子。而随着官兵急匆匆赶来的,是上午来找过赵石南的那人,也是曾经和赵石南斗锦的人,田成。

    田成看到烧的空空的屋子,愣了许久,忽然猛地一拍大腿,懊恼的直跺脚,看着赵石南,满眼射着冰冷的寒光:“赵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东西。”

    赵石南冷冷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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