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英雄之一衣带水-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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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之际,一枚冷箭从极为刁钻的角度射向暮菖兰。
她本能侧身一避,还没来得及探究那一箭的来历,忽然间飞箭如雨般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暮菖兰急忙挥剑去挡,另一手扯着夏侯瑾轩往柴垛后面一跃。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杀声四起,一队人马凭空跃出,亮出兵器就向夏侯瑾轩等人围拢而来。
原来他们早在四周挖好了壕沟,上面搭上木板、附上土层,人躲在里面,隔绝了呼吸的声音,把谢沧行都给骗了过去,只等他们皆远离了地道口,再一拥而上。
龙幽看起来竟比他们三人还要吃惊,对来人道:“你们怎么会……还不快退下!”
“殿下!”细心的镜丞连忙拉住龙幽,低声道,“看他们的装束。”
龙幽这才定睛看去,这群人虽然同样的皮衣皮帽,但却不穿铠甲,且皆蒙着面,心底一惊:“隐卫!是舅舅?”
镜丞不置可否,但眼神却是十足肯定。
龙幽神色数变,忽然把心一横:“不行!这样我岂不是成了请君入瓮的小人了?”语毕,他一把甩开镜丞,执意要为夏侯瑾轩解围,眼看着就要杀进战团。
正当此时,不知谁点燃了柴草,天干物燥的时节,火星一舔就着,火焰迅速向四处蔓延。
众人皆是一愣。龙溟却从天而降,弯弓搭箭,几箭连发,稍稍阻住了追兵,对着夏侯瑾轩等人大吼:“还不快走!”
哪还用得着他催?谢沧行早就一把将夏侯瑾轩扛起,没命似的向地道冲去。
龙幽呆在当场,只有他心里清楚哥哥这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不由得彷徨起来。
就这么一个犹豫,一队士兵赶到,龙幽这才警觉到营里多处都乱了起来,响起阵阵呼喝之声。
不等他回神,领头的将领已发现了他,登时目瞪口呆:“二……二殿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怔然对视,龙幽心中一阵哀嚎,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当即脸一板,横眉倒竖地喝道:“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救火!”
那将领一个激灵,赶紧呼喝着手下救火去了,还不忘提醒龙幽火焰无情、快快避开。
龙幽不禁以手扶额,事情急转直下,变化快得令他措手不及,再四顾看去,哪还有那些隐卫的身影?
那边厢,待几人皆退进地道,龙溟立即点燃了入口处的柴草,以阻住追兵,“快走!”他说道,“火一烧起来,这里的空气很快就耗尽了。”
谢沧行本来还疑心他怎么半天没出现,这下又似乎没了理由,一点头,扛着夏侯瑾轩就走。
可惜一贯好说话的大少爷一旦拗起来,格外的九头牛也拉不回。地道本来就不宽敞,谢沧行抗了一个人已经是缚手缚脚,他这一折腾,就愈发走不快。
谢沧行与龙溟都不住地劝,什么“在人家的地盘要格外谨慎”、“忍一时之气再图后事”,可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里,夏侯瑾轩仍是自说自话,毫不让步,只是一时挣脱不开谢沧行的钳制罢了。
劝着劝着,谢沧行就闭嘴了。渐渐的,龙溟也快要词穷。
这时,就见谢沧行突然发作,一把将夏侯瑾轩掼在地上。
夏侯瑾轩从小娇惯着长大的,磕着碰着都很少,何曾被这么对待过?一时间撞了个眼冒金星、头昏脑花,全身上下都跟散了似的,一时也顾不上撒泼。
只见谢沧行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一瞪:“再胡闹,我抽你信不信!”
夏侯瑾轩登时呆了,龙溟与暮菖兰早就是目瞪口呆,根本无法反应。
谢沧行手一松,冷冷说道:“你该长大了。”随即对另两人说道,“咱们走!”
夏侯瑾轩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怔怔地看着他大步离去,另两人迟疑片刻,竟也跟了上去。
夏侯瑾轩登时没了主意,有一个瞬间,他真的有哪怕独自一个也要回头去复仇的冲动,可最终也只能紧咬牙关,追上了同伴。
龙溟叹了口气,落后两步,按了按他的肩:“谢兄和你一样难过,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夏侯瑾轩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半晌,坚硬的双肩终于软了下来,轻轻点了下头,眼泪却突然像是松了阀门一样,一下子涌上了眼眶。
四人默默地走着,没有人再说话,只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逼仄压抑的地道中响起
正文 章三十一 请君入瓮(6)
所以当身后响起追兵的脚步声时,他们都第一时间听到了。
走在前头的谢沧行脚跟一旋,夏侯瑾轩只觉得人影一闪,他就一下子窜到了队伍最后:“你们先走。”
夏侯瑾轩眼眶一热,仅剩的那点脾气,就彻底烟消云散了,坚定摇头:“要走一起走。”
谢沧行气急败坏地回头瞪他,放弃劝说,直接向暮菖兰打眼色。
这时龙溟站到他们中间:“我也留下。这里恰是‘一夫当关’的地形,我与谢兄二人足矣。走吧,去找凌波他们。”
夏侯瑾轩还想说什么,却被暮菖兰一拽衣袖,终于还是向前跑去。
那时谢沧行还没真正怀疑龙溟,听他这一说,立刻投去感激一瞥,却不知龙溟已经动了借机除掉他的心思。
可惜夏侯瑾轩还没跑几步,走道前方竟也传来了脚步声,且绝不属于凌波或是叶霖。
谢沧行心中一沉,两面夹击,这可不妙。鞑子怎么会知道另一个入口?莫非凌波他们出事了?
可惜他已经没时间多想,敌人迅速杀到眼前。
谢沧行与龙溟当即各自应敌,暮菖兰护着夏侯瑾轩退至妥当处,保存体力准备替换。
可他们都知道这样下去只是死局,两头的追兵只会越来越多。
谢沧行让开对面一刀,沉声喝道:“你们是金刀门的人。”他见多识广,没几招就识破了对方来历。
一听追兵竟然是汉人,夏侯瑾轩心头火起:“身为汉人,竟助纣为虐、屠戮同胞!”
被瞧破了身份,那灰衣人也毫不扭捏:“是又怎样。我们各为其主,各奔前程,就看谁技高一筹。”
谢沧行却诡异一笑,没头没脑地说道:“是就好。”
那人被他笑得一哆嗦,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谢沧行突然发难,一拳直击胸口,一手直抓他手腕。
那人下意识地先守中门,手腕就被抓了个正着。
谢沧行这一抓力气奇大,只听一声哀嚎,那人手腕登时碎裂,想来这只手算是彻底废了。
谢沧行伸手一抄,“金刀”立时易手,一边侧头避开攻击,一边好整以暇地掂了掂,满意一笑:“不错,没偷省铁。”可这几下闪躲,便退到了宽敞处。
暮菖兰见状大惊,这不是自动送上门去让人包饺子么?大骂一声:“呆子!”就要挺剑去救。
就见谢沧行对那帮金刀门人勾勾手指,挑衅地一笑。
习武之人哪受得了这种激?更何况耳畔还回荡着同门师兄弟的阵阵痛呼?金刀门人纷纷发出一声爆喝,朝着谢沧行围了过去。
谢沧行脸上仍是轻蔑的笑,忽然间也是一声呼喝,以刀为剑,挥舞起来。不需要章法,反正四周皆是敌人;不需要守御,反正无人可以突破那片刀锋。
那劲道,用惊天动地来形容毫不为过。
暮菖兰当场呆了,隐约间记起他曾经吹嘘过自己的剑法如何如何无敌,却从不曾见他使过剑,原来竟并非全是吹嘘。
夏侯瑾轩也呆了,他一直知道谢兄很厉害,但从没想到竟这么厉害。
可若是没这点自信,谢沧行又怎会同意这隐患重重的计划而放心让他放手一搏?
龙溟一皱眉,判了判形势,下手愈发重了起来。
情势很快倒向他们,锦上添花的是,退路那头出现了凌波与叶霖的身影。
“凌波!”“霖哥!”龙溟与暮菖兰脱口叫道。
暮菖兰喜上眉梢:“霖哥!你没事,太好了!”
慢一步赶到的凌波见到眼前的混战,不由得面露惊讶。她听叶霖说幽煞将军早就等在出口守株待兔,怕是来者不善,一番商议后,两人分头在营中制造乱局以引开视线,然后迅速封闭通道出口,赶往地道交叉口准备接应众人。可却久等不至,料想这边怕是不好脱身,急忙赶来看看。
她却没料到谢沧行一行人竟会被敌人两面夹击,敌人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她突然想起来时路上感到风似乎大了些,莫非这些人另打了地道下来?他们如何得知地道的具体方位?还有,又为何要刻意绕开自己二人?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凌波叶霖与龙溟联手应敌,两面夹击之下,敌人一个一个地少了下去,只能勉力抵挡。
幸好,并没有出现更多追兵。
只有龙溟暗自叹息,想来自是龙幽的坚持无疑。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退路一头的敌人彻底被扫清。
谢沧行心中一喜,边打边退,只要能撑到出口,沈天放就会带人在那里接应。
这时,就见倒下的人肩膀微微一动,一枚婴儿拳头大的黑色圆球朝离他最近的夏侯瑾轩飞去
正文 章三十一 请君入瓮(7)
叶霖眼疾手快,立刻出手欲制伏这突施暗器的敌人,却发现他已经断了气。
那边厢,暮菖兰一把按下夏侯瑾轩的头,那暗器就落了空,砸在墙上,又在地上跳了几跳,骨碌碌地滚走了。
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定睛一看,不禁大惊失色,糟!那是霹雳堂的火弹!在这狭窄的地道里尤其致命的是,一旦引起塌陷,他们都要被活埋!
“快逃!”她不顾一切地喊道。可就算有绝世轻功,这时候又岂能逃得了?
夏侯瑾轩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再度被人大力一推,自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模糊间仿佛有人影一闪,还在七晕八素着,就听到一声闷响,四处尘土飞扬,呛得人不住地咳嗽,连眼睛都睁不开。
紧接着,就是暮菖兰惊骇已极的大喊:“霖哥!”
夏侯瑾轩再也顾不上撞疼的手肘,猛地扭头看去,只见叶霖俯卧在地上,鲜血如涌泉般流出,迅速成了一片血泊。
那一个瞬间,不论敌我,都震住了。
暮菖兰与凌波第一时间就奔了过去。
叶霖的腹部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凌波迅速点了他几处穴道,又撕下下袍试图为他止血,可一贯干净利落的手法却犹豫迟疑起来,因为无论她怎么看,都已经没有获救可能。
而看穿这一点,甚至不需要懂得医术。
夏侯瑾轩茫然地看着,只觉得那片鲜红在他眼前放大又放大。他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要接连面对亲近之人的死亡,而他们的死,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叶霖双眼圆瞪,脸色青白,面部肌肉因巨大的痛苦而变得扭曲,看起来极为可怖。
在临死的那一个瞬间,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他想告诉小兰儿不要伤心,你的霖哥已是命不久矣,可你要好好活下去。他想说远松就快到了,出去之后他会安排好一切。他还想说,他的小兰儿不愿意出卖朋友,更不希望他们出事,请大家原谅她。
可惜他再没机会开口了。一贯笑呵呵的人,最后只能定格在一个目眦欲裂的狰狞表情。
暮菖兰却似浑然不绝,又想要摇醒他,又像是对待易碎的娃娃一般不敢轻易碰触,只能不住地唤道:“霖哥,霖哥!你醒一醒!道长快救他啊!”
凌波手足无措起来,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同样侥幸逃过一劫的追兵回过神来,正犹豫着是否该再度抢上。只听谢沧行一声爆喝,伸刀一指:“想死的放马过来!”
“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塌了。”龙溟示意他们去看墙上的裂痕,“我劝你们能跑多快跑多快。”
那几个人互相看看,没迟疑多久就选择了退却。
龙溟转向谢沧行,表情凝重:“我们也最好快走。”
然而谢沧行却只是看着暮菖兰。她没有哭,只是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叶霖,絮絮地说着:“霖哥忍一忍,很快就会好过来的,大家都会好过来的……你一定要等我……”
“谢兄!”龙溟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语气已经带着警告,“追兵随时会再来,此地不宜久留!”他比谁都清楚,没有人拗得过魔翳的意志,龙幽只能阻住一时罢了。
谢沧行一咬牙,大步上前,强行拉开暮菖兰。
“你做什么!”暮菖兰怒道,正要发作,就见谢沧行一把背起叶霖,斩钉截铁地扔下一个字:“走!”
不知是他的表情太过威严,还是他的语气太过不容置疑,暮菖兰竟忘记了争辩,下意识地迈开了脚步。
龙溟按了按凌波的肩膀:“别自责,医术再高也不能起死回生。”
凌波眼圈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龙溟叹了口气,拉了一把夏侯瑾轩,一起跟了上去。
这并不是谢沧行第一次接触死亡,比这更惨烈的他也见过许多,可当仍然温热的血液透过衣服传递过来,心底仍是不可避免地翻腾起来,那是一种极其爆烈的情绪,是师门教义熏陶多年、却仍未彻底拔除的心魔,那是一贫师兄会摇着头说他还未修炼到家的缘由——可谁又能呢?
千算万算,他仍是算漏了一个临死之人心怀不甘的报复。
忽然间,他听到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气若游丝却慎而重之:“小兰儿……就拜托你了……”
谢沧行背脊一僵,惊骇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