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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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真是不错。”薛破夜呵呵笑着,又咬了两口,“喀嚓喀嚓”地吃。
黄袍人放下手中的人肉,露出古怪的笑容,点头道:“你的胆子果然够大,胆子大的人,才能为人之所不能为,也才能有真正的担当。”
薛破夜放下手中的人肉,叹道:“红糖汁拌白藕,我直到今天才知道是如此的美味。不过我想前辈总不会是专程约我来吃着鲜美的食物吧!”
绿娘子一愣,但迅即明白,原来黄袍人和薛破夜所食用的“人肉”,不过是红糖汁拌白藕,幽幽月色下,却是像极了被肢解的胳膊,一直跳动的心儿这才平复下来,脸上却依旧苍白。
黄袍人微一沉吟,缓缓道:“乱坟岗赴约,敢食假人肉,你的胆子已经证明你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薛破夜苦笑道:“我只是觉得在京都这块龙潭,任何人想对我不利,根本不用废此周折。”
“你心思果然缜密。”黄袍人声音很平静:“在我看来,整个京都,恐怕只有这个地方不被人注意,也只有这个地方才算得上真正的隔墙无耳。”
薛破夜拱手道:“前辈不知是何方高人,召唤晚辈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黄袍人站起身来,目光绕着大坑转了转,忽然问道:“一个人如果死了,这么大的地方够不够葬?”
薛破夜点头道:“太够了,甚至可以放几件祭物。”
“哈哈……!”黄袍人笑了起来,慢慢地道:“如此看来,你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薛破夜淡然地道:“如果说前辈是问我死后愿不愿意葬在这里,我想这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一个人如果死了,生前之名利尽去,无非是皮囊一副,只要有地方埋起来,那总好过弃尸荒野。”
黄袍人声音忽然冷了起来,道:“好,这个地方我就给你留着,日后你若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便会亲自将你葬在这里,绝不会让你弃尸荒野。”
薛破夜眉头皱起,淡然道:“前辈这是威胁吗?”
“威胁?”黄袍人重新露出古怪的笑容:“也许吧,你可以当这是威胁。”
薛破夜站起身来,慢悠悠地道:“前辈如果只是这些事情交待,我想我已经听进去了,先且告辞。”抱了抱拳,便要离开大坑。
绿娘子已戒备在心,手中扣着银针,一旦黄袍人有任何异动,便下手护住薛破夜的周全。
“薛破夜,京都的水很深,但是诱惑更多,如果你坚持不住一些东西,那必定会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那个时候,你会很后悔。”黄袍人的声音已经森然起来。
薛破夜本要出坑,猛地听到“薛破夜”三字,身躯一震,心里更是一沉。
这黄袍人却是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他转过身,凝视着黄袍人,问道:“你究竟是谁?”
黄袍人并没有回答,反而解释般地道:“你进京的时候,不该雇佣马车,更不该让人送车夫回杭州。”说完这句话,黄袍人开始剧烈地咳嗽,薛破夜看见他从怀里取出黄绢捂在嘴上,收起时,竟然隐隐带着一丝血迹。
薛破夜心中猛然明白,这黄袍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显然是从车夫这一条线索摸出来。
当日和绿娘子一起进京,经过南林苑时,不巧遇上怡郡主带人狩猎,阴差阳错地射伤了车夫,因为这个原因,薛破夜貌似因祸得福地顺利进入京都甚至做上了郡主的师傅,当时怡郡主更是吩咐花宫卫安排人将车夫送回杭州。
薛破夜当时或许是很兴奋,又或许是很在乎车夫的伤势,也就答应送车夫回杭州,如今想来,这实在是一个巨大的疏忽,如果有人借此机会向车夫了解自己的身份,即使自己从杭州出发前有过嘱咐,但是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从一个车夫嘴中知道一些事情,终归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只要车夫吐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在杭州再去调查“薛破夜”这个名字,那就像在钱庄找银子,在药铺找药材,实在是轻松的了不得的事情。
如今看来,车夫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某些人。
其实薛破夜自己也知道,他在杭州的名声太响,稍有背景的人只要用心去调查,总会从蛛丝马迹中找到自己真正的身份。
他凝视着黄袍人,终于道:“原来花宫卫是你的人。”
他自己心中划过一道轨迹,送车夫回去是由花宫卫安排,那也打野战的时候花宫卫已经直言自己并非薛石头,之后在驸马府收到的匿名信只有可能是花宫卫留下来,再到如今黄袍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条清晰的轨迹表明,自己的身份十有八九已被花宫卫调查出来,更是透露给黄袍人。
黄袍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黄袍人神色平静,淡淡地道:“有时候你不比表现的太过聪明,在京都,聪明人的后果一向很不好。你的勇敢和机智我很喜爱,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能够更隐晦,太锋利的刀剑反而容易折断,这个道理你总该明白。”
薛破夜明白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教导,心中感激,苦笑道:“前辈这句话自然是对极,可是人生的舞台总会出现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总会出现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有时候连自己也无法控制。”
黄袍人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月亮,终于道:“薛破夜,我希望你能做一个有担当的人,能够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说完,看着坑边不远的绿娘子,缓缓道:“例如她,也例如……那个孩子!”
“孩子?”薛破夜一愣,但立刻醒悟过来,黄袍人口中的孩子,难道是小石头?原来这人对自己身边有哪些人也是一清二楚,他说这句话,莫非是在表明他对自己非常的了解,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
黄袍人微一腾身,鬼魅般地出了坑,背负双手,缓缓道:“这个坑我会一直给你留着,也希望你一直记着这里有这样一个不让你弃尸荒野的坟墓。”说完这句话,他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声中,以一种极有气势的步伐缓缓离去。
“他想说什么?”绿娘子走到坑边,伸出手来,拉着薛破夜出了坑,有些疑惑地问道。
黄袍人今夜说的话很隐晦,即使薛破夜本人,那也是似懂未懂,处处透着诡异,让薛破夜直到现在还在用心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半夜三更来到这个地方说着这些奇怪的话,若是别人,还以为黄袍人是个神经病,但是薛破夜却知道黄袍人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他可以看出来,这个黄袍人并不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今夜说这些话,对于黄袍人来说,那是必须要说出来的心里话,可是这些心里话让薛破夜有些懵懂。
薛破夜看着黄袍人的背影在黑幕中消失,才轻轻叹道:“我想他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被京都的某些东西迷惑,例如金钱权势或者美人!”
绿娘子啐道:“你当你是谁,谁会给你金钱,给你权势,给你美人?”
薛破夜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些任何人求之不得东西,本来是很难得到的,但是当你是一件很有用的工具时,它们便会像潮水般向你涌来,直到你被抛弃的那一天,你才会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到最后,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剩下,反而会失去很多的东西。”
绿娘子能体会薛破夜的心境,也能体会薛破夜话中的意思。
薛破夜对于京都的很多主子来说,无疑是一件很趁手的工具,很多人都想将这件工具抓在手里,所谓的金钱权势甚至美人,永远是这个世界用来收买人心的最好工具。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能抵挡那些诱惑。”绿娘子凝视着薛破夜英俊的脸庞,幽幽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一些东西,也不要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薛破夜握着绿娘子的手,柔声道:“至少我这一辈子不会忘记你。”
绿娘子默默无语,她的脑中浮现出当初在清河坊品香阁第一次见到薛破夜的时候,那一次,薛破夜就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不过她没有想到,时光流水,不到一年的时间,二人竟然已经成了上下级,而且在两人中间,还时隐时现那种深入骨髓的情愫。
人生总是很奇妙。
“啊!”绿娘子忽然惊呼起来,指着坟场那边,薛破夜回头去看,只见磷火点点,诡异阴森。
“那是鬼火。”绿娘子有些紧张地道。
薛破夜呵呵一笑,牵着绿娘子的手,柔声道:“那不是鬼火,走,在路上我再给你说说那究竟是什么。”
于是两人乘马齐头并进,薛破夜解释着鬼火的现象,却让绿娘子更是疑惑,因为她实在不明白所谓的“鬼火是一种化学物磷与空气接触而产生的一种化学反应”这句话。
第二七七章 【武炎宫的男人】
大楚德庆十七年十月十五,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皇城西郊的皇陵鼓乐震天,蔓延数里的宫廷仪仗队和鼓乐队奏着低缓而沉重的古乐。
黄幔滔天,钦天监的大小官吏和道士们的身影随处可见,龙子龙孙们便夹杂在其中。
乾王爷的身影自然也出现在其中,不过众人见到的乾王爷似乎在短短时日就苍老了许多,显得很没精神。
本来乾王爷给长公主下个十日之约,要在金殿理论,可惜长公主最近传出的消息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别说金殿理论,就连出宫也有些为难,所以乾王爷是一肚子怒火,连续进出刑部衙门和大理寺,斥责他们办事不利,最终也不过如此,谁也没有因为王爷的斥责而立刻找出真凶来。
看着乾王爷老态龙钟的样子,别有用心的人自然是满心欢喜,而大多数人看见乾王爷老来丧孙,多少还是以一种同情的心态来看这个问题。
皇陵设下的天坛布满了道士,神情肃穆,而大楚国师玄阳真人鹤发童颜,看起来真的如同仙风道骨的神仙,站在祭鼎前面,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与白发白须混在一起,白花花的一片,那材质顶尖的道袍式样新奇,看起来颇有几分玄妙色彩。
众官恭敬而严肃地站在天坛下,等着他们的皇帝前来祭祀天地。
“皇上驾到!”
一声尖利的叫声撕破了皇陵天坛的宁静,众官屏住呼吸,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他们的皇帝,这块大陆最有权势的男人穿着神圣的黄袍,戴着象征权力的皇冠,步伐威严地在太监和钦天监监侯的引领下,缓缓走向了天坛。
皇冠上的珠帘多而密,遮挡着这位九五之尊的容颜,那隐隐显出的面容严肃而阴沉。
皇子们,皇亲国戚们,京都显赫的官员们和在场的护卫道士们,都高呼“万岁”,跪倒在地上,向这位男人,向他们的帝王表示着最崇高的尊敬。
德庆帝虽然威严无比,但是他的步子却有些虚浮,接受着子民的叩拜,缓步登上了天坛。
国师玄阳真人率领天坛的道士们行着道礼,中气并非十足的声音低缓而肃穆地道:“祭天开始!”
皇陵祭祀之时,在皇宫深处,一处看起来很成旧的宫殿里,一位长发披肩的男人正站在宫殿前,用一种近乎怨毒的目光望着天上的太阳。
这里是武炎宫,也是大楚皇宫最冷清的地方。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太监,更没有什么宫女,一切看起来都很成旧。
很多人私下称这里为“屋檐宫”,在屋檐下苟延残喘的人生活的地方。
这里似乎已经被完全遗忘,没有来人,亦没有过客,有的只是无尽的寂寞和冷清,而唯一公平的也许是这里也能够享受阳光的照耀,或者说享受雨水的滋润。
长发男人伸出一双手,如同祈愿般对着天幕,那张很丑陋的脸上肌肉扭曲,口中怨毒地诅咒着:“你们都会死,一个不剩,你们都会死,一个不剩……!”
他反反复复诅咒着这句诡异的话语。
在他身后阴暗的角落处,一双鬼魅般的眼睛看着他,看着他诅咒,看着他渐渐颓废地瘫倒在地,看着他发出一阵近乎残忍的笑声。
“你说,他们会不会死?”一阵歇斯里的发泄后,长发男人瘫坐在地上,声音豁然变的无比冷静,就像一位心机极深的人在和部下商量着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双鬼魅般眼睛的主人忽然从屋角露出身形,他黑衣黑裤,头上戴着斗笠,黑纱垂下来,掩饰着他模糊的面孔,他就像一个从地狱钻出来的幽灵。
“每个人都会死!”斗笠人不但人如鬼魅,就连声音也似乎是从地狱发出来的,缓慢而沙哑。
长发男人忽然变得极其优雅,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绢,轻轻擦了擦嘴,平静地道:“你说的不错,每个人都会死,你也会,我也会,他们当然也会。”
斗笠人没有说话,只是如同孤魂野鬼般站在角落处。
“你是孤魂野鬼,我也是。”长发男人嘴角露出冷酷的笑容:“二十一年了,在他们人模狗样地拜着他们祖先之时,我却要在这里忍受着刺骨的心疼。”
斗笠人在听着。
“我在夜深人静时,时常在问自己,既然他们已经抛弃了我,为何我还要死皮赖脸地将自己和他们放在一起,为