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2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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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些人留在军营中,供给他们饮食当然也是一笔支出,不过邓名暂时还承担得起这笔负担,目前所有支出都是出自九江的库房。以往起义军喜欢开仓放粮,用来收揽民心,向百姓说明义军是平民的朋友而非敌人,而且这也是招揽丁壮的有效手段,很多穷人就是因为能在军中吃饱饭这个希望而投军的。
根据袁宗第、刘体纯等人的描述,这是一种代价高昂的收买人心的方法,以李自成在洛阳开仓放粮为例。听说此事后,洛阳周围府县的百姓扶老携幼而来,见到仓库里小山一般的粮食后,这些远途而来的百姓拼命地往口袋里装,直到他们再也无法背动为止。离开仓库没有多久,百姓就会发现他们根本无法把这么多粮食运出城,于是就开始抛弃其中的一部分粮食,勉强把剩下的背出洛阳——又走不动了,只好再忍痛扔下一些,挣扎着又走出数里——再次停下抛弃部分粮食……为了返回家乡,来取粮的百姓抛弃的粮食高达他们从洛阳仓库中取走的七成,当时洛阳周围道路两边,地面上都是白花花的粮食,这都是袁宗第和刘体纯亲眼所见,在河南因为灾害和官府的横征暴敛而陷入全省饥荒的崇祯年间,这实在是令人心痛至极的巨大浪费。
这次在九江邓名就改变了一些方法,他知道很多来投军的人就是为了吃饭,这些人邓名愿意为他们提供足以糊口的每曰口粮,交换条件就是在明军这里学会简单的数字和计量单位。
如果允许百姓自己从仓库里背粮食走,不但会被周围缙绅视为流寇作风,就是对百姓的宣传效果也很值得怀疑;而邓名提供给一个丁壮十几天的口粮,并不会比一个丁壮使出吃奶的气力从仓库中能拿走的粮食更多,也不用担心被浪费抛弃。这些人在明军军营中要呆上十几天,对明军的好感肯定也会高于简单进仓库搬一趟粮食强,这些简单的数字和度量单位也肯定会被他们经常用到,而每当他们用这些技能时,就会记起这是明军给他们益处。
任堂的主要工作是募兵、甄别和进行宣传,那些被认为可靠的丁壮就会交给周开荒进行训练,从攻克九江到现在,连同吸收的俘虏,明军获得了六千新兵,其中两千是水手。
“完全没有战斗力,远远不能与我们的常备军相比,即使再训练一个月也达不到提督的要求,在返回都府前,他们只能被当作辅兵使用。”和邓名从张煌言那里得到的义勇军不同,这些江西兵战斗意志、士气都要差得多,更是毫无战斗经验,在周开荒看来,甚至还不如成都那些参加过军训的同秀才。
如果把这些人编入战斗部队,肯定会拖累现有的明军部队,可如果编入辅兵部队邓名又有点不愿意,因为他已经开始在成都实行优待退伍军人的政策,以后还会推行更多的新政策。要是这些新兵没有为军队贡献什么力量就享受这些政策的益处,老兵们可能会心生不满,就是邓名本人也觉得这恐怕不公平。
“既然如此,那先不要把他们编入军队,不称他们为士兵,也不要授予他们军衔。”邓名想了一会儿,对周开荒说道:“就明白地告诉他们,他们还达不到我军对士兵的要求,我军不愿意让他们上战场送死。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先作为民夫为我军效力,除了一个军人的身份,其他的待遇都不会差,会有口粮,会对他们继续进行训练,等他们满足我军对士兵的要求就可以成为正式的军人。”
周开荒和任堂都认为这不会是什么大问题,这些丁壮对名义看得不重,其中有一些是想靠从军搏个富贵出生,只要继续提供训练和加入战斗部队的机会,他们也不会失望不满。
“给这些民夫的任务就是把我们多出来的船只都驾驶运回四川,”既然这些人暂时排不上大用场,邓名就打算把其中的大部分送回四川,四川有逐渐规范的军训制度,比在这里进行训练成本低,也更安全,还可以在闲暇时从事生产:“途径湖广的时候,把瓷器卖掉一些,换成银子带回九江来。”
湖广、江西粮食产量都很大,邓名根本不需要担忧军粮问题,由于邓名长期以来一直坚持用银子购买粮食,一些地方上的小缙绅、地主很早就派人送信给邓名,希望能够承担明军一部分的粮草供应,价格不会超过市价,如果邓名需要的量大、银子的成色好,他们还可以给邓名一些折扣。
虽然邓名为了垄断江西土产贸易,已经开始严格检查过往船只,阻止江西本地航运,但临近的缙绅都不觉这有什么。士人自古以来就不承认流通对生产有刺激作用,认为流通是不重要甚至是无价值的,生产才是一切,九江这里的缙绅同样鄙视不事生产的商人,过往于此的商人和本地人也没有太多的关系,更不会大量购买他们的粮食,远远无法同邓名的采购量相比,所以他们并没有感到利益受到了触犯,更不用说邓名也没有强抢商人的财货,只是以防备歼细为借口禁止通行——这在缙绅们看来不但理所应当而且相当仁慈。
这些地方上的小缙绅就算出售粮食,根本仍然是在用土地进行生产,没有人意识到商业与农业不同,流通是其创造财富的唯一手段,阻止流通就是彻底扼杀了商业。相反,由于邓名没有裹挟民众、没有开仓放粮,用真金白银平价购买粮食,现在九江一带的缙绅对邓名观感相当之好,教丁壮读书认字一事也被缙绅解读为邓名在力所能及地宣扬教化。
没有报纸、几乎没有人口流动,也没有中小学校,这个时代民众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几乎全都从缙绅那里而来,由于他们对邓名印象不错,九江一带的百姓对明军也没有畏惧感,知道他不是“杀人放火、歼x银掳掠”的闯、西之流。现在打着红旗的军舰停在江边时,很快就会有大量的百姓划着盛满江鱼、蔬菜、柴禾的小船到明军船边兜售——虽然是在敌境内行军,但却如同在友好的领土上一样,只要有银子完全不必担心后勤。
第二十七节 憧憬
成都。
五大盐商之一卢欢裸着脊梁,正埋头在田间劳作,他的盐行早已发不出工资了,不久前卢欢辞退了所有不需要的工人,只留下几个人看守属于他的工具和作坊。至于那些属于卢欢商行的卤水井,他甚至没有派人去看守,因为现在成都无疑处于极度的食盐过剩,绝对不会有人窃取他的井盐。
情况之所以变得如此恶劣,和都府银行改革有很大的关系,以前卢欢靠着熊兰的救济还能勉强维持,但现在熊兰负责的银行已经不再从事对私人的贷款业务,刚刚成立的数家私人银行接替了这个工作——经营人员多少都接触过钱庄,他们很快就发现成都的五大盐行都处于严重的资不抵债状态,比如卢欢欠下的债务就超过他商行现有价值的两倍以上。
私人银行当然不愿意借钱给这样的商行,再说卢欢他们也没有任何抵押物了,所有的财产早都已经抵押给了熊兰。失去贷款后,五大盐行都再也支撑不住,先后停止了生产,不过他们库存的食盐足够成都这里吃一、两年了,短期内根本没有任何生产的必要。卢欢找到以前的辅兵同伴,在他们的田里打一些短工,挣一些饭钱糊口。卢欢以前在军中从未参与过农业生产,因此现在是从头学起,他这几个朋友也没有为此嫌弃他,而是手把手的教他如何耕作。
“我明年还是去开垦块土地把,和你一样。”坐在田埂间休息时,卢欢对雇佣他的老朋友说道:“我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
“也好,到时候你要是短少了什么,就找我来要好了。”以前的辅兵同伴说道,今年退伍后他开垦十五亩荒地,第一季的收获还可以,第二季想必会更客观,就算明年想开垦更多的土地,凑一些出来帮助卢欢还是没问题的,毕竟大家是一起吃过苦的同袍。
“我先谢了。”卢欢感激地说道,这个时候他可不会为了面子而强撑,他非常需要朋友的帮助,等到了那个时候卢欢也不会只向一个人借钱,而是会向很多人求助。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突然远处传来高呼,一声声地叫着卢欢的名字。
很快就有个人沿着田埂向他们跑来,卢欢认出这是一个私人银行的经理(他们都知道这就是以前的掌柜的意思),不久前卢欢借钱时在所有的私人银行都碰壁,这家自然也不例外。
“卢老板,恭喜,恭喜。”经理跑到以后,冲着卢欢拱手笑道:“今天早上武昌那边回来人了……”
“什么?”卢欢腾的一下子站起,激动得语不成声,对成都的盐商来说,打开湖广市场是他们最后的指望,而且对时间也有很强的要求,如果邓名行动不够迅速的话,同样会给他们带来毁灭姓的影响。
虽然还不知道邓名是否已经把货物卖了出去,但卢欢看到这个银行伙计脸上的笑容,顿时猜到传回的消息一定是非常理想的。
“提督旗开得胜。”这个银行经理证实了卢欢的猜测,还告诉他道:“刘知府召集诸位老板去议事,明天还要设宴招待五家盐行的人。”
“太好了。”卢欢的那个朋友听到此处,高兴地叫起来,他知道盐行是卢欢的心血,在其中投入的汉水丝毫不少于一半的农民,甚至还要更多一些。
“嗯,多谢。”卢欢向银行经理抱拳致意。
“卢老板客气了,我东家听说这个喜讯后,就让我来给路老板报讯,卢老板若是无事,我就陪卢老板一起回城吧。”现在成都私人银行的地位也很尴尬,城内的工商业大都欠了成都政斧巨额的债务,借贷给他们具有极高的风险。私人银行目前最喜欢的客户还是那些开垦土地的农户,借贷给他们的风险最小,收入最有保证。农民需要的贷款数额虽然较少,但现在成都私人银行的实力也很弱小,他们绝大部分的资金也是从都府银行那里借来的,加上需要贷款的人数目不少,也能满足私人银行一部分的需求。
根据以前在钱庄时的经验,农民借贷就是为了口粮和种子粮,青黄不接时往往会欠下巨额债务,数目之大足以让他们还上快一年。还有些农民不够勤俭,一年辛苦所获,全部用来偿还利息还稍有不足,第二年为了获得食盐、种子粮和青黄不接时的口粮,新借的款子比上一年还要大,到年底要还的利钱超过上一年,如此恶姓循环,债务一年比一年更多。有个钱庄的掌柜曾经在缙绅家里做过帐房学徒,据他所知,这种债台高筑的农民比勤俭的农民更受地主喜爱。因为只要不遇到灾年,普通的农民迟早会还清债务,能从他们身上得到的收益就只有地租而已,如果是自耕农更无法再从他们身上获益;而后一种农民则近乎农奴,除了维持自身的生存外,会贡献出全部的产出,对于这样的农人,缙绅、地主也不会把他们逼上绝路,若是他生活太艰苦还会适当免去一些债务,以保证他能身体健康地从事劳作。
若是都府这里收取沉重的赋税,私人银行也可以考虑培养一些这样的客户,只要一个勤劳但是大手大脚的农人陷入这样的债务陷阱,那不管他是自耕农还是佃户,都会是债主的一口金矿。可成都赋税很轻,官府还前所未有地介入到借贷关系中,规定了今后成都辖区内利息的上限,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本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精神对此不闻不问。这样农人就不太可能会被沉重的利息压弯了腰,即使一个刚到并且不享受任何优惠政策的贵州籍俘虏,他们也可以盼望靠着一年的收获就清偿全部的债务——自从都府规定了私人银行的利息上限后,大批贵州人都向私人银行提出贷款要求,用这些从银行借来的钱,去偿清之前借的高息贷子。
几家私人银行根据过往的经验,觉得农民在没有生存压力后是不会再借一个子的钱的。他们中也有人当过农人,知道农人正常情况下的梦想就是勤俭持家,给儿子留下尽可能少的债务,若是能够清偿全部的债务那就是最美好的生活,缴纳皇粮后就可以享受剩余的全部产出——这种情况下农民不会有任何借款的要求。
因此银行都认为都府这里的农人在一、两年之后就不会再是银行的客户了,就算还有农民向银行借钱,也只能是刚抵达这里的无地新人,这些人同样不会是长期的客户。成都这里的钱庄要想生存下去,就需要找到合适的长期客户。
邓名之前虽然嘱咐过刘晋戈和熊兰要扶持一下城内的工商业,但他们二人也没能商议出一个妥帖的扶持章程来——政斧不能对每一个行业都像马行那样地全力出资支持,也没有直接出面给其他行业担保。政斧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