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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球状闪电-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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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地方?”

  “泰山玉皇顶。”

  “您知道这人现在在哪儿吗?”

  张彬摇了摇头,抬腕看了看表:“你该去食堂打饭了。”说完拿起他的东西径自朝外走去。

  我追上了他,把这么多年来自己心中的问题全部倾泻出来:“张老师,您能够想像有这么一种东西,以一团火球的形式毫不困难地穿过墙壁,在空气中飞行时你感觉不到它的一点热量,却能瞬间把人烧成灰?有记载它曾把睡在被窝里的一对夫妻烧成灰,被子上却连一道焦痕都没留下!您能想像它进入冰箱,瞬间使里面的所有冷冻食品都变成冒热气的熟食,而冰箱本身还在不受任何影响地运转?您能想像它把您的贴身衬衣烧焦,而您竟没有感觉?您说的那些理论能解释这一切吗?”

  “我说过那些理论都不成立。”张彬说,他没有停步。

  “那么,我们越出大气物理学的范围,您认为现今的整个物理学,甚至整个科学能解释这现象吗?您就丝毫不感到好奇?看到您这样,我真比见到球状闪电还吃惊!”

  张彬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第一次正视我:“你见过球状闪电?”

  “……我只是比喻。”

  我无法把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告诉眼前这个麻木的人,这种对大自然那深邃秘密的麻木充斥着整个社会,对科学来说早就是一种公害。如果这种人在学术界少一些,人类现在说不定已飞抵人马座了!

  张彬说:“大气物理学是一门很实用的科学,球状闪电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现象,在国际建筑物防雷标准IEC/TC-81,以及我国1993年颁布的《建筑物防雷设计规范》中,都没有考虑到它,所以,在这东西上花太多的精力,意义不大。”

  和这种人真没有什么太多的话好讲,我谢过他转身走人。要知道,他能承认球状闪电的存在,已经是一大进步了!直到1963年,科学界才正式认同这种闪电的存在,这之前,所有的目击报告都被断定为幻觉。这一年的一天,美国肯特大学电磁学教授罗格·杰尼逊在纽约的一个机场亲眼看到了一个球状闪电,那个直径约二十厘米的火球穿墙进入一个机库,穿过了机库中一架飞机的机身,又穿墙飞出机库消失了。

  当天晚上,我首次在google①主页上键入“ball lightning”主题词搜索,不抱太大希望,但搜索结果中的网页竟达四万多个,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准备为之付出全部生命的东西,全人类也在关注着。

  『①著名互联网搜索引擎。』

  ※※※

  又一个新学期开始了,炎热的夏天到来了。夏天对我的意义多了一层:雷雨将出现,这使我感觉自己离它更近些。

  这天张彬突然来找我,他给我们上的课在上学期就已结束,我几乎把他忘了。

  他对我说:“小陈,我听说你父母都不在了,经济情况比较困难。今年暑假,我有一个项目缺一个助手,你能来吗?”

  我问是什么项目。

  “是对云南省一条设计中的铁路进行防雷设施的参数论证,另外还有一个目的:在国家正在制定中的新防雷设计规范中,计划把以前全国通用的0。015的落雷密度系数改为依各地区的情况分别制定,我们是去做云南地区的观测工作。”

  我答应了他。我的经济虽不宽裕,但还过得去,答应去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实际接触雷电研究。

  课题组有十几个人,分为五个小组,分布在很广的范围内,相互之间相隔几百公里。我所在的这一组除了司机和实验工,正式成员只有三个人:我、张彬和他的一个叫赵雨的研究生。到达研究地域后,我们住在一个县级气象站里。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将开始第一天的野外作业。当我们从那间当作临时仓库的小房中向车上搬仪器设备时,我问张彬:“张老师,目前对雷电内部结构的探测有什么好办法吗?”

  张彬目光敏锐地看了我一眼,他显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从目前国内工程建设的需要来看,对雷电的物理结构研究不是首要任务,当务之急是对它的大面积统计研究。”每当我的提问涉及到球状闪电,哪怕是像这次这样远远地涉及,他都避而不答,看来这人对没有实用价值的研究真是深恶痛绝。

  倒是赵雨回答了我的问题:“手段不多,目前连闪电的电压都无法直接测定,只能通过测定其电流值来间接推算。至于研究雷电物理结构最常用的仪器,就是这东西。”他指了指仓库一角放着的一堆管状物,“这叫磁钢记录仪,是记录雷电电流的幅值和极性用的,它是用具有较高剩磁的物质制造的,在它中部的导线接闪时,就可根据雷电电流产生的磁场在记录仪中形成的剩磁,来计算雷电电流的强度和极性。这是60si2mn型,还有塑料管型、刀片芯型和铁粉型。”

  “我们这次要用到它吗?”

  “当然,要不带来干什么?不过那要到后面了。”

  第一阶段的任务是在观测区域安装雷电定位系统,这种系统通过大量散布的雷电传感器把信号集中到计算机中,可对特定区域的落雷数量、频度和分布进行自动统计。这实际上是一个只会计数和定位的系统,不涉及雷电的物理参数,所以我不感兴趣。主要的工作是在野外安装传感器,这是一项辛苦活儿。运气好还可以把传感器装到电线杆或高压线塔上,但大部分情况还要自己竖杆子。几天下来,实验工们都连连叫苦了。

  赵雨是一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人,对自己的专业尤其如此,在工作上能拖就拖,能赖就赖。他开始还对周围热带雨林的风光赞叹不已,后来新鲜劲过了,便显得没精打采。但他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我们也很谈得来。

  每天晚上回到县城,张彬总是在房间里埋头整理当天的资料,而赵雨有机会就溜,拉着我到县城里那条古朴的小街上去喝酒。那条街常常没电,古老的木屋在烛光中时隐时现,使我们回到了那没有大气物理学和其他物理学,甚至没有科学的时代,一时忘记了现实。这天我们坐在一家小酒店的烛光中,醉意朦胧,赵雨对我说:

  “如果这雨林深处的人们见过你的球状闪电,他们一定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我说:“我问当地人,他们早就见过,也早就解释了:那是鬼魂的灯笼。”

  “这不就行了?”赵雨手一摊说,“很完美的,那些等离子体啦孤立子-谐振腔啦能告诉你的东西也不见得比这个学说多。现代化就是复杂化,我不喜欢复杂化。”

  我哼了一声:“像你这号人,这样的工作态度,也就张教授这样的导师能容你。”

  “别提张彬,”赵雨醉醺醺地挥挥手,“他是这种人:如果一个钥匙掉到地上,他不会循着刚才发出响声的方向去找,而是找来一把尺子和一枝粉笔,把整个屋子的地板打上方格,然后一格一格挨着找……”

  我们都埋头笑了起来。

  “他这种人只会干那些将来注定要全让机器干的活儿,创新和想像力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在学术上他们用所谓的严谨和严肃来掩盖自己的贫乏和平庸,你也看到了,大学里充斥着这号人。不过话说回来,时间长了,一格一格总能找到些东西,所以这些人在专业上也混的不错。”

  “那张彬找到些什么?”

  “他好像主持研制过一种高压线上用的防雷涂料,仅从防雷来说效果还不错,使用这种涂料的高压线路可以省去最上方的那根随线路走的避雷线,但那涂料成本太高,如果大规模使用算下来成本比传统的避雷针还高,所以最终也没有实用价值,就为他赚来几篇论文和一个省级科技成果二等奖。至于别的,他好像也没什么了。”

  ※※※

  项目最后进展到我所期盼的测量雷电物理参数的阶段。我们到野外去安装大量的磁钢记录仪和接闪天线,每场雷暴过后,再去把已接闪的磁钢仪取回来记录数据,这时要十分小心,不能震动,不能接近输电线和其他磁场源,以免磁钢仪中的剩磁被扰动影响精度。再用磁场强度针(主体是一个指南针,通过其指针偏转角度来测定磁场强度和磁性)读出数据后,还要用去磁机给每个磁钢仪去磁,然后再把它们装回原位以准备下一次接闪。

  这一阶段的具体工作干起来同样枯燥艰苦,但我兴致很高,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亲自对雷电进行定量测量。赵雨这小子看到了这一点,干起活来更加偷懒,张彬不在场时干脆把全部工作推给我,自个儿到旁边小河中钓鱼去了。

  磁钢记录仪测得的闪电电流一般在一万安培左右,最大的一次达十万安培,由此可推算闪电中的电压高达十亿伏!

  “在这样极端的物理条件下,你想会产生什么东西?”我问赵雨。

  赵雨不以为然地说:“能产生什么?核爆炸和高能加速器中的能量比这大得多,也没产生出你想像的那种东西嘛。大气物理学是一门很平常的学问,你偏要把它神秘化。我这人同你相反,习惯于把神圣的东西平凡化。”他说着,感慨地看着气象站周围那墨绿色的热带雨林,“老兄,你去追逐那神秘的火球吧,我可要去享受平凡人生了。”

  他的研究生学业已接近尾声,不想再读博士了。

  ※※※

  回到学院后继续上课,在课余和假期又参与了张彬的几个项目,他的循规蹈矩有时让我厌烦,但除此之外,他为人随和,且实践经验丰富,更重要的是他从事的专业距我的追求最近。

  由于以上原因,毕业时我考取了张彬的研究生。

  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张彬坚决反对我把球状闪电作为硕士论文的课题。在别的事情上他都很随和,包括容忍像赵雨这样的懒学生,但在这件事上却毫不通融。

  “年轻人不应热衷于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说。

  “球状闪电是科学界公认的客观存在,怎么是虚无缥缈的呢?”

  “我还是那句话:连国际标准和国家规程都不考虑的东西有什么意义?你在读本科时用学习基础科学的方法学习自己的专业,知识面宽而浅,读研究生时可不能这样。”

  “可张老师,大气物理学基本上已经是一门基础学科了,除了工程学意义外,它还肩负着认识世界的任务。”

  “但在我国,为经济建设服务是首要的。”

  “就算如此,如果黄岛油库的防雷措施中考虑了球状闪电,1989年的那场灾难也许就能避免。”

  “1989年黄岛大火的成因只是一种猜测,球状闪电的研究本身,猜测的成分更多。你今后做学问时一定要避免这种有害因素。”

  ……

  在这个话题上我们谈不下去,我是准备把一生都献给那个追求的,所以三年的研究生做什么题目倒也不是很重要。我于是顺从了张彬的意见,搞了一个计算机中心防雷系统的项目。

  ※※※

  两年后,研究生的学业顺利而平淡地结束了。

  平心而论,这两年我从张彬那里还是学到不少东西,他在技术上的严谨、熟练的实验技能和丰富的工程经验都使我受益匪浅。但我所需要的核心的东西从他那里是得不到的,这我三年前就知道。

  我对张彬的个人生活也有了不多的了解:他妻子早年去世,没有孩子,多年来一直一个人生活,平时社会交往也很少。这种单调的生活与我倒有些类似之处,但我觉得,过这种生活的前提是要有一种压倒一切的追求,用爸爸的话说叫“迷上什么东西”,用六年前图书馆中那个漂亮女孩的话说叫“有目的”。张彬既没迷上什么东西也没什么目的,他刻板地从事着那些索然无味的应用研究项目,只把它们当作工作而非乐趣,也以同样刻板的态度看待名利之类的东西。要真是这样的话,那生活更像是一种折磨了,由此我对他生出了些许同情。

  我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去探索那个谜,相反,过去六年所学的一切,只是使我更深地体会到自己在它面前的软弱无力。在开始时,我的主要精力放在物理学上,但后来发现,整个物理学就是一个大谜,走到它的尽头,连整个世界是否存在都成了问题。而假如承认球状闪电并非一种超自然现象,那么理解它所涉及到的物理学层次应该是较低的:在电磁学上有麦克斯韦方程,在流体力学上有斯托克斯方程就可以了(后来才知道,当初我的想法是何等的浅薄和幼稚)。但同球状闪电相比,电磁学和流体力学中目前所有的已知结构都是很简单的,如果球状闪电在遵守电磁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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